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135、不寐·五

　　乐黄泉赶紧接住迎面飞来的袖炉，以免自己的俊脸遭殃，抱怨道：“怎么啦，你家的鬼使我学一下都不行？”
　　叶锦焰道：“怕是你只想借着这机会骂我吧。”
　　乐黄泉正色道：“你这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叶锦焰揶揄他：“官老爷就是官老爷，被说中了也一副正经模样，看来你在朝上没少被人攻击。”
　　乐黄泉瞪着他，不怒反笑，道：“朝中那么多奸臣，攻击我正气凛然不是很正……啊叶锦焰你要死呀！”
　　他这句话开口又是用了游照野的声音，叶锦焰一听就从床上跳将起来追着他要打人。
　　乐黄泉抱着琴满屋子跑，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游照野终于难得地拉了一回架：“别闹了，小心一会腿折了。”
　　“听见没有！你腿要折了叶锦焰！”乐黄泉接着用游照野的声音喊。
　　叶锦焰追到门口，乐黄泉拉开门跑出去了，一路上还用那声音大呼小叫，惹得院内几扇窗顿开，众人纷纷探身出来看，不知道游将军因何事这么高兴。
　　看清楚那人是正在抽风的乐黄泉，众人皆是一脸了然地关上窗户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叶锦焰悻悻地关上门回来了，口中道：“早晚教训他。”
　　游照野道：“他这本事很厉害啊，在朝中一定有大用处。”
　　“雕虫小技，能有什么大用处？”叶锦焰不以为然，觉得这也就能用来骗骗赵晗。
　　游照野煞有介事：“你想啊，他要想构陷谁，在皇上能听到又看不到的地方用对方的声音说皇上的坏话不就行了，把天子给惹着了，最后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叶锦焰：“……对皇上出言不逊？结果人家听见了一生气，非要过去看一看，说话的是谁还不是一清二楚。再说他这本事人尽皆知的，在长安都出了名了。”
　　游照野觉得很遗憾：“怎么出名了啊，要是像你一样把剖夜那个技能捂着不让人知道，他现在肯定更发达了。”
　　他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叶锦焰听了却沉默良久，直到游照野都觉得不太对劲了，开口问道：“怎么了？”
　　“……是啊，我一直不曾在外人面前用过那一招，直到现在也只有黄泉他们几个人知道。”叶锦焰道，“所以，当年的叶重霄有可能知道吗？”
　　游照野道：“如果他就是剖夜的锻造者的话，很可能知道关于剖夜的一切。非但如此，他还可能知道伏牛山的秘密，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他也会知道轮回珠，知道姑姑的困境吗？”叶锦焰接着他的话道。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当然没有结果。
　　叶重霄是谁呢？为什么要混进山庄里，为什么要伪装成铸剑庐的老师傅，为什么要在那个节骨眼上交给他一把能够破除空间禁制的剑？
　　他是不是知道这把剑会在一年后刺进叶琦菲的胸膛？
　　他是不是知道，只有这把剑，才能做到？
　　叶锦焰心口忽然一阵钝痛，那是他每每思及此事时都会有的本能反应，他不由皱紧眉头捂住了胸口。
　　不，他应该换一个思路。
　　如果当年叶重霄没有来藏剑山庄，没有给他剖夜剑。
　　也许在几天之后，混乱平息，叶琦菲会亲自挑一把当年的好剑给他，也许比不上剖夜这么举世无双，但那也定然是一把睥睨江湖的顶级名剑了。
　　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他没能闯进剑冢，也没能遇见游照野，他很有可能不会再进入那个后山秘境了，那次的剑冢试炼就是他对这个地方最后的印象。
　　而他也不会知道祭剑台上发生的一切，叶琦菲会瞒着他，她会瞒得很好。
　　然后呢，也许他还是会撞见开阳惨死的那一幕。
　　他会惊讶，会悲伤，会愤怒，会质疑叶琦菲为什么这样做，就像除夕夜赵晗红着眼眶质问他一样，他心中充满了不解，不明白一夕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像他的全世界都变了。
　　那，叶琦菲会怎么做呢？
　　他想，她还是不会告诉他。她本来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接替了庄主的位子以后，他懂她愈加深刻，在这个位置上，她有太多话不能说，太多事不能做。
　　她会怎么做呢？
　　叶锦焰胸前的衣服都被他无意识间抓得起了褶皱，游照野就在这时伸过一只手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想了。”游照野说，把叶锦焰的手拉开，又将他捏紧的拳头掰开了。
　　“如果我没有拿到这把剑，本来不会遇到你的。”叶锦焰顺从地任他抚平自己一根根手指，语气却有点急切，“我根本不会被牵扯到这件事里来，什么伏牛山，九天兵鉴，我可能都不会接触到，连点鬼簿都有可能不存在！”
　　他是在叶琦菲葬礼之后才学了点鬼术，可是，如果叶琦菲身死之后，他对她甚至还怀有埋怨和不理解的情绪，他真的会有心情去学这个看来可有可无的术法吗？
　　叶锦焰用力深呼吸了几次，道：“所以，剖夜剑很重要，也许他就是来拉我进这个局里的接引人，也许他就是那个，最重要的棋子。没有他，我的命运完全会是另一种样子。”
　　游照野皱着眉，有点无奈的样子看着他：“你今晚是睡不成了是吧？”
　　不等叶锦焰回答，他便伸出手来，手腕翻转，掌心里出现了一个精美的木匣，正是装着祈舞画像的那一个。
　　叶锦焰被他这举动惊到了，随即又抬头看向游照野，眼神里半是感激，半是令人耳热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拿走拿走。”游照野说，“我可不想看着你闹腾一晚上，还不如陪你走一趟。这要真是通向珍珑池的入口，那又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只不过是个疯婆子而已。”

　　叶锦焰接过木匣，另一手忽然拽着游照野的肩膀往下一拉，把人拉得一个踉跄。
　　“哎你——！”游照野不防，被他这么一拽，立刻就要抗议，叶锦焰却起身凑了过来，就着这别扭姿势撅起嘴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游照野剩下的话立刻说不出来了，一时不知该摆什么表情来面对他。叶锦焰那一下亲得十分响亮，而且差点就要碰到他的唇角，他开始第无数次地开始庆幸鬼魂不会脸红。
　　“我们家将军真好啊。”叶锦焰尾音上扬地感叹道，仿佛刚才的阴霾情绪一扫而空。
　　如果游照野此时不是脑子里一团乱，大概会怀疑他刚才是不是在做戏骗自己了。
　　叶锦焰动作麻利地打开画卷，随意地铺在地上，又拿出剖夜在画上比了比，对游照野笑道：“那我要开始了？”
　　游照野被他这么一叫才回了魂，含糊地应了一声。
　　叶锦焰抽出剖夜剑，凝神聚气，自空中横劈而过，闪亮的剑光如银粉洒落，在画卷上方凝成了有形的波动，须臾，那画卷便浮空而起，渐渐在空中舒展开来。
　　而随着画卷腾空，那画上的内容也悄然隐没，变成了一直空白，但在这空白卷轴的一角却似有墨汁滴落，聚成了一把剑的形状。
　　两人同时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那竟然是君子剑法的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