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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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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油斗虽大,但终究是有人探雷完回来的残缺货,黑瞎子也没多上心,反倒是谢家派来的这几个伙计看起来很兴奋嘛。黑瞎子嘴角一扬,笑得那般假惺惺,他啪啦到那个看起来像首领的人肩上,说,这斗你们知道多少?
“花爷不是说了么?”
“啊没注意看呢。”
“黑爷你真是的。”
“哈哈哈下斗还要注意那么多么?开心就好咯。”
“也是也是,这次的斗听说可不少明器呢。”
“捡了,回头也是不小的收获呢。”
“是呢。”
是个傻缺吧?
这么想,黑瞎子可没傻到说出口,他看那领头的雄壮的背啧啧笑着心想可能连他的宝贝小刀都捅不穿呢。
他笑。
讪讪笑道,不知所谓呢。
可能是这一年里下斗少了,他都不知道居然也有墓隐藏在山路边上,黑瞎子就想,人的智慧是怎么形成的,怎么做到把路开在这里却没被发现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呢。
他踩了两脚地,结实得跟,可能这就是太结实了,现在的人没去碰地面打洞,又或许就跟那些屋子下埋着恐龙骸骨一样,更近,反而更安全。
那句话就叫做什么来着?……越危险的地方更安全?
黑瞎子琢磨了下就跟领头的商量关于摸黑过来的事,可那人说,盗洞打在别处。
“这边可能是入口,”领头说,“上一批人据说是把盗洞打在更里的地方了。”
“那为了什么撤离的?”
“可能,是粽子吧——但是,出来的也已经死了。”
“真可怕啊。”
“留下来的只有一盘录音。”
“哦呀哦呀,看来,只能靠我们摸出来了呢。”
黑瞎子拍拍领头的背,一副感叹。
那领头呵呵笑了一句,说,可不是嘛。
是啊。
黑瞎子望着头顶的月色,零星地给树枝遮挡得所剩无几,他想起望天的张起灵,想着要是带上那家伙就好了。领头这次带了四个伙计下斗,连带黑瞎子和自己就是六个人,黑瞎子本来不说什么,但是那人是留了俩在旅馆说他们进去超过一天就跟上头报告,一下子黑瞎子那隐于墨镜后的眼忽然间亮光了不少,他问,有必要?
领头没应,只是吩咐该做的。
这时间很要紧,工具也没带多,毕竟装做游客,而且斗给破了,只需下去主墓室捡漏。本来是这样,但领头交给黑瞎子的只有一把枪,这次下斗稀奇地带了水和食物,想必是怕出意外吧。
黑瞎子庆幸自己身上还带着其他武器,他伸手摸了摸暗格,暗自想如果真出事可能他会安全点。
例如他塞了小块肉干和已经融化的巧克力。
“哎,说这么久,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喊我李哥吧。”
“李哥,斗里就多照顾啦哈哈哈。”
“黑爷您真会开玩笑。这斗如果说我带头,但是花爷把大部分的情况只交待给您知道,所以啊——您懂么?我们只负责捡东西,怎么走,您带。”
“哈哈哈哈晓啦。”
黑瞎子笑了笑,暗想这人看来已经准备私吞了呢。他看那人就知道这可能是合作,然后私下捡东西拆伙,不过他不介意因此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手里的枪就不错了。
他笑了笑,招呼李哥赶紧。
那人回了一句马上。
摸黑从窗户下了楼,本来不打算这么做,可惜那大门有监控又有个打瞌睡的大爷,想着要是露了马脚货出不去就糟了,黑瞎子只能喊人从窗跳下去。看那些人手脚麻利跳窗,黑瞎子扶了把墨镜,望出去,正巧对上天上那轮月,想起那个窜窗的搭档,不由得感叹,如今跳窗的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种寂落,恐怕无人能理解呢。
下地,那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黑瞎子苦笑地抓出地图说走吧,一边看向方才跳下来的窗户,正给合上,他看着,想那哑巴张当年站在楼下望向他们合租的屋子在三楼,是怎么想的才会决定直接爬窗进屋呢?
可惜,人不在,没法问,可能就算在了,以张起灵那莫名其妙的脾气也指不准不说话干坐着耗他。
再或者,就是听黑瞎子不断地猜测,像个孩子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黑瞎子,两人面对面坐着,喝水闲扯,尽管依旧只有黑瞎子在说,但至少哑巴张也知道做出反应表示自己是听众。想想,是个不错的人呢。
黑瞎子拍拍脸颊意示自己别想了,摸黑拽出手电筒,看这茂盛的森林,夜里没人,空荡荡地回响远处野兽的声音,时近时远,惹人感觉那玩意在靠近,拿手电筒投射过去的光有点黄,却照得远,那窸窸窣窣声只是幻觉,他们不在意,只管走,不停息地前进,好久,偷摸着看手表,夜更深了,周遭什么都没有,安静,却时不时传来伙计们低声抱怨,再走两步,黑瞎子总算停下来,蹲下身摸土,湿的,暗红色的土,手电照射下也依旧带有恐怖的颜色。
到了。
黑瞎子和李哥对视上,意味深明地□□点头,李哥就喊人开铲。本来说是有洞口的,据说后来勘察的伙计重新埋了以免被发现。黑瞎子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看看天又看看伙计干活,发笑说现在伙计还不赖嘛。
“摸准就开铲下去,盗洞是用来逃命的,总得开好它。”
“专业的更不一样呢。”
黑瞎子眯笑着眼看他们,墨镜抬起来低头又摘下墨镜拿纸擦了擦,戴好一看,一旁休息的伙计在看自己,他笑脸迎了过去,那人发傻地点了点头,扭头又去看李哥。
“很好奇?”黑瞎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想问,“好奇心呢很容易害死人的。”
“……”
李哥扭头看了那休息的伙计,再看望天的黑瞎子,过去他就说,“这话不错,但人就是犯贱。好奇心作祟,觉得看一眼没关系,多一眼,就发现糟了自己的命。”
“盗墓贼,不就这样么?”
“是啊,所以下斗摸东西什么都不想,只管活着带出去东西就好。好奇什么呢,知道了,死了,怪你自己而已。”
“怪不得自己,只是想看一眼。”
黑瞎子是说自己。
他一直想知道张起灵的事儿,摸着自个儿良心和哑巴保证自己瞎眼啥都不知道看不见,其实他眼精得很,张起灵偷摸藏的东西他都知道,就是不说而已,他知道一旦那人知道非得杀了他。
尽管那个人也什么都记不清,黑瞎子依旧当什么都没看见,摸出本金瓶梅看,哑巴张当他透明在隔壁整理东西,整出很多,收好,放身上。特别是张纸条,那人格外宝贝。
黑瞎子曾想偷出来,摸张起灵钱包,看看纸上有什么,结果还没动手两人就打起来了,差点儿开了枪,那会儿黑瞎子一脸淤青抱着房东大腿说感谢救命之恩,可人家只是收租,还怂恿张起灵把他打半死,记得交房租就好。
那会黑瞎子看过张起灵笑,很淡的,扬起嘴角的浅笑。
不得不说,长得帅,笑起来反而好看的不行呢。
黑瞎子夸过张起灵。
“头,通了!”
打洞的伙计喊道。
黑瞎子惊醒似凑过去看,洞口很粗糙,但是在往里,打洞的手法霍然不同了许多,他摸了摸洞壁,结实的触感在手,一下子就知道上一批人多专业,反而他带了一群要钱不要命的傻货。
他点点头,招呼李哥带起东西下去。这一瞧,忽然觉得李哥带的工具包不太一样,是因为光线问题么?他觉得李哥的包鼓了,像是里头藏了什么,形状很难形容,不是枪,反而像是几盒罐头七零八落塞在一起。
但他们方才只带了干货和水。
李哥想要的难道不止是摸点明器散伙那么简单?
黑瞎子觉得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可能是李哥把几个伙计带的集合在一起免得有人起贪心或是怯意时发生跑路,但是这个斗他们纯粹摸东西。想了想,不太懂,伸手准备抓自己的包就发现包空得只剩下一瓶水和几包干货,他抬头看李哥,那人还拿着地图。
“黑爷,接下去的路,我来给你探一探吧。”李哥满脸笑,“不麻烦爷了。”
“呵,可以。”
黑瞎子看李哥,一下子明白了很多,恐怕这是花儿爷和人家合伙的生意,双方都带人下去摸,摸什么就平分,但是只要有一方摸东西的伙计不在了,就算多贪一些出来也不会有人发现。
看来自己才是炮灰嘛。
黑瞎子无奈地背起包,率先走向洞,他走,忽然间就提,他记得路线。
李哥在后头看他,手里抓着一把枪。
“……那就好。”
黑瞎子笑了笑,他看起来年轻,但是他下的斗,可能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多,他要活下去就要去摸些值钱的东西上来,东家说什么都抵不过他要活下去的信念。
因此他接的单,那些斗都不是这些亡命之徒能够想象的。
他很自信。
然而李哥也是。
黑瞎子摸着墙给李哥和他的伙计卡在中间,他望了望前头隔着一个人头的李哥,撇了眼身后三个神经兮兮的伙计。五个人,一个领头,四个伙计,一个机关搞定,黑瞎子干过很多这种事。他看起来就不是善类,他也承认过,他和东家说过最多的就是别给他那些没水准的伙计,反正他黑瞎子私吞明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带下去的伙计蠢,丢了命,怪我咯?还跟他提明器,又没人替他装东西带出来,怪我咯?
黑瞎子一边胡乱想着,一边走着,巧,那领头的李哥忽然停下来看他,带笑把他请到最前头,黑瞎子一看,分叉口。
“怎么?”
“地图没有显示这里是分叉口。”
“我知道,我是问你干嘛。”
“您不打算寻个路带我们去主墓室。”
“李哥这话就不对了,”黑瞎子踢了踢脚,“地图在你手,我所有东西就剩了点渣,你问我怎么走?”
“花爷没说过?”
“说什么,有多重要?这盗洞位置你们也知道,既然什么都知道,做什么一副我有什么瞒着你们的模样。”
“呵呵,黑爷您可真爱说笑,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不知道?和花儿爷合伙的不就是您嘛!装什么呢,我黑瞎子替人下斗摸东西就肯定出,但是我知道的可能比你们更少。”
“……”
“别,您别瞧咱。我就一盗墓贼,什么南派北派我不懂,您带进来的人看好,我不救。”
说罢,黑瞎子很熟一样,摸了摸墙,笑了,他看李哥,那人紧张地紧盯他,一旁的伙计急得冲过来想要制服他,再瞧,还有个准备开枪。黑瞎子自然地躲过一扑,伸手就摁住那个要开枪的手。
抓紧,握好,黑瞎子看李哥,那人黑着脸没吱声,他也安然自若摸了两下墙,说没机关。
“你这什么意思?!”
“我就是以为这隧道啊有机关呗,想试试能不能摸出来,谁知道李哥您这伙计真不客气。”
“哼,你也别想耍手段。进了这个墓穴你我都能弄死人。”
“人多势众啊没办法。”
“知道就别乱摸了,这里是工匠用来逃生的,机关留着坑自己嘛嗯?”
“那这些工匠可真了不起,还有心情把墙壁整那么光滑。”
“……”
“我们,是不是爬错地方了李哥?”黑瞎子摸了摸墙壁,他就是不死心,他满是觉得这不符合常理,用来逃生却有本事在统治者的眼皮子下把逃生的隧道搞得那么整齐,墙壁光滑得如同精心打造一般,而再往外却是粗糙的,直至盗洞的位置,他感受到三种触感,甚至在想,会不会是三个时期的人打的洞混在一块了。
指不准他们要找的盗洞在上头,或者脚底下。
黑瞎子说不准,就摸着墙,下意识贴墙走。
李哥骂了句神经病就看地图挑了个路线走,顺着抹了一把红颜料,黑瞎子耸肩表示无奈,跟着就走,这一走,越发顺利,就是突然有种路太长,走了很久。
摸手表看那萤光,显示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凌晨,可他们还在摸盗洞。
一路走,一路摸,黑瞎子又想起当时自己和哑巴张搭档下斗的事。他看李哥,又看那些伙计,想想,那时候也是这样,当时跟的东家不知怎么了想搞死他,在地上找人搞定他,反给他杀了,黑瞎子那时就躺床上,正对着正午的太阳,想张起灵太过分了连个窗帘都不关,刚起身,有道影着实地出现了,黑瞎子条件放射以为是哑巴,还喊了句,还没戴上墨镜想不对,那哑巴躺自己隔壁呢,顺手就摸枪直接干了。
反应过来时黑瞎子对尸体道歉了很久,找张起灵合伙拖出屋,感叹要是房东知道了可能哑巴还得替自己埋尸。
然后呢,黑瞎子记得张起灵一脸淡然,说不会的,他哈地一句不懂对方讲什么,那人边走边哈欠说他有固定缴房租。
“哑巴你这是打算养我了么?我可以不干活了么!”
“……走吧。”
“哑巴!去哪?要吃早点啦?还是咱睡个回笼觉吧?!”
“有任务,做完回来睡。”
那时候东家交给哑巴的任务就是杀了黑瞎子。
本该说哑巴张身为陈皮阿四的人也不该有什么自己出来干私活,再说陈皮阿四干的可是大事,时不时可能喊伙计去他还会带黑瞎子,但也少见张起灵会一个人做其他活。
不过怪的也有,陈皮阿四从不阻止张起灵这么东一个合伙西一个东家下斗,只要和他要人,人哑巴点头要去,谁都可以带他。
但这次不一样。
斗大,却空。
张起灵似乎也没犯老毛病一下斗就丢了人,他安安分分地跟着黑瞎子。这次东家只让他们下地,其余人在上头支援,说是起尸,那玩意太凶害了挺多人了,东家交待他们把明器带上来就行了。
然后两个人,一包食物一包武器,下了斗,瞧了瞧发现盗洞打在隧道上方,而下面躺着一具新鲜的尸体,血淋淋,脑袋不知道哪去,还给剥了皮。
黑瞎子感叹人就恨这种死法。
哑巴张安安静静地看着,好久没说话,操家伙就准备下去了。
“喂喂喂!等我啊哑巴!”
张起灵看他,眼里尽是意味深长,他不晓得啥,就歪脑袋看,回了一个笑容,结果那人说,小心。
现在想想,张起灵可能不想动手吧?
好歹是搭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