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株盆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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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孙遥黎竟说不出什么话来，过了一会才想起来问了一句，“那……我不会有什么事吧？”
“先生请放心，先生体质特殊，即使缺失一部分阳气多睡一会就能补足。况且，燕某不久也将消散于人间，只是在那之前，燕某还想回家看上一眼。”燕陌抱拳道，接着眼珠左转朝下方一瞥，“先生，那人出来了。”
孙遥黎扭头去看，低声问道，“燕陌，你能拦住他吗？”
燕陌略微点头，“尽力一试，最多在日出之前。”
燕陌这话一说完，就化为黑雾消失在孙遥黎的身后。他既已成了鬼，曾经的武学招式自当用不了，但人有人招，鬼有鬼法。
施展鬼雾，让鬼气从人的眼睛进入脑神经，从而迷惑人的精神视线，使其在某一位置迷失打转，这是最基础的鬼法，被称为“鬼打墙”。
也许孙遥黎真的是体质特殊，具有天眼，下方的鬼雾对他毫无作用，但是看着黑袍人在鬼雾中转圈，竟平白的多出了一股悚然。
当初他刚出师门，在秦岭迷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因为遇到了鬼打墙？
孙遥黎将这些猜测暂时放在一旁，趁着黑袍人被燕陌困住之际，他打算去知府府上喊几个衙役过来把黑袍人抓起来。可当他正准备起身走的时候，突然看见另一团红雾从黑袍人的身体里分散出来，后聚成人形。
黑袍人瘫倒在地上，女鬼想要扶起人，伸手却从黑袍人的身体里穿过。她只能后退一步悬于空中，身后红裙飘扬，发丝飞舞，环顾四周厉声问道，“何人挡我去路！？”
活人气息对于鬼来说很好察觉，而这附近只有两个活人，一个是阳气极弱的黑袍人，一个就是像小太阳一样的孙遥黎。
孙遥黎自知躲不起来，索性直接跳了下去。
像孙遥黎这样体质特殊的，阳气多的像太阳，是鬼怪最想吸得也是鬼怪最怕的，因为一旦心思不纯一靠近就会被闪的灰飞烟灭。
孙遥黎站到女鬼对面的时候，他清楚的感觉到女鬼畏惧般的朝后退了退，他虽不清楚原因但这就成了他的底气，“贾家三十五口人是你所杀吗？”
于女鬼来说，眼前这个活人就像新鲜美味的肉一样，但偏偏周身光芒亮得刺眼，闪的她一双鬼眼都要瞎了，“那是他们活该！为富不仁，活该去死！”
燕陌此时也在孙遥黎的背后现出了身，只是雾气还没有散，“人有人规，鬼亦有鬼道，阴阳中间这条线一隔，活人的生死不该由你来评判。”
“你亦是鬼，为何站在活人那边说话！”女鬼脸上人相鬼相来回变化，一会是死前模样，一会是瞪眼伸舌的吊死鬼模样，青白二色不断浮现在她的脸上，“更何况你们又不是我，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们也没资格说我做得不对！”
“鬼不能伤活人性命，否则轻投畜生道，重则魂飞魄散，永世不能投胎重新为人。”燕陌醒来后脑中就有这条规定约束，他一直遵循着这一点，否则也不会魂体到了要消散的地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醒过来就是七百多年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去转世投胎，只猜测是不是自己身前杀戮太多，以至于无法转世，现在他只想在消散之前回到故乡，回到雁门关。
“我不在乎，就算永堕十八层地狱我也要报仇！”女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眼中痛恨一闪而过，接着变为凶狠。
孙遥黎眸色一闪，问道，“你想报仇，我能理解。但是贾家共有三十六口人，四世同堂，他们所有人都与你有仇吗？”
“他们都是帮凶！当然在我的名单里面。”女鬼色厉内荏的说道，然而神色中却有几分心虚。
“咳咳……”
一声轻咳声响起，女鬼立刻落到地面，蹲在黑袍人身旁，伸手却不敢触碰，“裕郎，你醒了，你还好吧？”
被称为“裕郎”的男子坐了起来，头上遮着的黑袍帽落了下去，露出一张面色泛白且很阴柔的面孔。
男子偏头看向孙遥黎，“先生不必为难菀儿，一切都与她无关，是咳咳……是我一人所为。”
“裕郎……！”女鬼轻呼，眼眶泛红，“你胡说什么呢，你一个普通人，身体还弱的很，怎么可能杀的了贾家那么多人。”
燕陌看了眼贾裕，然后对女鬼说道，“贾公子阳气损失过多，我劝你离他远一点，否则他会因你而死的。”
孙遥黎与燕陌所关心的地方并不相同，贾裕长时间与鬼待在一起，面色苍白体质变弱这都是小事，更重要的是阳气的减少会导致阴气入体，寿命自然就会跟着变短，贾裕的脸上已有早死之相。
阴阳失衡，若是时间不长，孙遥黎倒是能用药调理，但像现在这样，他无法把贾裕失去的阳气补回来，也无法把贾裕损失掉的寿命增加回来。只是他嗅到了贾裕身上的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他自己身上的药香要更淡些，但是是从骨头里发散出来的，因此无论穿多少件衣服怎么换洗都会有药香，并且哪怕他人离开了，那味道也要过个一两天才会消失。
不过他身上的药香味偏涩，能提神。而贾裕身上传出的药香偏苦，这是寻常人沉迷草药所产生的。
“贾公子，你是自幼学医的吧？”孙遥黎看向贾裕问道。
贾裕点头，“不错，想必先生也是吧。”他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仰头叹了口气，“我刚才并不是包庇菀儿，相反，是她一直在保护我。贾家三十五口人确确实实是死在我手上，这些年来我装疯卖傻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嘛。”
“我刚刚头脑虽不甚清醒，但也听到了这位鬼大哥说的话。我为了菀儿下毒杀害了自己的一家，算不得菀儿违背规定吧，所以她还是可以重新投胎为人的对不对？”
贾裕看向燕陌。
燕陌却没有回答他。
孙遥黎看了看叫菀儿的女鬼，“可菀儿姑娘并不像毫不知情的样子，甚至事后她一直在帮你善后，论律法该以连坐处理。”
“律法？哈哈，这世道律法真的能管用吗？”贾裕讽刺的笑了一声，接着看向菀儿微微一笑，“我的菀儿还是那样好看，可她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了。她吊死的第二天我带着她的尸身去衙门报案，不仅无人受理，还将我的菀儿从堂上扔了出去。”他合了合眼，“如果不是过了三年原本的知府左迁了，我真想把衙门里的人也给毒死！”
官商勾结，知府收了他家的银子，所以没人管菀儿的事，更没人在乎菀儿生前所遭受的一切伤害。
所以，只能他自己来报。
三年前，贾裕与菀儿初识，菀儿是跟着亲人一起来的流民，可在路上她的亲人就死完了。以至于菀儿一个人还是一个弱女子夹在流民之中，又饥又渴，还生了病，这个时候遇到了贾裕。
贾裕将菀儿的病治好，还经常从家里拿些钱财食物接济一些性情好的流民。时间一长，他们彼此喜欢上了，与此同时，贾裕的家里人也知道了菀儿这个人。
商人重利，贾裕虽然是小儿子，但并不得宠，一是对科举不感兴趣，二是对经商不感兴趣，只对医术草药感兴趣。所以家里没人管他，他也来去自由，但那是在贾裕没做出什么不称心的事之前。
得知贾裕喜欢上了一个卑贱的女子，在他们眼中菀儿一没学识二没背景的，除了长相不错几乎一无是处。他们觉得一切都是菀儿的错，是这只狐狸精勾引他们的乖儿乖孙，于是派人去打压，去抵损，甚至去传播菀儿是个心思恶毒贪图钱财的这一消息。
以往虽然不听话但安分守己的贾裕却铁了心一定要娶菀儿为妻，还不愿让菀儿当侍，贾家人不愿意，就找了个借口让贾裕暂时离开，还许诺等他回来就让他娶菀儿。
贾裕开心的告诉了菀儿这个消息，之后一去就是一个月，回来后才知道贾家人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不仅打骂菀儿，说菀儿不要脸勾引男人，还找了牙婆把人卖到了青楼里！
菀儿逃了被打，打后又逃，好不容易挨到了贾裕回来，却没想到贾裕刚到青楼就被贾家人带走了，之后就一直锁在家里面。
菀儿整天以泪洗面，身形更加憔悴。她不愿意屈服，哪怕被打死她也不想留在这里，可是就在那个晚上，老鸨说要调/教她给她开/苞。
一切就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每天晚上她都被蒙着眼睛塞到男人的身下，她都不知道那些男人是谁。
她在黑暗中艰难喘息，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一句话，让她心灰意冷，无法接受。贾家那群披着人皮的畜生！除了她的裕郎，都是人面兽心的怪物，比鬼怪还要可怕！
他们口中嫌弃她，背地里却一个接着一个一天天的从心理到身体的折磨她！
她忍受不了，也无法接受贾家那些人背着裕郎对她做这些事。
如果裕郎某一天发现了，会崩溃的。
她自杀了，死在了冷清又弥漫着糜烂味道的房中，她想将这一切都埋进棺材里。
贾裕知道这件事是在菀儿死后的第二个月里，他疯了，但他没想到他还有再见到菀儿的那一天。
他又清醒了，清醒后他就开始装疯扮傻，伺机报复。
“菀儿倒情愿自己就那样死了，至少疯了的裕郎能活的更长，疯了的裕郎不会有那么多痛苦。”菀儿声音凄苦，为什么他们的爱情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幸福。
贾裕苦叹道，“我没想到我都疯傻了，他们还想让我娶妻生子。我不愿意菀儿生前受那些苦，更不愿意死后还要受那些委屈。”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下毒毒死了你的家人？”孙遥黎问道，他听了一人一鬼的叙述之后，心中感动之余，还带有一丝不忍。
贾裕的命，到头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一株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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