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望地下°黑瓶』》一吾

6、伍

　　伍
　　黑瞎子也不是什么爱叨叨絮絮的人，他纯粹就只是喜欢说点话，热闹点，人精神他也开心。下的斗多了，死人见得多，就对那些会说话的活人很感兴趣，例如现在的黑瞎子就对小三爷特别来劲，他看着这人追着张起灵翻墙而出在大路上狂奔到气喘吁吁还穷追不舍，那时候他就跟哑巴说这人真好玩，对方没说话支着下巴望窗，黑瞎子则嘻嘻哈哈地调侃那个一脸不痛快的小三爷。
　　尽管调侃而已，但是他该说的不该说的他知道的清呢，所以他就看着那个小三爷怎么做，忽然就想，有这么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哑巴也不会寂寞到哪里嘛。
　　他就看了看小三爷，那人满眼烦躁瞪了黑瞎子，就问干嘛，他嘿嘿笑了两声，墨镜后的眼珠子转了又转，他才应关你什么事。
　　是啊，有你什么事么？

　　回过神，黑瞎子讲着往事，那个陌生人尽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待到讲完停顿，那人就问黑瞎子是不是要下去。
　　“下去？” 黑瞎子问，“这路在下面？”
　　“对。”陌生人站起身面朝里，说是带路，说是这路早就是开错了才会有人送命。
　　“这路真难走呀。”
　　感叹了几句，那个陌生人就开始走动，黑瞎子心疼地问他没事吧，那人就没搭话，然后后跟着一个唉唉叫着的黑瞎子。那人带路，一步一走，甚至没去摸墙没看地图什么的就照直走，像是地狱的引路者牵引着黑瞎子前往地狱，像是设计好的就等他来送死，然而这么一段路，走了一个小时多的他们却一个机关没碰见，像梦，像是方才他陷害李哥那些机关都是他臆想的，其实李哥早在地面就被他杀死。这不是常有的么？黑瞎子想象着地面的洞口处躺着五具尸体，冒着血新鲜得让野兽垂涎。
　　但面前的人有体温，还会看他做出怪异的举动，黑瞎子嘿嘿笑着就张口问陌生人怎么称呼。
　　“张。”
　　“哟这次的伙计怎么都说个姓而已呢？瞧我黑爷也不是那么记性差的啊。”
　　那个陌生人就淡然地看了眼他，扭头继续走，一会又停了下来坐下又道，路还远。
　　“不是说路在下面么？怎么咱们就在这里跟走迷宫一样瞎晃呢。”
　　“这条路就是上批人拿命换的，如果直接通下下面，那么危险就会延续到地面。”
　　“什么东西？”
　　“虫子，一种会致幻的虫子。”
　　“没见过呢。”
　　陌生人坐在那闭眼静修，黑瞎子就蹲一旁拿出水喝了一小口看那人，黑漆漆的他还点了火折子，看到对方面部表情舒缓，他还斗胆就伸手摸陌生人的身上的伤口处，一搭，血迹已经干枯，他就猜测这人伤好多了，不过这么走下去可能也会使伤口再次破损，更糟的是他虽然拎了李哥他们的食物，却因为水目前就只够一人的饮用，那个陌生人的伤口甚至没有好好清洗过。黑瞎子就瞧那人默许自己在那说着要帮他换绷带，一边念着像他这样的脾气可真讨厌呢。
　　那人依旧没搭话。
　　“哎说话不就是为了交流一下嘛，怎么就这么不情不愿呢。”黑瞎子笑道，满脸不知是怎么形容的无可奈何，忽然他就啪嗒拍对方的脸问：“像你这样的家伙肯定也不需要搭档。”
　　那人瞟了眼笑笑的黑瞎子，张嘴，忽然停住又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好久那人冒出一句话说是有过。
　　“受不了你？”
　　“有些事没必要说得那么清。”
　　“尽管你当他搭档他也不能晓得你那些破事？”黑瞎子就觉得跟自己一样，对哑巴啥事都不知道，只能用猜的，还猜不准。“我讨厌这样。”
　　“……我也是。”
　　“跟你说啊，我那个搭档就跟你一样，让我猜也死活猜不出什么，久了惯了他说他恢复记忆了。”
　　那时候哑巴张说自己去个海斗，黑瞎子打着游戏机激动地摆动身体，随口又敷衍地应着嗯嗯嗯，然后听那个安静的男子忽然说道如果他回不来也别找他。
　　黑瞎子一愣，游戏里的角色也刚好给怪物打死游戏结束，他叼着烟就一脸晦气的模样看张起灵这会又安安静静地整理东西，好一会就问他为什么要去，那人说感觉去了能找到答案。
　　“那是什么东西？”
　　“我失去的。”
　　“很重要么？生活过的再好也必须找到？——哦呀想想还真重要呢……回头给我瞧瞧。”
　　哑巴这下看他就成了看白痴一样。
　　黑瞎子讪讪一笑便道自己是不是又帅了很多，张起灵没应话开门就走，那身影似乎再也跟不上了，寂寞又感觉单薄，但黑瞎子没多想，他甚至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在他眼里张起灵是一个强大的人，和他一样出生入死这么多次还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尽管失去记忆又安静地跟死尸一样，可黑瞎子觉得大家还挺关照他的不是么？
　　能活着看到太阳不好么？
　　这样的话也就到那天为止罢了，也就那几天这么想，之后黑瞎子瞧见的张起灵莫名地陌生，知道了些事，晓得了自己的事，他没想到能让一个人忽然失去了活的感觉，忙忙碌碌找着一些不存在的东西，然后揣在手里看得实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黑瞎子跟在张起灵后头有一句没一句叫他，忽然有那么一天就听别人喊他张起灵，他笑了笑就过去问，你的名字啊？
　　嗯。
　　一声淡淡的回应，就像是黑暗里的一道光，黑瞎子都记不住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只知道这个人变了，变得多愁伤感却自觉自己没有或是别人不知道，所以他就这么看着，没事伸手摸摸哑巴张的头发，摸摸那个人的脸颊，然后说没想到还有体温的呢。
　　对方倒是没什么反应，任他摸了两把又回头给黑瞎子吐槽皮怎么那么嫩呢给人包养过吗？
　　一瞬间黑瞎子脖子边就一把黑金古刀横过去，他笑哈哈地说哑巴动作慢了，一边听隔壁的人喊他黑爷你在流血啊什么的，扭头看看旁人再看看哑巴，他探手摸了脖子确实湿润是血，他憋不出一句粗口却看张起灵扬起嘴角一丝笑意，他忽然爆粗就骂道艹他娘哑巴你谋杀亲夫！
　　这下也不知道是惹急了张起灵还是什么，那人起身就把黑瞎子直接捅了，那墨镜男摔地上差点丢了墨镜还嗷嗷叫着谋杀亲夫啊，一边摸着地面给伤口糊出一道血痕，一边他装模作样地惨叫，旁人看着恨不得黑瞎子真的就给干掉，可这玩了没一会，黑瞎子倒是见张起灵没动静，起身过去抱对方的脖子就趴上去问你是当机了？
　　“我在想过去。”
　　“想到什么？”
　　“再来一次我不想看到你。”
　　“你的意思是你要去撞头失忆多一次？真疼，哑巴你的思考方式能再可爱点么？粽子砸脑袋我没意见，你这人的脑袋瓜哦，”说着黑瞎子伸手弹了弹哑巴张的脑壳，继续笑道，“装太多不需要的东西咯。”
　　良久，张起灵似乎表情不对，黑瞎子仿佛记起什么似补充道，好好好是有用的盗墓专用自救大法。
　　“——以后不用等我了。”
　　“你是打算做什么？”
　　“很重要的事。”
　　“晓了。不过回去也无妨，我不搬家。”

　　那之后呢？黑瞎子似乎也搞不清记忆的连接是否正确，他好久没见过那个人翻窗进屋，搞得某天兴起找了个妹儿回来玩却时不时觉得对窗的床那能看到张起灵淡然的身影，甚至能看到他看见自己和妹儿衣冠不整地盯他，而哑巴只是简单地拖鞋进屋把东西轻手轻脚放地上去了洗浴。黑瞎子心不在焉地瞧如花的妹儿忽然没了兴致，简单来了一发把人赶走就趴窗边看月亮看黑夜，这么久以来他就记得哑巴张跟精灵一样沐浴着月光半蹲在窗口看黑瞎子一脸面无表情，却好看到不行，依旧让人着迷。
　　可能这就是职业的小白脸吧？
　　黑瞎子胡思乱想时就觉得张起灵以前给包养过，胡乱揉了头发，一把将方才放下的墨镜戴上，揣了些钱在兜就出门喝酒，一口一瓶喝的跟水一样，醒来才发现自己给那熟悉的酒馆老板找人扔回家了，可另一张床依旧没躺着人，寂寞地不行，想着为了哑巴张荒废生活他才是真爱，黑瞎子摸去堂口带人就把前些天不知道哪探来的斗摸了个遍，紧接着又去了另一个斗听那边人无趣地带他和另一些一样作为伙计下斗，可是他们很无聊，黑瞎子这么想，他尝试和其中一个感性一点的伙计闲扯，没想到黑瞎子只是吐槽领队丑也被那个伙计告知了领队，然后大干了一架回家疗了伤，再过一个多月，他就瞧见张起灵和另一伙人一块说是找他摸个东西，他爱搭不理地在病床和人打牌，嘴里嘟嘟喃喃说你哑巴真是难找可找他就那么轻巧。
　　张起灵没搭话，发呆一般望向窗口，说话的一直由一个没介绍自己是谁的短发女在滔滔不绝说，黑瞎子听不懂，掏耳朵掏到对到拿枪出来指着他问话，他就回头切了一声说他这人就只有哑巴张能请。
　　张起灵就道哦。
　　“……你哑巴真特么跟谁学了什么鬼回来啊！”
　　“我们也是可以谈条件的。”
　　“闭嘴小爷不缺那点破钱，我就问哑巴你一句，来了说啥玩意呢你！”
　　“我不想你去。”
　　“那我去，要干什么？下斗打架样样精通不怕事，钱另外说！”
　　“哈黑爷你真爱说笑，我请的起你肯定是大生意了。”
　　“哦！”
　　黑瞎子不情不愿又听那个女人继续说个不停，他听不懂又一直在注意张起灵动静，好一会摸到手机振动，拿起来一看说是长沙三爷请他去下斗，他就纳闷今天他生意还不错，就摁摁摁无视面前女人的不满发信息回对方什么斗什么情况，那伙计一会就回了他，黑瞎子这会看着眼熟又跟女人要了资料，看他是兴起女人也高兴地递过资料，这一对比突然就发现两单生意还是同个斗，他暗自笑道这是赚了呢，结果伙计又回他三爷让他和张起灵一块来。
　　“哟呵这还挺有趣嘛。”黑瞎子干笑了两声就跟女人套近乎，“西王母的地盘呢，确实蛮不错的。”

　　之后发生了什么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重要，他趴在石上就瞅张起灵和吴家小三爷还有一个胖子感情好到不行，他嘻嘻笑笑就说张起灵果然有被包养的命，那人看他，他就继续说道，“你看这胖子肥到什么样，家产一定不错哈哈哈哈。哦对了还有那个吴家小三爷，家里本来就不错吧？——哑巴回头带只烤鸭给我啊，我都多久没吃了。”
　　张起灵不搭腔，黑瞎子叫了几遍哑巴，对方都只是默默地干自己的事，这时候王胖子也过来了，学着黑瞎子说话的腔调模样就说那人自找苦吃，人张起灵怎么会搭理他这种家伙呢。他歪着脑袋就盯着张起灵，后头的胖子看他没反应不高兴地叫嚣些话，连那小三爷都过来说胖子别闹腾，可胖子却说，“这人没事调侃咱们你不气！”
　　“你也不是总调侃我，小爷我生气了？”
　　“去你的吴邪，胖爷我可知道你私下骂我。”
　　“哎哟不错嘛胖子，你也知道我说你坏话？”
　　“去去去，小娃娃一边玩儿！”
　　“哈哈哈，”吴邪笑了笑就挨着哑巴坐下看黑瞎子，然后一副套近乎似地问他怎么就和张起灵一起来的，黑瞎子掏掏耳朵避而不谈，反正这是他吴家事他也不过多说什么，他可知道这吴家小三爷天真可爱，他们三爷护得不行也不肯让他被这头带队的女人带坏，反正他该说就说不该说就乖乖闭嘴，所以他看着那吴邪亮着眼睛期待他回答个什么时，他就咧嘴嘿嘿笑了，“他，”黑瞎子指指那个淡着表情看自己的男人，“张起灵我家养的。”
　　吴邪皱眉一脸莫名其妙，他其实就是想问黑瞎子哑巴的事，结果似乎哪里出错得到一个令人深思的答案。也就是说，小哥被包养了？
　　“这……真让人吃惊呢，小哥你果然被包养了？！”
　　“唉这位胖爷不是你包养的哑巴么？”
　　“去你的，胖爷我怎么也该包个漂亮的妹子啊！！”
　　“哑巴女装应该不错。”
　　“他姥姥的你人脑袋被虫蛀了吧！”胖子特别嫌恶地说道，“这位黑爷爷你好这口？”
　　“哈哈哈怎么可能，就是觉得应该还不错而已。”

　　是挺不错的，黑瞎子嘻嘻哈哈瞟张起灵一旁露出那般若无似的苦笑，他扭头靠过去就蹭了两下喊了句，“张起灵。”
　　“？”
　　只见对方也看他，似乎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