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真界都针对我》漫写诗书

19、床底藏身听当年

　　四人一起往破庙走，路上偶尔遇见村民，许道下意识望向解兰因，发现先前差点哭死过去的他正面无表情十分高冷地走着。

　　许道：“……”他懂，到了人间，都要维护自身形象，他见过太多修士都这样。

　　刚进了庙，解兰因又要哭，被谢仙真及时制止住了。

　　谢仙真道：“先讲清楚，你是如何被困的。”

　　解兰因道：“我们潜月峰很早就收到消息了，我担心让你们等，提前上路，上了北海的一座岛，我用静心仪测出仙门就在那，但我没动，守在仙门旁边等你们。当天一个人过来，说是绝境谷的弟子要去人间，问我仙门是否在这，我见是道友就告诉了他。他又说，从未去过仙门，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让我随他一起去，到人间指给他看如何回来。我心想帮人帮到底，就让他先跳下仙门，等我跳进去被送到人间时……就被一张网罩住了。”

　　前半段解兰因的情绪还算稳定，后半段又开始崩溃了，他忍不住哭诉：“我哪儿知道修真界还有人心如此险恶之人，设埋伏害我，把我关在棺材里还扔到了坟地，周围好几个大阵，我担心底下镇压着什么不敢随意动，在阵中不知日夜，被困了数天，直到隐道友来搭救。我以为自从那个清光涧主飞升后修真界就再没坏人，没想到竟然遇见了一个……呜。”

　　许道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愤然。

　　解兰因未曾注意，在那边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谢前辈，你们可遇上了麻烦？”

　　接下来，谢仙真就将事情简单地叙述了一下，解兰因听罢不禁怒道：“抢走我的宝贝还不算，还要带着它扮成我！如此可恶！他有没有、有没有做出一些与我身份不符的事，败坏我名声？破坏我形象？”

　　许道心说，恐怕你的形象都是被你自己破坏的。

　　“我要去找他！”解兰因怒气冲冲起身向外走。

　　许道心中翻了个白眼，解兰因走到门口后见没人拦他，又默默退了回来。他咳了咳道：“……我还是，听谢前辈的差遣吧。”

　　谢仙真道：“布阵，等人。”

　　许道看了谢仙真一眼，似乎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当晚，村长家。

　　仙人回来了，苏大路多了几分安心，早早就躺在了床上。他想，虽然那四个大仙没能解决问题，但确实是乘着仙鸟来的，他要抓紧机会，让他们捎自己一程。

　　成仙、长生、位列仙班，能活上数千年，不仅对中原皇帝有着独特的吸引力，对于凡人们来说，同样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苏大路做了梦，仙乐阵阵，烟云渺渺，大殿之中，有一道紫光位于高高台阶之上，两侧的人有的手持拂尘、有的摇扇、有的捧花，有一童子突然开口，叫他的名字。

　　“苏大路，此时还不归位，更待何时？”

　　苏大路愣了愣，童子伸手一指，他就看到了自己身上多了件白色仙袍，头顶金冠碧玉簪，顿时只觉浑身上下灵气充足。

　　“我原来是个神仙？”苏大路被这种狂喜充斥，忘了问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可大殿之中庄严肃穆，他只能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下一瞬间，他就发觉自己也已经站在了台阶两侧，与其余仙君并立。他的胸膛笔直，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灌向他，脚底下的白雾莫非是云？他向四周望去，才发现这大殿根本没有边际，高高的金柱矗立着，而他仍旧看不清主位上坐着的人。他的脚下软绵绵的，于是他面含微笑，享受着这种愉悦。

　　只是下一秒他又看到了滔天巨浪，他身在云端向下看，看见了巨浪中的一张血盆大口！大海之上有一只盛满花的小船在颠簸摇晃，他想起来了，那只船上还有他的儿子！

　　哦，也许还有个女儿。

　　“爹，爹。”

　　他的一双儿女在小船上抱头哭泣，哭喊着叫他。从云端跌落的巨大落差使他清醒，他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只是个凡人，而他的儿女就要葬身于海怪口中！

　　“梦梦！阿灯！”苏大路伸出手，大喊道：“爹在这，爹马上去救你们！过来！”

　　可他自己身在何处？他不知道。他只能眼看着这一幕发生，他看见小船翻了，他十岁的女儿落入了海水中，他一开始不喜欢这个女儿，又没办法传宗接代，可现在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也在船上，这让他后悔不已！

　　他应该好好检查那只船，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把藏在花瓣中的阿灯给挖出来放到身边锁好，不让他靠近船半步！

　　“阿灯！”

　　苏大路呐喊，身体狠狠一坠，睁开眼再一看，四周一片昏暗，他伸手擦了擦汗，不知自己是梦是醒。

　　突然，黑暗的角落响起声音，那是他久违的稚嫩童声，那人在问：“爹爹为什么不救我们？”

　　苏大路猛地坐起来：“救！怎么没救！我想救！可是我、我是一个凡人啊，我什么也做不了。”等他回答后才意识到这不太对劲，他环顾四周，冷静下来问道：“阿灯，是你吗？”

　　“那为什么要把阿姐扔海里？为什么偏偏选她去？为什么？”

　　“我是……我……”苏大路道：“我……”他张不开嘴，很多事情只有自己知道，旁人难以窥见，他知道自己的罪恶，但他竟然并不后悔。

　　唯独在见到他的小儿子时，会想起当初的痛楚，会有想要赎罪的冲动。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儿女都已经离开他了，就这样，他也独自一人过了三十年。

　　他知道他还有更多的三十年，如果他愿意，可以有新的儿女……如果他愿意的话。

　　“我这些年都没有再娶妻生子，我想你们，我舍不得你们，可如果我不送你姐去，国师说了，那海怪就会吃更多的人，我没有办法……”苏大路掩面，他回想起当初的两难抉择，仍是十分痛苦。

　　暗处中的人慢慢靠近，来到了床边，苏大路抬头望去，赫然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男孩儿七八岁的模样，头发扎成两个角，穿得也是当初那一身衣服。苏大路觉得自己还在梦里，他流下了眼泪。

　　“不，我开始也以为你是这样想的。”男孩儿虽是稚嫩童声，但语气却是成年人才有的冷淡，他讥诮地道：“你为什么还这么年轻，三十年过去了为什么都没有变老？你把阿姐拿去祭海是为了什么？”

　　“我……”苏大路道：“我二十年前出海，捞到了一只大扇贝，那扇贝壳是青色的……”

　　男孩儿怒喝：“够了！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到底为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苏大路闻言也气愤起来，这孩子是自己的儿子啊，凭什么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天地君亲师，他才是老子。

　　苏大路道：“我为什么？我不就为了苏家村的人们，为了救他们，你一个孩子懂什么？凭什么在这这么和你老子说话？牺牲一个人和牺牲一群人你选哪个？你就知道那是你阿姐，你不看看如果海怪吃了别人，人家的亲人怎么想？再者说谁让你上了船！你为什么要上船！如果你不偷偷跑上去，怎么会这样？”

　　苏大路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会和儿子当面对质，眼前的孩童应该是鬼魂吧？就算真的是，他也不怕。村子里有大仙，他没什么可忌惮。

　　他理直气壮地道，那男孩儿愣了愣，便冷笑道：“好一个道貌岸然啊，我现在想通了，是不是那国师给了你什么好处，答应你，只要你拿孩子去祭海，就会给你想要的，比如什么……长生不老？”

　　苏大路心中狠狠一颤，他骂道：“你胡说什么！你根本不懂！你从哪的回哪去吧！”他一边说一边掐自己，在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他并不痛。

　　原来是梦吗？苏大路反应了过来，也许他并没有睡醒，不然怎么会见到儿子呢？

　　梦里的儿子令人讨厌，苏大路不想和他争辩，他突然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长久以来的秘密被拆穿，他恼羞成怒，他有千百个理由为自己辩解，可现在说什么又能怎样呢。

　　“被我说中了是吗？”男孩儿的语气冷冰冰的，苏大路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慢慢平静下来，说道：“……无论怎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执念过深，三十年已过，早些投胎去吧，投一个好人家，别，别再投到穷人百姓家里了。”

　　“你承认了，你不反驳我说的一切，你竟然就这样承认了？”男孩儿突然间笑起来，他的身影迅速消失，突然，那笑声越来越大，以及更像一个成年人的笑了。

　　床底下躲着的许道听到这声音不禁皱起眉，他听过这笑声。

　　是枕灯。

　　他与谢仙真在苏大路家守株待兔，第一晚就双双藏于床底。黑暗中无法视物，许道在地上趴了不知有多久，险些睡着，直到床上的人猛地一震，许道这才清醒。随后他看见房间里有光出现，看到了一双小脚和鞋，不过很可能是造出的幻影。他听到了男童和苏大路全部的对话，这才确定他们是父子。

　　此时，许道屏息继续听着，在等待中，苏大路回答了。

　　他道：“我会多给你烧些纸的，阿灯，过去的事就忘了吧，上天也惩罚我了，他带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