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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焚天宫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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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便是正派联盟出谷踏上征途的日子。
“各位客官有礼,小老儿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胧月谷一间酒楼的戏台之上,站了位小先生,他一袭月白长衫,弱不胜衣,稍显老旧,言语间却是神采飞扬。“上回我们说到,染夜城主痴恋叶翾不得,竟愤而囚禁叶翾之妻——但我们今天不讲染夜城主的爱恨情仇,小老儿要换个口味,给诸位说点入时的……”
左刀刀点了些酒水小菜,坐在台下,漫不经心地听那小先生说书。
她所在的地方,名为赋月居,是胧月谷中规模第二的酒馆。如今,英雄大会已然落幕,那仅在大会期间开张的樽月坊也歇业了。
赋月居,便成了谷中最繁盛的地方。
这几日,江湖中人已先后离开,就在昨天,正派联盟的人,也随着宁谷主踏上了讨伐焚天宫的路。
最先出谷的,是楼七遍和青杏丫头。那时楼七遍曾特地与左刀刀道了别,他说自己计划要回去欢城,还问左刀刀是否要一同前往。
说话间,楼七遍一如往常的儒雅和煦。
左刀刀扯着布幌子,她只说自己萍踪浪迹,习惯了漂泊的生活,便拒绝了。
她还记得他们离开时,青杏丫头倚在出谷的石桥边,频频回首,婷婷袅袅的身姿,水绿轻纱,衣袂飘飞。左刀刀至今仍记着,她凭栏远望,欲语还休的神情……
不知是否是左刀刀多心了。
自从英雄大会结束后,她便总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时有时无。
而每每回首,却只能见到背后空荡荡的一片——似乎是她多虑了,可那种感觉却是分明很强烈。
她经历着自己笔下的故事,却接连遇上了自己没写过的事。
知道一定有哪里错了,却不知究竟错在哪里,左刀刀只能按照自己设定的情节,小心翼翼地亦步亦趋。
这如履薄冰的心情,弄得她越来越慌,只能继续按照自己所写,来到酒楼偶遇顾久尧。
“近日里啊,江湖上出了几件大事,外边的人兴许不知情,可胧月谷的各位想必都是再清楚不过的吧!今儿个,小老儿就给大家说说这北山王小侯爷顾久尧,与第一美人胧月仙子的风花雪月。”
台上,说书小先生声音飘忽着,悠悠传进左刀刀耳里。有关小侯爷和胧月仙子的?
这里的胧月仙子大概不是指那位活了千年的不死人,毕竟世上没几人知道她的存在,说的该是宁松音吧。想到这处,左刀刀手里的动作顿了下,放了竹筷,便回头去听。
“这俩人若是摆在从前,那可是一等一地般配!一个皇亲贵胄,鲜衣怒马,翩翩佳公子;一个仙姿玉貌,剑胆琴心,无双俏红颜……公子尧与宁美人这对佳人,不知羡煞了多少痴男怨女。”他语罢沉吟片刻,又继续,
“可如今,宁美人摊上这事儿,她的清誉怕是要就此毁了……远的在下不清楚,光说出了胧月谷,咱霍都城方圆百里的姑娘们,哪个不是欢天喜地过大年似的?都争着往公子尧面前凑,那打扮啊,更是一个赛一个地漂亮,都觉得宁美人出事儿,她们的机会便来了。然而饶是如此,那公子尧对着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竟是无半点反应!”
他说到此处,台下已噤了声,皆是听得细致。见他顿住,坐在东厢的一位小姑娘站起来,细细软软的声音:
“公子尧不接受那些个姑娘,是因为他爱松音小姐吗?”
左刀刀指尖微动,望向台上,缓缓磨损着青瓷杯底。她认定了这说书先生是胡扯,她已经想好了,若是他肯定了人小姑娘的话,定要上去好好揍他一顿。
“哈哈哈!自然不是。”
说书人展开纸扇,乐呵呵的样子,“诸位可知,宁谷主明知将此事公之于众会毁了宁美人,却为何仍执意如此?遇了这档子事的宁美人,又为何不见愁容?”
她愁了!你几时见她不愁了?左刀刀丢下瓷杯,翻个白眼,默默拆台。
却听说书人继续道:
“这一切的情由,今日便让小老儿给诸位说一说罢——
江湖上啊,如今一家独大。这家,并非我胧月谷,也并非公子尧的堂御山庄……而是焚天宫!焚天宫又何以在近些年迅速壮大起来?皆因为一个人,那便是焚天宫少宫主,顾久尧。”
他语毕,台下一片哗然,左刀刀都震惊了,他却仍是满面悠哉。
“真相便是,公子尧隐瞒身份,欺瞒了宁谷主,侮辱了宁美人,窃走了胧月剑,继而重振了焚天宫。完成一切后,这厮竟还翻脸不认人,便惹恼了我们宁谷主,从而酿成了如今正派联盟围攻魔教的惨剧。”到这处,说书先生顿了顿,摸摸眼角似在拭泪,“只可怜了我宁美人,对公子尧痴心一片,纵受了这般天大的委屈,仍一心只望着那薄情郎。
“真可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千年难遇的宁大美人,不想竟是这般痴儿,诶,可歌可泣啊。”
他说完,酒楼里竟隐有了抽泣声,居然有人把这番话当了真?
左刀刀第一个不服!
“满口胡言!”
将帷幔往桌面上一拍,发出当啷一声,众人便见左刀刀站了出来。“公子尧根本无心江湖纷争,他岂会如你所言,这般不择手段、阴险毒辣?”
她说完,便引得在场小姑娘们的附和一片。
“说得没错!霍小楼,我看你根本就是瞎扯!”
“对!信口开河!”
“公子尧怎会是那样的人?”
左刀刀拄着幌子,就一步步走上台,她瞧见那说书人霍小楼盈盈的笑脸,有些很不舒服。
有种想撕烂他嘴巴的冲动。
“这位客官,咱们有话说话,您跑到台上来做什么呢?”霍小楼端起桌角摆着的醒木,一副就要敲打的架势。
左刀刀并不说话,颇有大仙的风度。
这时,因为在英雄大会上引注得来的名声,有人靠着帷幔上的字便认出了她。
霍小楼也认出来了。
他笑呵呵地作揖:“原是未卜先知左半仙!久仰大名,失敬失敬,只不知在下所言,哪处不合半仙的意了?”
他这般风轻云淡的谦卑样子,左刀刀倒不好意思和他置气了,只是那笑容,慢条斯理的,着实碍眼。
“在坐的诸位都敬你是先生,这才花钱听你说书。霍公子,你既是说书人,又收了银两,那你说一段故事或者评一个人,都得凭着自己的良心,你说是吧?”
霍小楼闻言,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双大而圆的杏眼眨巴眨巴的,“良心是什么?我没那东西。”
左刀刀一时语塞。她感觉好多年了,第一次碰见个比自己还要没脸没皮的人。对着他,左刀刀真不知说些什么。
“……那你也不该这般造谣!”
她说完,突然一阵脸红,她觉得自己这反应简直是娘娘腔——
她甚至想象出了在旁人眼中,她左半仙捏着喉咙翘着兰花指指责霍小楼,该是怎样一副滑稽模样。
“半仙你这话,可就是给在下扣高帽了。”霍小楼抿了口茶,“咱老百姓,无论听书抑或是说书,也就是图个乐子,哪谈得上造谣呢?再说了,半仙如此肯定在下所言非实,莫非,您是知道焚天宫宫主的真实身份?”
随着他这番话,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左刀刀刚欲回答,手腕便被不知自何处飞来的小物识击中,很巧妙的力道,并不疼。
回身望了眼台下,各色人等,济济一堂,看不出是谁丢来的。左刀刀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东西,摊开手掌看了看。
刻纹精细,通体莹润,果真很小,躺在她白嫩的掌心,显得可爱又别致。
那是枚象牙扇坠。
看成色,定是件稀罕物,不像普通人能用得的。又选在这档口丢上来,莫不是哪位知情人士,担心她当众说漏了什么秘密?
“我家侯爷在此,谁还有话,不妨来当面说。”
正思躇着,自院廊上便传来一道声音,中气十足,盖过堂内的吵嚷,直传到了在坐所有人耳里。
字正腔圆,毫不含糊,足以见得说话人内力之雄厚。
循声望去。
原本鼓噪的食客,渐渐噤了声,堂内一片寂静,唯剩下略显夸张的抽气声。
二楼客室外,两扇清雅的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门内站着两名男子,皆是锦袍丝履,长身鹤立。
为首的男子相貌极为惊人,他眸光悠远,无甚表情,只淡淡朝着堂下。在大家的目光中,他信步闲庭,稳稳迈在风雅的木阶之上。
栀子灯下,绯缘帘边,周遭被染上蒙蒙的暗红,他竟似自一片云蒸霞蔚中走来。姜黄云缎泛了霞光,他唇边漾起浅笑,却是目空一切,周身皆透着一股倨傲,仿若与生俱来。
“左刀刀,过来。”
他清朗的嗓音响起,慢条斯理,似浮于云端,伴着芳香馥郁。
左刀刀有那么一刻愣神,却丝毫未曾多想,便绕过众人向顾久尧走过去。
“小老儿平素只是讲讲轶事,逗大伙一乐,不曾想,今天竟把主角给盼来了。”霍小楼的声音,在安静的酒馆里,显得异常清晰嘹亮。
顾久尧缓步走下木阶,堂中终于有了些议论,只是都压着嗓门,窃窃私语着。
左刀刀随着顾辉山一起,乖乖跟在他后边,也不插话,像个随从。
她掌心捏着那枚精巧的象牙扇坠,猛一抬头,见到顾久尧挂在腰间的金楠纸扇,是有扇坠的。
是枚方形的犀角坠,缀以玄丝流苏,在风中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