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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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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早晨有个临时会议。陆城归来,要向大家通报工作进展。我走进会议室,第一次见到他。本人比照片上还要阳刚俊逸,只是眉宇间的凌厉让人紧张。
会上说的工作我不知来龙去脉,听得云里雾里。大致是关于一两个外籍公司分部设立。会议快结束时,头儿杰瑞米对我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帮城(陆城)。”
我看到陆城目光中淡淡的怀疑。
我心中七上八下。不是因为女人浪漫的情怀之下开始对陆城想入非非,而是新手对上司的本能畏惧。
陆城虽然赏心悦目,但一看就是对人对己都严格要求的类型,规矩很多。在他面前,你犯个小错,例如文件没对齐,他也许会判断出你的人生观不够端正。
而且陆城比我大不了几岁,正是全力以赴要出头的年纪,容易变得自我,未必能够成为很好的工作伙伴。
可我一个新人,哪有权利选择和谁工作。只能硬着头皮,“好好相处”。
“元夕,你到我办公室一下。”会后,陆城对我说。
我去了他办公室。志恒里有单独办公间的都在40岁以上。陆城怎么就享有这待遇?他是上海一所大学毕业,是名校但没留学经历。难不成他真有过人的背景?
我坐下,发现这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办公室。文件整齐的排列在书架上,办公桌上一个电脑,一只笔,一份文件夹,还有一张照片-他和一个中年女人的合影。女人穿着黑色长裙,头发盘起,身材微胖,气质一派优雅大方。她应该是陆城的妈妈。
陆城说:“你应聘时,我看了你的写作样本。写的很不错,我和杰瑞米说我们部很需要你。”
我的一面是电话面试,二面是来上海进行,见了杰瑞米还有另一个律所合伙人。但两次我都没有接触过陆城。没想到是他在录取我时起了决定性作用。
我对陆城说:“谢谢。”
“不要谢我。”陆城说:“你能到志恒,是因为你努力了很久。但不要放松。有些人毕了业,进了律所,觉得万事大吉。他们错了,接下来的一两年才很考验人。你工作的同时还要做出对未来的选择,是留下还是出国。”
看来陆城对我的打算心知肚明。他和我说话的态度也并非上司和下属,更像是个大学校友给我难得的提醒。
他接着说:“无论是你将来如何,现在都要把握好。”
我点头。陆城像是一个精确的时钟,静静的观测着人的前途往事。在他面前任何的解释都是多余。他是生活,他是现实,你不能反驳,只能应和。
从陆城的办公室中走出来,心中半松半沉。他对我这个助手印象不算太差,但他的每句话都提醒着我前面的路有多长。
中午我去茶水间,黎夏和张晓芬又在那里聊天。她俩看看我,笑了一下。看来成了陆城的助手给我新的身份,不再是透明人。
她们接着说笑起来。
黎夏说:“我昨天可是一直守在这里到7点半,也没有见到他。”
我一听,还是那位“七点半“。她们两人好像已经约定好了密语,不在别人面前提七点半的真名,生怕让别人知道他是谁。
我快点儿离开,省的她们还要费劲儿掩饰。
回到我的办公桌前,眼前有一堆文件。陆城回来后,我的活儿突然增加了。什么外籍人士的离婚,遗嘱撰写都让我来熟悉一下。别看这些事杂七杂八,但这是我从目前的“英语翻译”状态转变到律师的必经之路。
我看一眼键盘飞郎盛维新。他整天就是守在桌前,连去洗手间和喝水都能免则免。
这时耳边又想起陆城的点拨-现在偷懒就是对前途不负责。开始工作吧!
晚上已过8点,所里人差不多走光。盛维新还在敲键盘;黎夏大约半小时前离去,估计前去寻觅“七点半”。
张晓芬还在低头看文件。别看她说笑时漫不经心,做起事来十二分卖力。这两天她都加班,也不见她去等七点半。
我离开办公室前把今天做的文件给陆城看了一遍。
他的表情也看不出是满意还是失望,只是说:“已经很晚了,快回去吧。”
我走去车站,看着来来回回的地铁上都是疲惫的身影。忽然很希望看到清风先生。谁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他?或许他真的就像一阵风,吹过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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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陆城和我说要见一位重要的客户-没想到来人竟是张佩远。
陆城将我介绍给他时,张佩远说:“我和李小姐见过面了。”
陆城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
“我和张先生在电梯里碰见。”我连忙补充。
接着我们就开始了最基本的客户信息收集。整个过程中都是陆城和张佩远在交谈,我做记录。
张佩远是迈远纯的合伙人之一。公司总部在硅谷的沙丘路(Sand Hill Road),是他和同窗李纯,还有一个美国人迈克三人建立的。迈远纯的招牌就是把三人的名字组合而成。
我对风投的了解都来自于我表弟,他上大学时想以后进风投做分析员。爱和我叨念风投投十家,七家不赚钱,两家赔钱,一家是梦寐以求的的“独角兽”-一个能回报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公司。
据张佩远说,迈远纯的投资集中在软件,商务服务上。现在迈克留在沙丘路总部。张佩远刚来到上海建立分部,李纯也会很快回国加入他。
张佩远想让志恒做他的法律代理。第一个事情是要为李纯买房子。因为他人还不在国内,就托张佩远来代-办。
我将张佩远的电话,地址和各种信息一一记录。同时也给他我和陆城的联系方式。
“张先生,如果有问题,请马上联系我们。”我说。和客户说的套话,在张佩远面前说真是别扭。
张佩远和陆城还有我握手说:“今后需要你们帮忙。”
我们出了办公室时,看到黎夏和张晓芬正拿着文件,故作讨论中。她们在这里转悠干什么?要想表现认真工作,头儿杰瑞米又不在。
张佩远走出志恒大门,那两人的眼神也就随着溜出去,恋恋不舍。接着她们窜到我身边来,问东问西。
“你真是幸运,刚到志恒,就可以做张佩远公司的生意。”黎夏说。“我也想有这机会。”
张晓芬窃笑,“你是想做人家的女朋友吧。”
看她们的热心劲儿,我猜到了张佩远就是她们口中的“七点半”。
这时杰瑞米的身影闪过,我们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也马上给张佩远建一个文件,输入各种信息,包括年龄-35岁。我眼睛扫过桌上的另一个客户的遗嘱起草,脑子里蹦出个可怕的念头-有天张佩远会不会让我们做遗嘱?可想想,他应该都做好了,我就不要再诅咒他了。
晚上八点我离开办公室,走到楼下,遇见张佩远。
他说:“我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我前后看看,没发现什么人,问:“你是说等我么?”
他没回答我,又说:“我这几天都没见你。没想到你下班这么晚。”
我说:“我刚上班,不好意思早离开。”
“我今晚开车回家,送你一程吧。”他说。
我本想拒绝,但又想我对他也有些了解,也就搭上了他的特斯拉。
他开车穿过几条交通少的小径。
“你对上海不熟吧。”张佩远问。
“刚来一周,什么都不清楚。”我说。
他笑说:“我们都一样。从一个城市再转到另一个。”
“你怎么知道我们一样?”我说
他看我一眼,说:“写在你脸上。”
平时半小时的车程开车十分钟就到了。下车前,我想着要怎么告别,总不能说:“你回去吧。再见。”
张佩远抬头看看我住的楼,问道:“这是你自己找的房子么?”
“我的好朋友帮着找的。她和男朋友住在附近。现在她还在我家做晚饭。”
他微笑说:“我就送到这里了。”
我说了再见,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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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到家,邓欣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还不快点交代。我都看到了。夜色阑珊,孤男寡女在一起。”
我家在三楼,邓欣刚刚应在厨房里,也就看到我和张佩远。
“那男人是谁?”她问。
“清风。”
“卖纸巾的?”邓欣凑过来。
“他叫张佩远。就是那天早上我鞋子掉了,帮我捡起来的那个人。”
“怎么偏偏是他捡到你鞋子?”邓欣说:“这人分明在布局,准备钓你这条鱼。”
“你以为我是金龙鱼么?人家才没有那个功夫。偶然遇见,我在12楼,他在15楼。”
邓欣说:“看你还装作漫不经心。是不是人家的住址都查过了?”
“我还真知道他的地址,都是他自己提供的。他是我的一个客户。”
“什么客户?”邓欣坏笑,“是脑力服务还是体力?”
我已经习惯了邓欣的“无耻之词”。她说她的,我照样吃起苹果。咬着酸酸甜甜的苹果,觉得很解乏儿。
邓欣说:“清风是极品。你要是不积极主动点儿,他可就真像一阵风吹走了。”
“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说:“我搭了个顺风车,你就想到男婚女嫁?又不是在电脑上看电视剧,随时快进。”
“男人的思维很直接,现在应该是在卧室相聚。”邓欣说。
“话说过头了。”我说:“他一大男人,瞅瞅年轻姑娘,我也顺便看两眼英俊小伙儿,不是很正常么?”
“不要转移话题。”邓欣说:“你看两眼的时候,说不准还有谁盯着他。拜托你的神经不要太迟缓。”
“你看不得我孤单。但我没那么迫不及待。”我说
“我只是怕你惦记所谓前途,错过了眼前的人和事。”邓欣说这话的时候有种中年女人的精明。
我躺在沙发上说:“摆在我的眼前的是:我们所30几个人,十三个从美国留学回来,我猜剩下的不少是靠自己介绍客户才留下来。像我这样的没有几个。”
邓欣说:“那么多法律毕业生不都是找个工作做。就你总是想着五步以外的事情。”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说着,眼前竟出现陆城的严肃表情。
邓欣又在我耳边吹风:“如果有一天,你要出国了,但忽然发现你喜欢的人在国内,你会为他留下来么?”
我摇头:“现在我还在上海,也没有这样的人。”
“我说的是假设。”邓欣说。
“我不会做这样的假设,也不想遇到这样的现实。”我闭上眼睛,想那该是怎样艰难的选择。
“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邓欣说了句既有哲理又摸不着头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