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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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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四合,白天劳作之人早就乘着霞光归家而去,唐郅适时醒来,朝西河镇走去。几年未归,西河镇的变化日新月异,瞬间忘了归家的方向。此刻他只要透过双目放眼感受便能将四通八达的街巷尽收眼底,于是能确切的找到回家的路。此刻,一股血气的纯香打断他的动作挑逗他的欲望。血气很淡,却足够吸引他牵引他。血气味不似常人,或许他经验不足,体味不出其中奥妙,但血气之清新之新奇之奇特,不言而喻。
血气由淡渐浓,也不甚浓,只是感觉到它的接近,竟是从一名妙龄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在与她擦肩之时,他似乎要做什么行动,却原来是叫住她,顿时又无言,便冒昧的询问去唐家的路怎么走,女子好心的给他指了路便走了。望着他的背影,唐郅攥紧了拳头,忍住强攻进内心的欲望。
女子离开后,欲望被控制下来。
终于走对了地方。
在唐府大门前立了片刻,脚步犹豫起来,于是一直没动。踟蹰不前,不知该如何面对家人。他缓缓的仰望着这所他离开了几年的宅子,高高挂起的“唐府”的牌匾,两扇厚重的大门,高槛门第,如今一见竟有些许沉重。犹记得六岁那年,祖父抱着他坐在后院池塘边的柳树下对他说:“郅儿啊,往后为唐家开枝散叶责任和纸坊的兴衰就落在你和勖儿身上啦,小叔是指望不上了。”
那时大伯一房离开唐家已经一载有余,至他出门在外之前小叔依旧整日只知花天酒地,祖父是怎样的心灰意冷才会对年幼的他说出那样的话。
此时大门突然开出一个够一人出入的缝,一个仆人打扮,样子大概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提着一木桶厨馀从缝里钻出来,一抬头就见着竖在门外的唐郅,惊喜的表情,圆睁的眼睛可以说明他的心情。
小仆人放下木桶,一个箭步直冲上去抱住唐郅,二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唐郅见着他接近疯狂的兴奋,脸色不由也泛起一轮浅浅的笑意,唤道,雨润,我回来了。
小仆人没想到主人还记着自己,感动之余,一行泪潸然而下。唐郅笑话他没变,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此刻这个孩子兴奋过头,活都没干完,推开大门自顾跑进府里嚷嚷着告知众人好消息,把正酒足饭饱后各干各的府上上上下下沉浸在慵懒中的主人仆人都呼喊了来。众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脸色挂着惊惶和茫然,心情七上八下的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还在府里急躁,唐郅已经帮雨润将厨馀收拾了出去,放在该放的地方,这点小事他还是了解的,待雨润回头发现,不好意思的挠头,继续去做通报工作。唐郅自己进府,淡定把门栓好,往大堂的方向去,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到大堂左厢的祖先堂祭拜祖上,这是规矩。
府邸上下循声而至,首先碰到雨润的唐二小姐唐汨问清楚情况后,跟着兴奋的跑去大堂左厢。
众人奔走相告,皆往大堂左厢走去。唯独唐老爷子唐演慢悠悠的继续看他的书,听到嘈杂声仅是问侍立在旁的丫头外头为何事吵吵,丫头说明一二,他只是“嗯”了一声,说,“也该回来了。”跟着便又钻书里去了。
唐汨兴匆匆的进了大堂,从身后抱住唐郅,问他,“你可还知道我是谁?”却被唐郅冰冷的身体刺激到,不由得松开手打了个激灵,“二哥,你身子怎么这么冰冷,你生病了么。”
“前日下雨淋到了,无碍。”有些话实在不便讲明,或者到了大家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况且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更非光荣的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接着语重心长的说,“毕竟你已不是孩子,我只是你兄长,像这样的亲密动作往后不可再为。”只有自己知道这是口不对心的言语,伤了家人的心,将他们从身边推开,并非初衷,如果可以热切的迎接他们的怀抱他甚是欢喜,至少如今他做不到。如果他的逃避能让无辜的他们免受一些牵扯,换得一些宽慰,倒没什么不可以。
唐汨闻言,偶感失落,转而佯装发怒道:“二哥,你倒是记得回来,伯父伯母对你甚为挂念,你回来了就好了,他们一定很欢喜的。”话落便没再言语,唐郅也只应了一声,气氛顿时变得拘束。
唐汨只叹从小嬉闹到大的哥哥唐郅与以往变得不同,对她的感觉全然无幼时那般呵护疼爱。年幼时她不喜跟着自己的亲哥哥唐勖玩耍,说自己的哥哥性格太冷漠,就爱缠着他,如今他却和当初自己的哥哥无异。至小玩到大的兄妹感情,不过三四年时间竟如此寡淡,这份生疏是唐郅对她的生疏,而自己对他的始终未变。
冷淡在空气中几分停留,恰巧这时其余跑来的家人赶到大堂,二人出了左厢。唐郅一下走到父亲唐祎跟前,欲跪下行礼,唐祎说“免了。”于是给父亲深深作了一作揖,父亲问,“给列祖列宗上完香了吗?”
“是的,父亲。”唐祎点点头。接着又向三叔唐玮作了揖,唐玮说:“罢了罢了罢了,你一路舟车劳顿,赶紧见过大家后回房休息吧。”
“谢谢三叔。”
小叔唐劭并无在人群中,身后都是丫头家仆,他便向三婶滕氏问安后去到母亲尚双双跟前,唐母顿时喜极而泣,想去摸儿子的脸,唐郅一抬手自然的抓起母亲的手放下了。他手上不知何时已穿上英国带回来的皮手套,虽然渗透些许凉意,但母亲不懂这手套,以为是特有的一种感受。
“你怎不早些稍来信一封,我好派马车去接你,来,让为娘好好瞧瞧你。”尚氏对他端详了一番,说:“脸色差了许多,瘦了。”
两弊相衡取其轻,道:“瘦了好,瘦了精神。”边说着边领母亲步出大堂回房去。雨润帮他将行李放回他的房间。
“哎,受苦啦。”看着儿子憔悴面容尚氏心痛道,“在外头肯定吃得不如家里,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做些好吃的送去。”
此刻他才知道什么叫难以接受,眉心微微一颤,“不必了母亲,让大家都休息了吧,我也累了。”
尚氏想了想,方回道:“好吧,明日我再让他们做吃的给你补补身子。”
唐郅有口难言,但还是点头应允。
尚氏进屋前提醒他别忘了明早的早课。唐郅说是,转而去了老太爷的院子,欲给他请安,见他房门紧锁,屋内没有点灯,便不作叨扰,回屋去。
来回行了半个唐府才回到自己位于东院的屋内,却见一温文尔雅面色红润皮肤白皙的少年等候在前厅。一进门他便唤了唐郅一声二哥,竟是三叔儿子唐勖,这让唐郅有几分诧异。
唐勖小时候性格孤僻冷傲,只与学堂里一名小伙伴莫名的玩得好,其他人他皆不做理会,连亲妹妹唐汨也不过如此。小伙伴后来居家迁出西河镇,唐勖没有小伙伴相随便喜欢一人安静的看书写字作画,唐郅与其他玩伴找他玩耍皆被他拒绝。作为玩伴他们几乎没有共同的童年记忆,作为兄弟,他亦鲜有唤他哥哥。
静默一瞬,显然二人皆有几分无措,唐勖打破沉默,“刚从纸坊回来,雨润说二哥你回来了,去到大堂和左厢都不见你们才到屋里来的。”
“辛苦你了小勖。”
“二哥和我住一个院子,怎说辛苦。”
“不,我是说这几年纸坊都是你在帮忙,我却未出一份力,辛苦你了,往后纸坊还依然要拜托你,我这做二哥的恐怕没什么能力帮忙。”
“二哥言重了,纸坊是我们唐家的作坊,身为唐家人自然为唐家做事。只是我不明白二哥何意。”
唐郅深感愧疚,但并无接话,岔开话题说,“夜了,往后多是叙旧的日子,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唐勖这才反应到唐郅归家必定一路受累了,自己冒昧的杵在他这里必定打扰他休整,歉意的问候了一声,回自己屋里去。
合门之际又见雨润站门口不离去,问他,说是怕少爷有要吩咐的,所以在一旁候着。雨润打小就跟着唐郅,半是仆人书童半是可亲的弟弟,从小他聪明伶俐,善良可爱,唐郅对他也是喜欢得不得了。
“谢谢你,雨润,辛苦你了。”
“不辛苦少爷,我乐意。”
“很晚了,您也该累了,不过我这里从英国给老爷夫人们带来的礼物,你一件件帮我送去,送完后回屋休息吧,可行?”稍微征求了一下他的意愿。
“自然不在话下,少爷说什么我照办便是。”
唐郅将礼物一件件该给谁该送谁说了个遍,雨润记清后,办起事来。“哦,对了,桌上有你至爱的桂花酥,听说你回来,夫人就吩咐我给你送来了,你记得吃哦。”
唐郅回望了一眼桌面,却真有一盘桂花酥完完整整的摆放其中,足够挑起食欲的外表和香气瞬间能穿透人心。此刻他却有些作呕。
“雨润,送完你再回我这里一趟吧。”
“行。”
之后雨润回到唐郅身边,唐郅从旅行箧中取出一对两只食指大小,用象牙雕刻的以小奔马为饰的宫绦。“拿去。”
雨润见它甚是漂亮精致,喜欢得不得了,只是这新奇玩意儿他一个下人用不上,“少爷,这么贵重的东西,雨润用不上,还是您自个儿留着吧。”
“雨润,你今年有十六了吧,过几年也该娶媳妇了,我多少贵重物品,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收集那些,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这是我在外面带回来的小玩意儿,知道你自小喜欢马才给你的,拿去便是,别多话。”
接过礼物。雨润不懂什么象牙不象牙,他只知道他从小喜欢的一直想念的二少爷,离开家那么久,今儿回来居然没忘了他,从心里惦着自己,感动得两行热泪泫满整个小脸庞。
见他如此激动,唐郅稍微有点过意不去,其实这对小马本是用来送给未婚妻,讨她欢喜的小礼物,如今没有了这个必要留着也是枉然,不如做了人情更好。
“雨润,这桂花酥也一并拿走吧,我知道你也喜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