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傅九九

2、狗变

　　第2章

　　从照相馆出来已经快下午一点半了。

　　乔桥根本顾不得身后老人怎么叫喊，他连衣服都没穿好就一路跑。半途还撞到了一位中年妇女，对方劈头盖脸一顿骂，盯着乔桥跑走的背影嘁了好几声小流氓。可就算赶成这样，到公交车站的时候，还是错过了下午一点半的那班公交车。

　　那路公交难等，半个小时才一班。等到下一班过来，他兼职早就迟到了。

　　“操！”乔桥骂出声。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弯腰缓着，稍微过了几秒之后，嫌热，把手肘间搭着的衬衣甩到了胳膊上。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没看到这里站着人啊！”没想到衬衣袖口打到了站在身边的一位年纪不算大的小姑娘脸上，对方正在埋头玩手机，触屏打字亦打得火热，根本没注意到乔桥的动作，刚才被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抱歉啊，我没注意。”乔桥道歉。

　　他弯腰看了看女孩的侧脸。没红没肿的，可那姑娘根本不管，逮着乔桥就是一脸我和你没完。

　　我可没工夫在这里瞎耗啊。乔桥在心里哀嚎。但表面上还是又真诚又温柔地和女孩对视，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对方的脸，说：“对不起啊。弄伤你的脸了。”

　　“噢噢，没事没事。”女孩被乔桥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本来还想再数落一句耍流氓的，结果定睛一看乔桥的脸什么火气都没了。她指了指乔桥背心之外露出来白气十足的皮肤，以及几处淤青，竟然软声软气地回了句：“你把衣服穿上，下次小心点吧。”

　　“谢谢你啦。”乔桥笑眯眯地对女孩子眨了下眼睛，一边把衣服穿上。眼睛顺势在女孩儿手机屏幕上一扫，时间显示一点三十四了。

　　要迟到了！乔桥脸色瞬间变差。

　　他又朝前跑了几步，在能拦出租车的地方招了好多次手。终于有一辆绿红相间的车看见招手变道驶了过来。

　　乔桥松了一口气，还没等车停留，就拉开了车门。

　　“小伙子去哪儿啊？”司机皱了皱眉，抬眼从车后镜扫了一眼乔桥。

　　“欸。您等等。”乔桥从口袋里掏钱，好几秒的功夫把口袋全部翻完，只找出一张五十和几张一元。他擦了擦汗，讨好地冲司机笑笑：“师父，世嘉会所五十五去不去啊？”

　　司机看着乔桥手里的钱，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行，全市规定计程车要打表的啊。每个公里数该怎么算就怎么算。”他指了指副驾驶上贴着的公里数结算法：“从这到世嘉多远你自己心里有数。就算我不计较你燃油附加费，七十也是少不了的。”

　　“是是，我知道。”乔桥讪讪笑着，继续求情：“我这不是钱没带够嘛。要不等到了地方，您等我一下，我出去给您拿钱补上。我现在赶时间，您先开着？咱们路上慢慢算。”

　　“不行。”司机拒绝：“我遇见你这样的人多了，说是下车拿钱，结果一下车就没影了。没现金可以，咱们现场支付宝转账。”

　　“我支付宝里也没钱。”乔桥苦着一张脸，“等到了地方，我把身份证和手机都压你那儿，我肯定跑不了的。您给我行个方便，先开吧，我真赶时间。”

　　司机听到乔桥这么说了，才松口答应：“也行。”他挂了挡，出租车这才驶动。

　　乔桥眼瞧着车开始走了，绷直的身体缓慢放松起来。却没想到刚贴上靠背，伤口就被碰得好一阵疼。

　　乔桥这才想过来他是伤口清理一半就跑出来的。淤青和桌角碰伤的地方还好说，背上那四处咬伤，他只清理了两处，还剩下两处只做了消毒。毒还是乔桥自己消的。

　　当时老法医听说自己要走死活不肯让，她手劲很大，还有些身法，都是早年练出来的，专挑他淤青的地方打。乔桥这人耐打却耐不了疼，见硬跑不成才去和老人商量的。

　　“想走也可以。等我把你剩下那两处伤口消了毒再说。”老法医退让一步。

　　乔桥当时听了，急着走，又怕对方反悔，不等对方行动，自己就拿起桌子上的消毒酒精对着那两处伤口倒。本来有些发炎的伤口接触到酒精的疼痛可想而知。可他当时因为满心都是这份兼职不能丢，一边拿酒精棉擦一边给自己包扎，竟然都没来得及喊疼。

　　于是草草处理完，也不顾老人的指责就跑出来了。一路上着急着，现在放松下来才感觉到疼。

　　“妈的伤口不会又裂了吧。”乔桥心叹完蛋，吓得扭着身子去看自己腰后侧那两处绷带。看了半天见没血透出来，才稍微放心。

　　“你去世嘉做什么？”司机一直都在留意这人的动作。乔桥刚上车的时候衣服扣子没扣好，身上裹着绷带和几处淤青他是瞧见了的，拉开车门又那么赶，跟被人追杀似的。世嘉是西京市最难进的娱乐休闲会所，讲究钱更讲究身价，最外面也开赌场，那个地方根本不是正经人去的。现在司机留了个心眼，装作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乔桥却不想多谈这个问题。他没接着个话茬，吊儿郎当地曲解司机的意思：“师傅您就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忘记把钱不给您的。”

　　“进世嘉是要邀请函的我听说。你既然能去那里，身上怎么会连钱都没带够？是不是钱包被偷了？”司机继续问。

　　乔桥心想：我哪里知道我要坐出租车过去啊。我他妈本来打算好好的，从警局出来后随便找家面馆吃个面，吃完面也不过一点。到时候三块钱公交车钱。我五十元还有剩呢。

　　结果这下好了，因为处理伤口错过了公交，只能坐出租了啊。千不该万不该，我他妈就不该处理什么伤！

　　想到背上的伤。乔桥就一肚子气。那老人看上去七老八十的，力气大嘴又毒，根本不说什么好话。还叫自己打狂犬疫苗。

　　我怎么可能被狗咬啊！乔桥愤愤：我又什么时候能被狗咬啊！

　　这是乔桥死活想不通的一点。

　　当时乔桥不信，老人还拿乔桥手机把那处牙印拍下来给乔桥看过。

　　想到这里，乔桥没有功夫去敷衍司机的话了。他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最近那张就是老人拍的照片。

　　因为开了闪光灯的缘故，伤处很亮，周围皮肤还算平整，但是红肿得很厉害，临近牙印处淤了紫，那一片皮肤整个都凸了起来，像是被毒蚊子叮后肿了很大很多面积的包，两个最明显的牙齿印之间直径六厘米。一看伤处就知道是不折不扣的恶犬。

　　人的咬痕和狗的咬痕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乔桥根本没办法自欺欺人。他把图片关掉，又想到狂犬疫苗的事，拿着手机上网又输入了“狂犬疫苗”四个字。

　　信息检索很快。屏幕上一下子就弹出了很多相关资料。大多是问被狗咬伤怎么办，要不要打狂犬疫苗之类的问题。还弹出了不少人被狗咬死的新闻，图片有些惨不忍睹，乔桥没有点进去看。

　　他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一处狗咬伤。他明明是被人咬了，怎么可能会想到要打狂犬疫苗。自己处理背后的伤口难度有点大，他也没怎么细看伤口，只知道要消毒，再加上当时咬伤看上去不严重，还不如背上被桌角磕到的地方看起来惨。

　　乔桥怎么会想到别的地方的伤已经慢慢在好了，那几处咬伤却越来越严重。

　　网上说狂犬疫苗越早注射约好，一般都是二十四小时内完成第一次注射。可他这都过了三天了，也不知道再打还有没有用。

　　乔桥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今天上完班去医院看看。

　　可就当他打算关掉网页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继续在搜索栏输入了另外几个关键词：被狗咬、人变狗

　　这次的信息远比上一次的少，主要都是一条叫做“胆小勿入！全程实录：阿姨被狗咬后变成狗”的视频。

　　乔桥一点进去，弹出的却是黄色视频网站，他费了好大劲才把弹窗关掉，又连续点了好几个同样标题的视频，没想到都是黄色网站打的噱头。也就一个文字解说的能点开，但内容不算多。只说人变狗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呼吁广大人民多接触科学，多了解医学知识。

　　解释是好长的一段文字。一些术语乔桥没看懂。正当他准备细看，世嘉会所却已经到了。

　　“师父麻烦你了哈。”乔桥连忙把五十五元和身份证以及手机一并递给了司机：“我东西先隔您这儿。”

　　然而司机并没有伸手接。

　　乔桥：……这大哥牛逼。我不就是一路上没理你吗。好吧我承认我不理你是我不对，但是你摆脸色差不多得了啊。

　　然而乔桥并不敢对眼前这位大小声。

　　“师父您接一下。”于是他觍着脸继续道。

　　司机这才看了一眼乔桥，冷哼着接下来了。

　　“师父您一定要等我啊。”乔桥好声好气，又瞟了一眼计价器上的时间，“现在是一点五十二，你等我三分钟，顶多顶多五分钟。我就回来了。”说完就朝世嘉会所的方向跑。

　　司机手上看了一会儿乔桥跑步的背影，冷笑一声觉得没意思，便低头看乔桥押在自己这里的身份证。

　　乔桥。男。汉族。1996年12月11日。

　　照片显然是这几年拍的，和真人没多大差别，以前好像稍微黑一点，没怎么笑，但精气神很足，尤其是眼睛，眼睛特别有神。

　　反正怎么样都是一张浓眉大眼好小伙的脸。

　　司机看了看这张脸，又看着身份证上那么小的年纪，莫名起了点愧疚。

　　小小年纪去那种地方打工，应该也不是什么好工作吧。

　　司机叹了叹气朝乔桥的方向望过去。

　　这会儿乔桥已经跑到世嘉会所的门口了。那里的安保人员显然认识乔桥，并没有把乔桥拦在外面，反而点头示意周围人放行。

　　“算了。我和一孩子计较什么。”司机看到这一幕后这么想着：“等他回来了给他道个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