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不可改变 ...
-
不能改变,纵是冒着生命危险,也不能改变。
一名清瘦的少年握紧手里高高的布幔,拨开人群,走到显眼的八方岩上,高声喊道:
“在下江湖术士左刀刀,无门无派,前来挑战天惠真人。”
此话一出,引起数阵惊呼,场上所有目光齐齐转向少年。
“算命的!你疯了?”
左刀刀听到人群中有人这么喊。
回头看一眼,左刀刀更坚定地握紧布幔:“我没疯,我就是要挑战天惠真人。”
她当然没有疯,相反的,她还很清醒。
她知道自己必须上去挑战,即便是冒着生命危险。
左刀刀本不是这里的人,她只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小说写手。若偏要挑出她哪处不本分,大概就只有更新问题了——开文两年,写了四万字。却并非是她坑文。
把末日言情一路改成了武侠,读者每每打开收藏夹她从来都在第一个。
点进去,却从来只有那四万字。
本只是遭到吐槽而已,可就在月前,一场莫名的中暑,让她穿越进了自己的文里,成了自己文里女扮男装的算命师女主。
除了“万事通”这根金手指,这位女主没身份、没地位,连一身绝世武功都没有。
可就是“万事通”,也不灵了。
不知为何,故事不按照她设定的方向发展了,本就只写了四万字的剧情,在她掌控中的只有这四万字的剧情,所以,她绝不能让剧情往别处发展!绝对不能有任何改变!在英雄大会上,女主不自量力挑战英雄榜前十的老道士,是左刀刀自己写出的剧情,她还记得,所以她冒死也要顺着剧情走下去。
否则……
思及昨夜见到的可怖画面,左刀刀不由地狠狠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
若是不把剧情扳回原处,真不知还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处,她看向比武场上的目光也愈发坚毅了。
见左刀刀这般笃定,众人也渐渐噤了声,偌大的教场上似是只剩下了她与台上的老道。天惠老道首次在英雄大会中跻身前十,不想名次尚未捂热,便受到了无名小辈的挑战。
以左刀刀的身法,明眼人都知不是个练家子,何况要和进入英雄榜前十的天惠真人对决,也不知是要送死还是怎的。天惠捋捋胡子,青灰浅衫在风中浮动,他笑得颇是慈眉善目:
“阁下先前未曾参赛,英雄大会,是没有中途挑战的先例的。”
左刀刀有一瞬间想退缩。
但下一刻,她仍是稳步走上前——情节不能改变,挑战天惠真人的事不能改变。
她明明白白地提醒自己。
“没有先例大可开创先例,天惠真人,只是与在下比试比试,又有何妨?”
左刀刀毫不退让的态度,许是让天惠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他甩开拂尘:“恕贫道直言,若当真比试,贫道无法保证阁下的性命安危。”
“比试即是比试,我不怕。”
说完,左刀刀便在万众瞩目中走上了比武场。
武林高手的出场方式总是不同凡响的。尤其到了比试后期,高手轻灵的身姿更是一个比一个炫目,看官们熟悉了各式花样出场后,突然见着一人不带任何轻功身法,稳步走上台与寻常百姓无异,自是惹人耳目。
这样的人若非绝顶高手,便是当真不会武功。
可不会武功的,却冒着生命危险,扬言要挑战英雄榜前十的天惠真人,这哪里像话?
左刀刀却不知旁人的心思,她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她怕。
如何不怕?
可她不能退缩,她告诉自己,不能退缩,上场了只会受些伤而已;可若是不照着原先的设定来,若是没有上场,那便会有更多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
所以她不能退缩,绝对不可以。
天惠冷眼撩开拂尘,青灰道袍上的阴阳鱼破了几道口子,在天光下闪着锐利的暗光,那是他方才打斗时弄破的。衣衫的破损,却丝毫不减他身上凌人的恶气,那让左刀刀很不舒服。
这心胸狭窄的道人,竟因左刀刀的挑战而起了杀念!
左刀刀对此却浑然不觉,只一心回忆着来前刚学来的招式。
手中并无武器,她便对着天惠举起了高高的帷幔,沾染了灰尘的布幔垂下来,在青天白日中显得颇为寒酸。
“承让了。”
她话未说完,便快步上前先行出了招,果真见到天惠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许是未曾想到她会先发制人。教她武功的那人曾说,她底子不好,更无半分内力,若想与旁人对招,只有掌握先机方有得胜的可能。
左刀刀并不指望能赢得天惠,那根本不可能,但若能抢得先机,也许以她现下所学,还能挡上一招半式。
然而,这仅仅只是也许。
天惠只有瞬间的错愕,很快便提着拂尘,身法微动,盈着厉厉掌风便向左刀刀袭来,苍老的眉宇间都透着狠戾。
招式出了再无法收回,左刀刀躲闪不及,只能勉强使出那人教的指法,堪堪化解了天惠的掌风,不想却遭到更猛烈的攻击。
天惠本就没想过能在一招之内杀了她,现下见她虽全无内力,招数却是不俗。若是细看,还可看出她的身手纵然并不熟练,用的竟是武林大家“堂御山庄”的独门武功。
眼前这少年,绝非常人。
天惠如此断定,眼神更是阴冷了几分。
使出的掌法直逼左刀刀命门,打得她次次皆无招架还手之力,可她一口血憋在喉头,却怎也不愿吐出来。
此时,看客们皆只剩下惋惜。
为台上胆识过人、却不自量力的少年而惋惜。
胆识过人也并无用处,看样子,她今日是要魂断于天惠老道的掌下了。
左刀刀只觉浑身骨骼仿若散了架,半躺在比武场上几乎不能动弹,比试早已分出胜负,天惠老道却如同赛前所说,仍不肯停下招式,不打死她便不罢休的样子。
而她却只能承受。
捂住胸口,她终是忍不住,歪头无力地吐出一口血。绝望地转头望向越杀越狠的天惠,左刀刀闭上了眼睛。
接受吧!
大概就算是不去改变,她也差不多要死了……
身体突然一轻。
左刀刀感到有一双手抱住了自己,似是凌空飞了起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闻到了青草气息,还有淡淡的酒香馥郁。
“让我教你武功,竟是为了来送死么?”
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只他二人能听到的音量,与耳语无异。
左刀刀睁开血糊的眼,瞬间撞入那人幽深的眸子。
心脏恍若忘了要跳动。
她只一言不发地望着他,呆呆望着。
台下俱是惊呼。
并非愿意看见左刀刀在台上死去,而是从未曾有人在比赛途中闯入场内,这可是犯规!纵是明眼人皆能看出天惠对左刀刀起了杀念,那突然闯入的人也仍是犯了规。
毕竟,比武场上的杀戮,是从来不被批判的。
然而却碍于来人的身份,台下看官并未敢多言。
唯有天惠。
快成功杀死的猎物就这么在眼前溜走,使出的夺命掌法还被人轻描淡写地生生化解——这事任谁也不会开心,何况是这位素来睚眦必报的老道士。
“敢问阁下是何人?判官都未曾喊停,阁下又为何中途打断比武?阁下可知,武场上这般行事,要付出何种代价?”天惠沉不住气,大声嚷嚷着。
也是个没有眼力见的。
左刀刀往那人怀里缩了缩,翘起了嘴角,其实她浑身都疼,却因堪堪躲过一劫而开心。
她听见顶上那人缓缓开口:
“顾久尧。”
平平淡淡几个字,却似有极大的威慑力,让天惠的嚣张气焰瞬间低了一截。在此之前,他显然不知眼前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公子尧。
顾久尧,人称公子尧,年纪轻轻便得今上亲封了侯爷的位格,同时也是武林大家堂御山庄的传人。
据传,他身怀绝世武功,身法飘忽若神,连所用武器都是个谜。有人说他会使用武器,也有人说他从没有武器,却无人知他究竟有无武器、用何武器。
有人说,顾久尧这般神秘,只是因为极少对人动武。
又有人说,顾久尧并非极少动武,只是能让他动武的人,都已不在人世了……
看官们望向台上的目光,因顾久尧的出现而愈发敬畏。
顾久尧一步步迈向天惠,眼神定定望着怀中的左刀刀,恍若场上只剩他二人,他的嗓音却稳稳传入了所有人耳中,一字一句皆是清晰无比。
“抱歉。”
他面上带笑,无半分歉意,“天惠道长,本候原不该打断道长与我徒儿的切磋,只是,很抱歉——”他又笑了一下,而后抬起头,凝着天惠,
“本候是个护短的师傅。”
清浅的笑,波澜不惊的语调,说出的话也是温和至极,却让人不由地心惊。
天惠更是连指尖都开始发抖。
而另一个重磅消息也随之在人群中传开——那位看似弱不禁风、几近被天惠打死的小公子,竟是堂堂公子尧的弟子!
莫要说公子尧,近些年,连堂御山庄的功夫也是概不传外人。这小公子究竟是有何能耐,竟能被公子尧看中收作了弟子?
光看他方才比试时的表现……
看客们摇摇头,全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那小公子对着天惠光顾挨打了,何曾有能耐可言?
不止看客,连左刀刀都睁大了双眼,她轻轻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来,却被浑身的疼痛弄得放弃。
顾久尧何时收了她做弟子?
她都不晓得。
“我教了你武功,不就是你师傅了?”就如猜到她的心思般,顾久尧低声说。
却没有对上左刀刀的视线,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顾久尧轮廓优美的下颚线。
心如擂鼓,就是形容她此时的感受吧!
“比武、比武本是如此,贫道并无过错。”天惠仍硬撑着场面。
顾久尧轻笑,左刀刀清楚地听到台下有人倒抽气的声音。
“本候说了,错在本候,道长自是无错的。”他说,“既是违反了赛场规定,本候便代徒受过吧。”
旭日韶光下,他怀抱着左刀刀,一袭靛蓝锦袍沾染了些血迹。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凤眸顾盼间,已是流光娇艳,风仪韵致,飘然似仙。
他勾起唇际,半分没有放下怀中人的意思。只对着天惠微微颔首:
“道长,承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