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不自医》一纸微言

5、五、小轩窗正梳妆（上）

　　中午的时候，李睿和袁朗在射击场内的快餐店吃东西，汉堡薯条跟可乐，袁朗咬着薯条看着斯文雅致的李主任吃了一嘴的美乃滋，眼神里带点揶揄和戏谑。李睿看见袁朗的眼神故意吃得更没形象“吴哲不会这样吃东西吧！”
　　‘看我顶着跟吴哲一样的脸！丑给你看！’李睿在心里幼稚地想。
　　袁朗看着故意扮幼稚的李睿，突然很想伸手呼噜他的脑袋，但是看了看李主任打着发蜡十分有型的头发，觉得不合适之余也实在是下不去手，不过这也不妨碍他玩心大起，A人的本性跑出来的袁朗说“就吃像这方面来说，你比他斯文多了。野外训练的时候，蛇虫鼠蚁，茹毛饮血，他什么事儿没干过，露在嘴唇外面的蝗虫腿还在跳呢，蛴螬知道吗……”
　　袁朗语气里带着炫耀，还有点眉飞色舞，李睿听着袁朗叙述他们野外生存的种种，听他叙述那些令人五内翻腾的菜谱，淡定地喝可乐，啃汉堡吃薯条沾番茄酱，丝毫不受袁朗故意添油加醋恶心人的影响。
　　等袁朗说完，李主任也吃完了，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擦嘴，作总结“中校，我要提醒你，永远不要企图用车祸现场、寄生虫、呕吐物刺激到医学生，我可是一边复习寄生虫一边吃泡面的人。我们院长，可是手术台上被溅一脸血，下了手术台就吃三分熟牛排的人……”
　　“……"袁朗不再说话，微笑着看李睿，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人……
　　李睿在心里叹了口气。
　　铁路来接袁朗，两个人到停车场去找铁路。
　　铁路鹰隼般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睿，刚看见他的那一瞬间，铁路也恍惚觉得是吴哲再世，但这两个人的区别也是十分明显的。战舰上那个可以把桀骜和谦和集于一身的小海军，跟面前这个温和含蓄的外科主任，很明显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李睿被铁路看得下意识往袁朗身边蹭，袁朗赶紧说“铁头铁头，你可不能打他的主意啊！人家跟咱们不是一个系统，而且已经严重超龄了。”
　　铁路差点踹他，把车钥匙拍在他胸口“开车去！”
　　李睿也很想踹他“我才三十！”
　　铁路很古怪地看了李睿一眼，李睿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赶紧噤声。
　　铁路心疼袁朗，袁朗刚刚军校毕业就来了A大队，到如今十年了，他们的关系亦师亦友，如兄弟亦如父子，他有时候想问问袁朗为什么总挑最难管的兵，走最难走的路。但是他又问不出口，因为，他信任袁朗……相信他能好好地解决一切。
　　李睿回到家直接躺到了沙发上，黄球球喵了一声走过来，跳上李睿的肚子，踩了两下盘成一团窝在上面，李睿呼噜着他光滑的皮毛，没过多会儿，静谧的屋子里响起了呼噜呼噜的猫呼噜。
　　此时的李睿觉得自己的内心很平静，很放松，好久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那种每天一睁眼，就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胸口上的感觉淡了很多。
　　他忍不住想袁朗，到今天他们才见了三次面，初见时袁朗的凶悍与强大，二次见面时的清爽稳重，这一次虽然眉目间带着些许的悲伤，却依旧是那样的深沉。他想着袁朗说话的语气，那样的平静，温和，好像可以直达心灵，那种感觉就像是胸内心脏按摩，把手伸进去直接给心脏以刺激，直接、有效……
　　李睿承认，自己被这样的而声音和谈话的内容安抚了。然而安抚他的，不仅仅是声音还有袁朗整个人散发的强大包容的气息，在袁朗身边，莫名会有一种安全感。同样是男人，却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获得安全感，这让李睿有点挫败，但跟袁朗这位用血肉练成的钢铁战士相比，李睿的确是被保护的一方。
　　“袁朗是人民子弟兵嘛……”李睿在心里安慰自己。
　　李睿翻了个身，黄球球从他肚子上滑到沙发上，睁开眼睛不满地看看李睿，调整了下姿势，依旧紧贴着李睿的身体继续睡下，李睿看着窗外，时近傍晚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
　　袁朗身上有不同的气息，硝烟味儿、血腥味儿、烟草味儿还有干净的肥皂味儿……袁朗不同于李睿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甚至不同于他那位同样身在军营的父亲，他那样的神秘，让人看不清猜不透。
　　李睿觉得自己比袁朗幸运得多，袁朗说吴哲走的时候，他们很多话还没有说。然而许楠走时自己跟她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说过很多话，做了很多事，还领了一张结婚证，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们也收到了很多人的祝福。
　　袁朗说吴哲的父母带走了他的骨灰，现在吴哲在哪里，他不知道。虽然基地的墓园里有个吴哲的衣冠冢，里面埋着烈士家属不能带走的肩章、臂章。但袁朗从来不去，因为‘吴哲’并不在那里。而许楠的墓碑上，大大方方地刻着：爱妻许楠 —— 夫：李睿。
　　李睿在不知不觉间睡着，难得的一觉无梦。
　　六月中有次学术交流会，一大片西服革履的人中间，李睿正前方与他隔了几排的那一抹国防绿十分显眼，议程十分紧张，上午的议程直到十二点才结束，别人都离席准备赶紧吃饭再抓紧时间休息为下午的会议养精蓄锐的时候，李睿却仍在整理笔记。
　　一只手压在了他的笔记本上“李、睿。”
　　李睿抬头，正是他几个星期之前的相亲对象，肩膀上的星星杠杠明晃晃的“夏琮。”
　　“等下我的笔记借你，先一起去吃个饭吧。”
　　夏琮是个很利落干脆的姑娘，大方得体，干练直爽。算是那种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中午安排的是自助餐，两个人取好餐之后找了个相对较为清静的地方坐下。
　　“李睿，我需要你的帮助。”夏琮说话单刀直入。
　　“嗯？”李睿喝了口汤。
　　“我刚递了转业报告，很快就会批下来，然后我会去美国读书。”
　　“嗯。”李睿点头示意夏琮继续往下说。
　　“所以我希望这半年的时间里，我能专心做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相亲路上。我希望你能，帮我打个掩护。”
　　“让我帮你欺骗你的父母？”
　　“我把这称为善意的谎言。”
　　“为什么找我？”
　　“我觉得您也并不喜欢相亲，所以我们应该可以互利互惠，当然了，如果在这期间您展开了新的恋情，我会再想其他方法，至少会把影响降到最低。而且据我所知……我们好像都还没有把相亲结果告诉父母……”
　　李睿仔细思考着夏琮的提议，他觉得自己也的确需要一个缓冲期“那如果你……”
　　夏琮笑得十分坦荡“我不喜欢男人。所以您不用担心，我不会假戏真做。而且我保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麻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