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38、谁家山泽·三

　　乐黄泉在黄昏时醒来。
　　符恬坐在床边看着空气发呆，听见身后的响动声，动作僵硬地转过身来，伸手去扶他。
　　“太素怎么样了？”乐黄泉问。
　　符恬端了碗水给他，道：“还好。”
　　乐黄泉接过来喝了一口，又问：“叶锦焰呢？”
　　符恬道：“不知。”
　　“没良心的。”乐黄泉低骂了一句，掀开被子要下来，被符恬拦住了。
　　“我去。”符恬说。
　　乐黄泉道：“你去干嘛？我不去找他，我又破不开那种秘境的入口，再说……唉，算了，甜甜我们去找点东西吃，饿死了。”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了几步，觉得一阵头晕眼花，符恬适时地在背后扶住了他。
　　窗外，旧年的松柏在黄昏的天色下泛着青灰色，绝情谷地势奇异，四周都是山峰环绕，现在只能从极高的山顶上窥见一点晚霞的余光。
　　乐黄泉叹了口气，道：“这里太冷了。”
　　符恬道：“衣服……”
　　“不。”乐黄泉冲他摆摆手，“不用，我随口说的，我就是……饿了。”
　　以前的万花谷，是四季如春的。养病疗伤的好地方，漫山遍野的花，一茬接着一茬地长，四处都是温言软语的采花姑娘和医术如神的万花弟子，没有人会在这里感觉到寒冷。

　　天泽楼底下有个密室，多用来存放些武功秘籍之类，密室门上的锁，只有山庄中世代相传的掌门印才能打开。
　　叶锦焰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锦囊。
　　这锦囊与他们剑冢试炼时随身携带的那个是同样的制式，不过这一个是后来他和赵晗前往扬州参加名剑大会时叶琦菲送给他们的，说是里面封着两个灵隐寺求来的平安符。
　　叶锦焰拆开锦囊，从里面拿出了金光闪闪的掌门印。
　　叶琦菲当年走得太突然，毫无预兆地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她没有留下遗书，也没有任何人听到她的遗言。掌门印失踪，庄主死得蹊跷，丧事操办得匆忙，而几位长老暂时接管了山庄事务。
　　那段日子过得混乱，叶锦焰的记忆不甚清晰。庄主之位空悬了一个多月，直到他们按例去后山上坟的那日，哭哭啼啼的赵晗在坟前将一张平安符贴在自己的头顶。
　　叶锦焰微微睁大了双眼。
　　他拿出了那个一直带在身边的锦囊，头一次拆开了它。
　　锦囊里似乎别有乾坤，他在里面摸索了一番，最先摸出来的是一柄剑。
　　跪在他身边的摇光看见了，不由惊呼出声。
　　那是春晖剑。
　　叶锦焰盯着春晖剑的剑铭看了片刻，起身，将它放到了墓碑前。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又从锦囊中摸出了一枚金光闪闪的东西。
　　诸多长老和弟子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掌门印，仿佛注定一般，在那一刻，叶琦菲魂魄未散的坟前，重见天日。

　　掌门印与密室锁相接，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过去，密室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穿过两侧的博古架，叶锦焰走到了中央石台，这石台周围有一圈凹下去的石槽，数十颗琉璃珠在里面轮转滚动着，石槽中间横三排竖三列地凿开了九个孔洞。
　　游照野随后跟了上来，看了一眼那石台的摆设，道：“这是你建的？”
　　叶锦焰摇了摇头：“很久以前就有。”
　　说着，他信手从石槽中拈起几颗珠子，依次往不同的孔洞中投下去，珠子被扔进孔洞后又会通过下面的机关回到石槽里，继续运转不休。
　　如此这般扔过了十几个珠子，石台中间咔地一声分开。
　　几道光束从中投射出来，跃到空中，一时将密室里照得如同白昼。
　　游照野眯起眼看着那浮在空中的东西，感叹道：“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叶锦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指了指头顶，介绍道：“这就是九天兵鉴里大名鼎鼎的《天论》。”
　　在空中散发着微光的东西分散在四个不同的方位，一块晶莹玉润的卵石，一张画着太极八卦阵的罗盘，一支瘦杆纤长的鹤脚毛笔，还有一只默然翕张着的眼睛。
　　游照野环视一圈，将眼神落在了那只眼睛上，而那只眼睛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转过来静静地看着他。
　　游照野手一翻，闪烁着微光的药钵缓缓升起，在空中摇摇晃晃地，与另外四样兵鉴化身的神物飘到了一起。

　　叶锦焰道：“之前说过，九天兵鉴共有四个部分。《国策》现在在南诏皇宫中，《武典》被拆分为四部，分别在南诏、白龙口、长安和太原。而《兵鉴》是被拆得最为零散的一部，散落在各大秘境，甚至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有的被武林门派收走作为镇山之宝，也有的被江湖高手得去，潜心修炼或增补。”
　　“南诏、白龙口、长安、太原。”游照野重复了一遍，道，“这是龙脉的走向。”
　　如果从地图上看，从黑龙沼开始，连接这几个地方的位置，就可以看出一条清晰的地脉走势，像是一条盘踞中原的巨龙。
　　叶锦焰低下头，思忖片刻，道：“这是曾经的龙脉。还有一处……”
　　他许久没有说下去，游照野忍不住追问道：“什么？”
　　“天策府。”叶锦焰说，“龙口衔珠，那是天策府的位置。”
　　游照野神色微变。
　　“十二年前，天策府陷落，龙珠碎裂。”叶锦焰慢慢说道，“大唐最后一点龙脉也断了。”
　　从北往南，碎裂的声音一路向下，再回到北方，最后蔓延全境。
　　“想要改变风水，有很多种方法。”叶锦焰说，“在这片大地上流传越久的神物，就拥有越大的影响力。聚齐《天论》，填补龙脉，其他几部兵鉴就会随之渐渐归位，这就是我在做的事情。”
　　“现在你手中的《天论》就只差一章了。”游照野道。
　　“对。”叶锦焰点头，“神书之间互有感应，找到了第一本，剩下的就容易得多，而如今五章已经聚齐，最后一章的下落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还是有点不对。”游照野道，“照你说的，九天兵鉴就是龙脉的真身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借来填补龙脉罢了。”
　　“也就是说，这东西可以改变风水，那么它既能补，自然也能破坏，对么？”
　　叶锦焰沉默了片刻，方道：“按理说是的。”
　　游照野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道：“你真的是为了填补龙脉吗？”
　　空中那只眼睛微微垂下，像是一位故人，携带着千百年的时光而来，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