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中国女孩儿》成羲

8、得道

　　周一上班我看到陆城的办公室空空荡荡，一份失落涌上心头。其他的人似乎已经忘却了陆城,谈论的都是谁会顶替他的位置。

　　杰瑞米不停的找几个合伙人到他办公室里开会。几个合伙人又不停的找各个律师开会。我被王祝显叫去讨论工作时, 耳朵上的神经猛跳。

　　茶水间里私语声不断。人人看上去满腹心思, 彼此心照不宣，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找陆城的替代者，志恒将会有更大变动！

　　陆城的离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打破了志恒各合伙人间还有各律师间已经建立的等级关系。

　　元老级人物刘亿真两天没来上班。

　　听说志恒在上海刚起步时，刘亿真带来了三分之一的客户，这才成了合伙人。之后所里不断有新人和强人涌进，大多数还拿着国－外－文凭，带的客户比她的还多还有份量。相比之下刘忆真和我的情况相似，都只是国内二流大学的法硕毕业，她渐渐就在软件和硬件上都落后。

　　偏偏这个时候她受家事拖累。她年过40正是多事之秋。孩子上学她分心；丈夫的外贸公司资金周转不灵，她也在上下想办法。

　　志恒不断需要新客户，她暂时又带不来。志恒合伙人们觉得她不再有利用价值，想办法把她挤掉。

　　把刘亿真和陆城倒出的空位同时接手的正是王祝显。不久他就晋升为高级合伙人。

　　王祝显得道成仙，张晓芬是最直接受益人，也得到初级合伙人的名号，搬入陆城的办公室。

　　在杰瑞米的安排下，我要直接听命于王祝显，张晓芬也就成了我的半个上司。

　　我和张晓芬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但能感受到她的轻视和不满。她觉得自己出国苦读一回，却和我们这些国内法学院毕业的一起工作，实在是对她才能的贬低。而且因为张佩远的事，她觉得我是个“靠男人”的花瓶。尽管我在工作上一分都没怠慢，但当别人选择性的看你不足，一切解释都是浪费时间。

　　最近张晓芬春风得意，见谁都眉开眼笑。她新染了头发，迅速购入一批新装，整天神采飞扬的在志恒的各角落间穿梭。

　　她的好运惹怒了办公室几位拼命三郎，特别是盛维新。他们也都是每日每夜的苦熬，眼看着升职的机会就被张晓芬拿走，年龄又渐增，前景却不妙。而且他们也缺少一张美国文凭，想到为志恒立下汗马功劳的刘亿真被榨干后都一脚踢走，他们怎能不为未来担忧？

　　他们在背后说张晓芬是王祝显的情人。但无论那两人关系如何，造谣只能让自己陷入更大的绝望和误区。像三郎们和我这样，还是该自力更生，想想自己怎么做才对志恒有用。

　　这时志恒准备新拓展一个项目-投资移民。此业务正如其名-客户在美国投资然后拿绿卡。

　　想到绿卡，大家都懵懵懂懂的觉得很难拿。那么一张小小的卡片有什么用？

　　用处就是拿到它就可以拥有在美国的永久居住权。要得到这个权利,就要证明自己对美国有用，而最直接的证明方式就是自己有技术或者有银子。

　　从国内到美国的留学生大多靠着高学历然后在美国的各科研实验室拼命工作些年才能得到那张绿卡。

　　相对而言,投资移民乍一看是捷径。

　　投资方式两种，一是自己开公司，提供给美国人十个就业机会，这需要先投资1百万美元以上。另一种是客户把钱投到一些"区域中心"，其实大多都是在偏远地区的新建酒店，超市等等，方便当地人的就业。这种投资要50万美元以上，承诺到期会将投资款还给客户。

　　虽然投资移民要投入一大笔钱，考虑到可以缩短等待绿卡的漫长时间，有一定可行性。

　　志恒之前没理会做投资移民的业务。因为那时很少有人申请,这活儿又麻烦,要经过两三步批准，从客户那里搜集整理大大小小上百个文件。

　　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考虑走这条路拿绿卡。志恒立即算了帐，从一个客户那里至少净赚两万美元左右。如果碰上大方或者大意而不算小帐的客户，光是在资料翻译费上就能翻几番，从基本的1千5美元增到5千。零零碎碎的汇聚下去，一年1百个客户就是二三百万美元。

　　实际上由于志恒的名气，客户比这还要多，而且这些客户到美国之后还有一系列的经济活动，都免不了和律所打交道。志恒正在美国最重要的几个华人聚集城市建立办公室，迅速布网和其它竞争对手抢夺这个生意源。

　　牵头投资移民项目的是王祝显。他联络了几个同僚，很快就摸出了路子，所有的步骤，表格，文件都弄出了流程。不谈王祝显的人品，他的能力着实让人佩服。

　　这之后就是准备文件表格的重复性劳动，王祝显不屑花费精力。张晓芬才是负责这项业务的真正执行者。毕竟这是今后几年里一项重要盈利项目，她做好了就是功臣。实际上有王祝显铺路，她只要不出大错就是赢家。

　　这次张晓芬把我算在她的组里，倒不是她认可我的能力。只是她想把无数琐碎的文件分流出去，然后她能集中精力联络客户。

　　整理文件本是法律秘书的工作。可因为项目还新，王祝显和张晓芬希望做的尽善尽美把信誉建立起来。所以我和黎夏都成了小跟班。

　　我来到志恒也就三个月，多做点儿也是情理之中。但黎夏很有情绪。她和张晓芬同时入所，之前两人又要好。现在张晓芬以乘着火箭的速度上升，她还在原地，心中自然不服气。

　　黎夏又习惯了霸道作风，常和张晓芬为一点而小事争论，不服气的时候就把文件重重的摔在桌子上。拼命三郎们看着高兴，好像任何张晓芬的敌人都是他们的潜在盟友。

　　张晓芬对于这些都是视为不见。毕竟志恒看的是每月又签了多少个客户，只要她能不断给所里进账，她就是英雄。

　　而我和黎夏也要在王祝显的指导下努力的将账讲清楚。美国移民局要求投资资金必须是“合法收入”。我现在桌子上有一摞摞文件，都是客户的股票，工资，房产买卖的收入证明。

　　可有的客户的资金含糊不清，这就是王祝显大显身手的时候。在他的点播之下，基本每一个客户的文件写出来都像是勤奋致富的好典型。

　　这和洗钱完全不同。志恒的客户基本是因为不通英语和法律说不清手里的糊涂账。而且从技术含量上，我们做的事只是繁琐，操作的难度和洗钱不可同日而语。

　　王祝显念叨：“你看我们累死累活就是赚这些零花钱。好在量大也算薄利多销。那些真得把规矩弄明白的人，做一笔就够我们忙活一年。”

　　他这是半开玩笑，半感慨。他是真的羡慕那些利用规则钻空子的律师，尽管他们中很多人会被抓到。可大家都爱惦记那几个幸存者，心想一样的头脑，教育和努力，有人可以在50岁前拥有名车美宅，经济独立，可自己却还要为退休苦熬，为在志恒站住个小角落费劲心机，对客户陪尽笑脸。

　　“生活真他妈的不公平！”王祝显说出心声，走回到他的办公室。

　　黎夏看着他的背影翻着白眼嘀咕着：“事情都是我们做，钱都是你赚。还不公平，我们和谁抱怨去？”

　　我想起邓欣说志恒的男性们魅力全无。这也难免。律师看上去强势，但工作压力大，心态如果又失衡，这日积月累的精神亏损是很难弥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