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象牙扇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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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里重又安静下来，人群自发让开一条道，视线都似黏在了顾久尧脸上一般，久久不愿挪开。
左刀刀跟在他后头，昂首阔步，竟颇有些耀武扬威的意味。
顾久尧寻了个空位坐下，他修长的指节屈起，垂下头，微微掩住嘴角，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早前本侯曾听人说起过霍先生，早闻先生的《染夜城主》煞是精妙绝伦，只不知今日得见，本侯竟成了先生口中的主角。”
他态度有些古怪，模棱两可地，旁人听着，还道是默认了霍小楼的话。
左刀刀也觉着不对劲……原是他自称改成“本候”，倒挺合适的。不过这么一来，平时他对着左刀刀说话一直我啊我的，着实显得随意了。
正主都到了，那霍小楼却半点不心虚。
他只象征性作了个揖，满脸笑意，“多谢侯爷夸奖。日后若再有机会，在下定会给侯爷仔细说说那染夜城主的故事。”
左刀刀光听这语气就觉得怪异，顾久尧也听出来了。
他面上挂着那几不可查的浅笑，以手支着额角，指尖纤白，有意无意点着墨染的鬓发。他打量霍小楼，清浅的目光，澄澈的眼眸，自发梢透出的贵气，似凌驾于众人之上。
“霍先生这话，是在逐本侯离开吗？”
此话一出，霍小楼都有些凝滞了。
并非左刀刀的错觉，顾久尧总是这样，话语间带着凌人的盛气，纵然稀松平常的话，但凡出自他口，总要露些锋芒。
“岂敢岂敢？”霍小楼拱拱手，瞥了眼顾久尧，“只是今天的故事，在下怕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哦？”顾久尧饶有兴致地挠挠鼻尖，笑意更甚，“莫非是本侯的原因？”
“回侯爷的话，正是。”
霍小楼也不遮掩，脊背挺得笔直，声音朗朗，反倒是理直气壮一般，“小老儿说故事，向来不论事实与否，只管讲得有趣，故而时常编造些不实之事，以增加故事的趣味性——可如今侯爷在此，若在下仍只为逗众一乐，说些凭空捏造的谎话，那便不是与侯爷的名声过不去，而是与在下这小命过不去了。”
他这话几乎是认怂了，同时也认了自己话里有假。
然而能将认怂的话说得如他这般振振有词的，左刀刀还从未见到过。她盯着戏台上的霍小楼，见他半弓着腰，瘦弱的小身板挺立在风中，面上神情，竟是恭恭敬敬一板一眼的。似乎临危不惧的才是他，无事生非的根本是旁人。
这颠倒是非的能力，左刀刀服。
走出赋月居，一行人便准备启程，前去翎阳焚天宫。
先前被霍小楼搅和了一通，左刀刀原本想问顾久尧的事也忘了。
她手里仍捏着那块通体莹白的象牙坠。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小瞎子，想不到你还挺口是心非的。”顾久尧饱含笑意的话，借着风，轻轻飘进她耳里。
不知为何，她竟听出了无边的讽意。
不管辉山还在一旁，左刀刀抱着幌子便追上前，“我何时口是心非了？”
睨她一眼，只瞧见了随风缥缈的帷幔。顾久尧抬手扣住鼻梁，重又望向前方，似笑非笑，
“方才我不在时，你莫不是为我说话，急红了眼么？”
左刀刀学着他用指节扣住秀气的鼻骨。她反问，装作若无其事，“急红了眼？我有么？”
“有。”
这次答话的是辉山。
别见他一直默默跟在后头，这一接起话呛起人来，也是毫不含糊。
左刀刀又扣住鼻骨，力道更重了些。她想，自己整日里带着的这布幔是有些年头了，太陈旧，风吹日晒的，布料上尽是些灰尘。每日站在它下头，灰都落在她身上，怪不得近来总觉得有哪处不舒服。
“啊！对了！”她把那象牙扇坠摊在手心，举到顾久尧面前，“这扇坠是侯爷的么？”
顾久尧在她手心淡淡扫一眼，“不是。”
“那是谁的呢？”
左刀刀把扇坠上下翻看着，自言自语，“就在你出来之前不知道谁扔过来的，刚巧砸在我手腕上，我还以为是你丢的，提醒我不要乱讲话免遭人惦记……”
顾久尧闻言，笑了好一会，“你也知，乱讲话会遭人惦记。”
顾辉山也跟着笑。
嘈杂的街口上，皎洁的天光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左刀刀只当没听到，左右巡视着是否有可疑之人。
如若先前被跟踪的感受还能当做是错觉，那这枚扇坠的出现，便验证了她的感觉——一定是有人在盯着她，却又想不出究竟是谁……莫非，对方是焚天宫的人？
可她虽借着英雄大会而小有名气，却并非什么大人物，那么厉害的一个焚天宫，又为何盯着她不放呢？
左刀刀有种直觉，那人，也许她是认识的。
在胧月谷里待了月余，如今终于出谷，左刀刀竟生了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这一路上，她一直跟着顾久尧。
顾久尧没什么反应，顾辉山却急眼了，“左方士，你这是做甚么？无处可去么？为何总跟着我家侯爷？”他板着脸这么说，他似乎是个挺忠心的随从。
“徒儿跟着师傅，天经地义啊。”
左刀刀挺直了腰板，“况且，你跟侯爷是要去焚天宫吧？那魔教那么诡异，甚至江湖上连知道它的具体位置的活人都不剩几个……可我是万事通啊，我知道怎么去焚天宫，你们若是带着我一路，得多方便啊！”
左刀刀在辉山眼前摇了摇帷幔，灰白布料随风飘动。皎白天光下，“江湖术士左半仙”几个大字，与她的绚烂笑脸相得益彰。
顾辉山愣了下，“我家侯爷这是要回王府，谁同你讲说去焚天宫了？”
左刀刀撇撇嘴不说话，顾久尧回头，拨开有些碍眼的布幔。他望着左刀刀，笑得饶有兴味：
“你怎知我要去翎阳？”
“小侯爷，您徒儿我是万事通嘛。”
顾久尧点头，“可我怎么记得，你说过要云游四海，不去焚天宫。”
“您又偷听我和楼兄讲话？”
左刀刀自上往下，眯眼斜睨他，“可我纵是说了又当如何？侯爷不也当众讲了无心江湖事，不愿搅入正邪之争么？”
她炫耀似的扬着小下巴，眉宇间笑意满满，颇有自我陶醉的意思。
顾久尧笑笑不再说话，几个人便这么继续走着……
从胧月谷到焚天宫，若是徒步过去，真可谓是跋涉万水千山，最快也得要三两个月。刀刀他们倒还好，如果是正派联盟那种千百号人的大部队，关前顾后的，估计得花上小半年。
而左刀刀一行人，只需赶在围剿魔教之前到达便足够了。
在这篇神州土地上，有一条世人神往的“长生之路”。长生之路由三谭仙湖串联而成，一名未来湖、一名前世湖、一名来生湖。三条湖皆位处仙气盈盛的山崖下，又因世人在湖边能分别见到自己的未来、前世与来生的倒影，故此得名。
“长生之路”，始于未来湖畔，止于前世湖边。前世湖又名蓬莱仙湖，是传说中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而长生之路沿途最常见的风景，便是一众信徒朝圣者，面向心目中最为圣洁的天堂，三步一叩，匍匐前进，虔诚地用自己的肉身丈量着通向天空的路……
举世闻名的“长生之路”，朝圣者们却不为长生，只为仙湖中的圣灵，能洗净自己毕生铅华，并带着他们纯澈的灵魂去往天堂。
而左刀刀如今最为关心的，则是未来湖。
比起前世来生，自己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才理所当然是最重要的。
她已然搞不清楚事情的走向了。
本应是这里最知天意的人，不想竟变得越发迷茫。不死人的秘密、胧月剑的去向、不死诅咒的解药……她是万事通，却搞不清楚这上头的每一件事。而这些事，又似乎庄庄件件都与她有关系。
有关系么？
她不知道。
可她很想弄清楚。
未来湖位于城郊，若是从胧月谷到那里，需要特意绕到城外去，有些不顺道。而现在即使和顾久尧一路走着，左刀刀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也仍旧梗在心头挥之不去。
路途遥远，顾久尧本欲骑马过去，好在左刀刀留个心眼提前问了，这才免去一路跟着马匹奔跑的命运。
他们三人同行，顾辉山又像个回头鬼似的一直跟在后头，倒是不太说话，可无论左刀刀要与顾久尧说什么，都能感到一道炽热的视线，焦灼在自己身上。
顾辉山对她满含敌意，左刀刀能感觉到。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象牙扇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