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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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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脚下,富饶小村,安平乐道。
木屋室内,一位白衣女子手执白布,正小心仔细地替床上的姑娘包扎伤口。良久,女子方才起身,轻步移至珠帘,掀起,露出一张美丽面容。
刚出现,久候的四爷便一拢身前,“敢问素离姑娘,许贞的伤势……”
四爷心慌,这是必然。做大事者,理应看清事情轻重。如今,他舍弃追阻仲氏,转而救下许贞,耽搁了时间,若是没能救下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公子放心,箭伤已止,许贞姑娘已无性命之忧。”名唤素离的女子搭过衣袖,轻轻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然后扭头看了看帘后的许贞。
听及此话,四爷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几番努力,终是救回了她的性命,总归没有白忙活一场。
“多谢素离姑娘。”四爷一时激动,抱拳感恩。
“不必,医者责任罢了。”素离欣然笑过,与随同医侍一齐离开。
于是,室里只剩许贞四爷二人。
拨开珠帘,四爷来到床边,窈窕淑女,静谧而美好。
看着许贞熟睡了面庞,一时间,四爷心里一阵温暖。曾几何时,他可曾有过片刻的安心?
世人都道,皇者无上荣耀。可曾想,最是无情帝王家。
生于皇家,皇阿玛不在意,皇额娘不疼爱,终日不被待见。为了自己的前程未来,他只得走上争权夺势,谋定胜天的争斗之路,无休无止。
“四爷……”
帘珠声落,饶是心里再多感慨,也终有被拉回现实的一刻。
“四方打听,得知仲氏并未途径这里,想来情报有误,估计仲烨这会儿并未启程归京。”卫彦抱拳回话。
听得此话,四爷这才从床边起身,立身人前。稍作考量,他声刚气盛地说道,“好,现在你便去往江宁一趟,探探仲府情况。”
瞧得四爷眉头凛冽,言语间更是透露出无上王者霸气,卫彦心生无限敬意,连忙应下,“是。”
正欲转身,却又止步。
“不知四爷留着许姑娘有何用意?”自小跟在四爷身侧,一同习武,一齐学字,自恃最懂四爷。虽说至今未有过恶之举,却也从不故作善良,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今,一举救下许贞,得罪潜在势力,实在不是智者所为。
“许府是时候来个人归归正常了。”似是未懂卫彦话里的意思,四爷自顾自地说道。
是啊,救下许贞,他能从中获利几何?
四爷终是不忍心。
足月之前,许府主事之人双双逝世,徒留二夫人的亲生弟弟殷鹤,想来不久之后就会更府改姓。
小小年纪,飞来横祸,悲惨至极,若是四爷见死不救,恐怕天理都难容罢。
可于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四爷陷入沉思。
见状,卫彦便不再支吾,将疑问全数藏于心中,转身离去。
九月的天头,阳光高照,却不失凉爽。一阵清风自木窗袭来,秋意无限,将四爷心中困顿尽数解去。
想来大抵是为了回报许贞从前的搭救善举罢,仅此而已。
这样想着,四爷顿觉神清气爽。转身来到床边,正巧许贞睁开双眼。
“咳咳,四爷?”床榻上,许贞嘴唇发白,整个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她半撑着身子,一脸疑惑,似是起身。
“别起了。”四爷端起床榻边的药,递至跟前,“这是止血的汤药。”
许贞接过,还未言谢,四爷便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那年你替我开脱,如今我救了你一命,也算是两清了,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你便好自为之罢。”
说完,四爷转身离开。
这般作为,四爷当真是仁至义尽了。
“咳咳,等一下,四爷……”没等许贞问话,四爷便已离去。
如此脾性,只有四爷了。
许贞斜靠床头,一口喝尽汤药,残渣至底。末了,她伸长手臂,欲将瓷碗搁置榻前,却不想拉扯了伤口,一时间狠狠地倒吸了口凉气。
“许姑娘,别动,我来。”此时,素离已从门外移至床前,顾不上许贞满脸硕大的黑人问号,素离便急忙放下手中的托盘,然后接过许贞手里的碗,继而扶她靠在床头,“箭伤未愈,还是躺好些,免得挣开了伤口。”
正说着,素离从托盘里端出一碗黑墨色的汤汁,小心坐至床边,然后一匙一匙地喂着许贞。
许贞愣神,机械地张嘴,吞下,再张嘴,再吞下,周而复始。
可她脑子里却反复出现两个大字,箭伤。
何时所患,为何所患,许贞俱不自知。
“许姑娘,伤口处我已替你抹了麻剂,想来不会太疼。”素离说话轻声细语,温柔至极,“不过姑娘你体内尚有淤血,这墨鱼汤最是能去淤止痛。”
素离心细,早前便吩咐下人,小心熬制,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姑娘,你是……”如此柔和的声音,纵是许贞再多疑惑,也不得不将视线集中于眼前白衣女子。
“姑娘唤我作‘素离’便好。”放下汤碗,素离从袖中掇拾出一方手帕,擦了擦许贞嘴角溢出的汤汁,又端起碗来,“我本是临安‘药济堂’的医师,被师傅派遣游历山野,以望济世救人,恰逢路过此地。”
许贞听及,大约明了。早些时候,她便听说过“药济堂”,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医者仁心。
“多谢素离姐。”对上素离温柔如水的双眸,许贞一时心暖无比,“姐姐唤我‘许贞’罢”。
自从爹娘撒手离世,许贞便未曾感受过片刻安心,如此情景,实在暖人心脾。
素离稍许点了点头,当作应答,“好在箭伤未及深处,否则妹妹你,恐怕性命堪忧。”
说罢,素离轻轻捋过许贞滑落在额前的碎发,心生疼意。
许家夜宿之间便发生惨变,主事之人纷纷离奇过世。这等大事,饶是素离居于距离京城千里的临安,也势必是传遍了街头巷尾。
可许贞却是不知素离这般心思。此时此刻,她全然深思,究竟何以中箭?
当时当景,明明历历在目。舅舅穷追,意欲斩草。追至京城街角,意外遭人棒击,于是昏了过去,可曾身中箭矢?
许贞实在是不明白。
拼命回想,仍是无果。于是许贞下意识环顾四周,只见屋内简陋,陈设单一,不像是京城里的住所。思前想后,她还是冒昧问道,“姐姐,这儿可是京城的客栈?”
既是在京城街角晕厥,无论如何都是出不了京城罢。
可此话一出,却是叫素离懵神,“这儿是江宁外的‘安平村’,妹妹不知吗?”说完,素离猛然觉得奇怪,又补了句,“如今令尊令堂下葬不过刚刚满月,妹妹怎会不远千里,独自一人来这江宁之外?”
“江宁?”许贞先是惊讶惶恐,继而震惊,不敢相信,“什么!足月?”
她双目睁圆,眼里尽是血色,眼角的泪珠几乎要泵涌而出,可最终还是倔强地忍了回去,转而冲素离气勃然大怒地吼道,“明明爹娘前几日才过世,怎会足月?姐姐说这里是江宁,可舅舅昨日还在京城街角……”说着说着,许贞噤了声。
……追杀我!
这三个抹灭亲情、冷血残酷的可怕字眼,叫许贞如何说得出口。
可事实就是这样。
为了夺得许家,舅舅下药毒害爹爹,又引得娘自我了断。可偏偏还设计了一封所谓的自白书,说是娘忍受不了爹爹的冷暴力,故而下毒杀人,并畏罪自杀。
可爹娘明明相敬如宾,恩爱有加。
于是在案发现场,许贞非常镇定地将这封自白书藏了起来。谁曾想,这一幕竟叫舅舅看了去,适才被舅舅赶尽杀绝。
可许贞无论如何,誓必是不会让娘白白蒙受这不白之冤的。可怜她终究是名女子,又这般小小年纪,到底叫她何以背负这深重似海的父母之仇?
想到这,许贞顿感无望,苍白的脸颊顿时也愈发显得如雪如雹,丁点儿血色都未见。
素离骤时心疼万分,她温柔地看着许贞,见其一脸的茫然以及无助,切身安抚道,“妹妹好生养伤便罢,至于双亲,还是节哀顺变罢。”
如此温柔似水,似是全然不在乎方才许贞对她的怒吼。
而此时,许贞的情绪也渐渐缓和。慌忙间,她连连为自己刚刚过激的行为道歉,“多谢素离姐,方才真是抱歉,对不起了……”
“伤心之事,难免会情绪激动,无碍,无碍。”素离笑着,并接过医侍刚刚递上前来的药碗,舀了一匙,然后轻轻吹散着热气,“这是有助于伤口愈合的汤药,先前便安排人熬好了,妹妹趁热喝罢。”
正说着,素离扬手,欲将汤药喂到许贞嘴边。
可许贞却顺手接过药匙,“哪能次次劳烦素离姐喂我,如今我已好了大半,已然能自己喝药了。”
说完,她一举饮下。
良药苦口,润过咽喉,可许贞却半点眉头都没皱。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又有何种理由嫌苦嫌涩?
素离微笑,显然明白许贞已从悲伤中走出,一时欣慰不已,“那妹妹便自行喝罢,喝过之后也好休息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妹妹。”
“嗯。”接过药碗,许贞应声。
看着素离离去的背影,许贞暗自发誓,她一定要活下去,要让凶手歹徒血债血偿,替父母亲报得血仇。
心想着,许贞举碗,一口饮干碗里的汤药,落碗歇息。
然而太多太多的异事,许贞不得解释,也不得自知。
恐怕除了苍天,谁人不知。
许贞她,已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