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胧月仙子 ...
-
他勾起唇际，半分没有放下怀中人的意思。只对着天惠微微颔首：
“道长，承让了。”
躲在顾久尧怀里，刀刀都能看到天惠陡然变了脸色，成了与他衣衫一致的青灰色。
顾久尧向来无心江湖纷争，对英雄榜排名更是毫不在意，故而未曾有人在英雄大会上见过他的身影。
再看天惠，好歹是一派掌门，纵是他心底怕得要命，也不会丢了面子。又或者，天惠是以为任凭顾久尧被传得再如何神通，事实上他的真正实力是很少有人见过的，兴许只是虚有其名也说不定……况且顾久尧还带着左刀刀，这便失了十分把握，天惠大概以为自己也有些许赢的可能。
几不可查地退后几步，天惠执着雪白的拂尘，额上因紧张而冒了些汗：“阁下可知，中途打断比武，便已失去了比赛资格，按赛程规定应作弃权处理，贫道此番……与阁下仅是切磋武艺，和赛事无关。”
天惠两只小眼死死盯着顾久尧，已然为自己找了台阶下。
左刀刀听见头顶上传来轻笑，几不可闻，却是满满的倨傲，不用抬头她也能猜到顾久尧的表情。
“无碍。”他回答，“本候也只是想与道长切磋切磋。”
天惠闻言定了定神，向台下举起一只手示意，一柄赤色长剑借着内力，转瞬间便飞到了比武场上，被天惠稳稳接住。全然不同于对决左刀刀时的麻痹大意，天惠眼神死死锁在顾久尧脸上，拔剑出鞘，还未有所动作便直接运了气、提着剑就向顾久尧砍来。
高手过招，招招毙命。
看来天惠也是想用左刀刀的法子，竟欲一招秒了顾久尧，差别只在于天惠出手狠毒辛辣，与他正派的身份简直背道而驰。
这一招，似是凝聚了他剑法的全部精粹。
可结局往往与预期相反。
这局尚未开盘时，天惠在气势上便已输了。顾久尧并未有动作，只抱着左刀刀笑对天惠，左刀刀觉得自己随他一起，整个人都浮了几下。
比赛便结束了。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天惠老道竟被打得猛后退，一下子跪倒在八方岩上。样子看去毫发未伤，却是用剑间抵着地面，尝试了数次也未能爬起来。见他这幅颓然的模样，恐是已被打到真气逆行，毫无招架之力。
顾久尧出招太快，以左刀刀的功力根本没有看清楚，台下看官们想必也同她一样，能看出招式的人不多，大部分皆是盯着台上，一脸茫然。
“承让。”顾久尧说完，便飞身离开了比武场。
雕花楼阁，一室暖阳。
左刀刀再醒来的时候，身上各处都裹了厚厚的纱布，伤口酸痛，连起身都有些困难。
比武后她不知何时便晕过去了，一醒来便成了这副模样。
她一眼便望到了窗棂上坐着的顾久尧。
他身披云缎，靛蓝曳撒，斜倚在窗棂之上，抚着那上头古朴雅致的冰裂纹。他似笑非笑，日光越过浅绿窗纱，点点描摹出他的眉目，实是翩然出尘，左刀刀一时竟看得痴了。
“你睡得可真沉。”
他话里的揶揄藏不住，似埋怨，又似调侃。
左刀刀顿了顿，“我睡眠一向很好。”
“伤口可还疼了？”顾久尧仍倚着窗棂，眯眼瞧她。
“不疼了！”裹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
左刀刀兀自俯下身，试图将脚塞进自己残破的麻线鞋，笨拙的动作，在旁人看来着实滑稽可笑。顾久尧倒没笑出声，却并不上前帮忙，只静静观望，唇角似弯非弯，眸色耐人寻味。
不同于她成日里的灰头土脸，一双雪足竟生得纤巧莹润。一只半遮半露，一只镫地赤脚。足霜胜雪，琉璃青砖，连脚趾的挪动，都似能拨弄心弦。
这岂会是男人的脚？顾久尧轻笑，却并不说破。
“穿好了……”左刀刀终于塞好鞋，又像是有什么硌着，费力跺跺脚，抡起幌子，拖着厚重的身体艰难地往门外走，“侯爷，我们出去说吧。”
顾久尧面无表情，“回来。”
“……”左刀刀长吁口气，却还是乖乖迈开腿脚自发后退。
“坐下。”
“……是。”
“……”他仍面无表情。
“你要做什么？小侯爷你请自重啊啊啊啊啊！”她却大惊失色。
“别动。”依旧面无表情。
“……是。”她勉强保持镇定。
顾久尧半蹲着，给她重新套上麻线鞋。说这自小养尊处优惯了的，总会有股子倨傲，有时纵是千般柔情，也难免不解风情，咱尧小侯爷便是如此——他竟能从头至尾不苟言笑。
在这般高度威压下，左刀刀全然不敢吭声，却仍因这猝然的动作，默默烧了面颊。
自上往下，她盯着顾久尧头顶，他青丝如墨，皆利落束于头顶，绑一圆髻，以玄纹高冠作饰。清浅日照下，竟隐有水色流光，丰神俊朗。
顾久尧眉目低垂，只觉这小方士的脚，果真如见到的一般，细细软软，盈盈一握。
“穿得扭扭捏捏，姑娘似的。”他并不抬头，话里似有挑衅。
左刀刀猛然缩回脚，艰难转身，“侯爷来找我做什么？”她低声问着，面上倒多了几分忸怩。
顾久尧沉默半晌才问。
“作何要寻死？”
左刀刀心里一惊，抬头看他，别的不怕，就怕他要问这个。
她该如何回答？
“我……我不是寻死，我可是万事通左半仙。”
她用厚重的手掌抬起招牌布幔，让上头写着的“未卜先知左半仙”几个大字迎风招展。
“我这不是没死么？小侯爷，我早就算到您会来救我的，我也算到我是不会死的。”左刀刀扬起笑脸，却不想牵动了哪处未愈合的伤口，扯得生疼。
哀嚎一阵，抬头竟对上了顾久尧的视线，他定定望着他，目光清远。
左刀刀被望得发毛，心底却在踌躇不定。
该不该说，要不要说？昨夜发生的事情，昨夜她看见的场景……
按照左刀刀记忆的时间轴，应追溯到几个时辰以前，也就是昨夜。
霍都胧月谷，天下第一门派，近百年来英雄大会两年一度，回回在这处由胧月谷谷主宁防风主持。各路英雄不远万里奔赴胧月谷，可不仅因为大会关乎江湖排名，还为了一睹江湖第一美人，“胧月仙子”，也就是宁谷主的女儿宁松音的美貌……
左刀刀自打入了谷，便一直与其他客人一起，被安置在胧月山庄的客房里。
她昨夜本只是闲来无事，便按照自己所写，从客房绕去了胧月谷的内室。
由客房往北走，穿过山庄弟子平素习武的操场，入眼的是两人高的青砖影壁，再绕过影壁，便是胧月谷宁家人日常起居的内院了。
第一美人，“胧月仙子”宁松音应该就在里面。
刀刀小步往里走。时辰已经不早了，整个院内都静得离奇。
离奇到古怪。
她似是能闻见自己的脚步声，响在漆黑的回廊，一步一步。
终是摸着了“胧月仙子”宁松音的闺房。
左刀刀悄悄探上前，透过窗棂雕花的空隙，她眯起眼往里瞧。屋内，并无想象中，美人出浴的雾气升腾，也并非斜倚寒屏的霓裳半揽、花颜旖旎。
可刚靠近卧房，一股浓郁的熏香便扑鼻而来，实是香得过分，香得令她不舒服。那味道根本不像是普通的香薰，倒像是为了掩盖某种气味而燃起的，竟香到有些令人作呕。
而透过古朴雅致的雕花窗棂，入眼的，竟是一巨面若死灰的半腐骷髅。
她身着胧月山庄女弟子专属的黛色锦服，面上血肉相连，眼窝处早已无甚筋肉，唯剩干枯的灰黑眼球，在空洞的白骨内无意识四处转动，滴溜溜，又光秃秃。
她端坐于梳妆台前，执笔对镜描眉，目光幽幽。夜半阴风卷地而起，红烛星火明灭，映在她空洞的骨肉间，煞是阴森可怖。
左刀刀扶着墙，只觉后颈冰凉，似有只手抚在那处，忽急忽缓，她浑身皆在颤抖，却不敢挪动半分。
房内那活死人蓦地回首，看向她，污血粘稠的五官，竟生生显出一股阴厉。
“谁！”
森寒沙哑的嗓音，随之飞出的是一枚血染的银针。
左刀刀躲闪不及，电光火石之际，眼看银针就要直击面门而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胧月仙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