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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灯火阑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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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管理了两手抓,连熟悉业务带出诊手术,这一个月李睿忙得是昏天黑地,要不是还惦记着黄球球在家嗷嗷待哺,他恨不得每天都睡在办公室。不过忙碌有忙碌的好处,繁忙和疲惫可以稀释悲伤。
接到袁朗电话的时候,李睿是挺意外的,转化为信号的语音,不知为什么比直接经过空气传播地更显得低沉而性感。
“在基地可以使用个人无线通讯设备?不违规吗?” 好歹他也算是在军区大院里长起来的高干子弟,多少也明白部队里的规矩,尤其袁朗还是那样的部队性质。
李睿的话让袁朗一愣,这样的嗓音,这样的内容,虽然不再是‘质问的口气’,但足以勾对那个人的回忆,接着袁朗的声音里就带上了些许的沙哑“今天是周六。”
李睿下意识地看了看汽车操控面板上显示的日期和时间,李睿并不打算追究为什么周六就可以用。
袁朗接着说“李主任,亲相得怎么样?”
“人家没看上我。”
“为什么啊?您这么年少有成学历高,腰细腿长长得好。”
李睿正拿钥匙开门,被袁朗逗乐手一抖钥匙掉在地上“我说,袁队长,你们都这么会说俏皮话么。”
“你还没说究竟为什么没成功。”
“人家不想再找个同行了,一天天不着家,还得7X24小时待命,觉得闹心。”李睿刚一开门,黄球球就颠着小碎步过来蹭腿,李睿蹲下给他摸摸头顶挠挠下巴,黄球球舒服地眯眼伸懒腰“而且……我又是个老鳏夫。”
电话那头传来袁朗淡淡的笑声“你顶多是个鳏夫,还没老。”
李睿无可奈何地翻眼看天,一句话逗死人一句话气死人,这A大队的中校同志还真是个厉害角色,每次李睿接电话的时候,黄球球总是喜欢往手机边上凑,这次也不例外,黄球球用后腿直立起来前爪抱住李睿的手腕去蹭他的手机,李睿把手机递给他,黄球球翕动着鼻翼仔细闻嗅着。
袁朗好久都没等到李睿的回复,就喂了两声,正好黄球球闻够了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甩甩爪子往猫食盆那里走,李睿起身换鞋继续接电话“上次在军总院,你说有事情要找我?是什么事情?”
“哦……我有个兵,跑步的时候,韧带断了……想问您有没有认识的大夫可以帮他治一下……”
李睿给黄球球倒猫粮“运动损伤啊……我倒是有专门研究运动伤害的同学……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不然我们约个时间聊聊?”
“可以啊,您哪天有时间?”
“我明天就有时间。”
“可以。”
袁朗去找铁路交报告,然后恭恭敬敬地把假条放在报告上面,铁路想也没想就签了。
“铁队您不问问我去干什么么?”
“明天我也去。”
“铁队……你还是不放心我?”
铁路抬眼瞟了一脸委屈的袁朗一眼“我明天去市里开会,你正好给我当司机。”
“哦。”袁朗伸手去摸铁路桌上的烟盒被铁路挡下来塞给他一整盒。
铁路问他“你们明天约在哪儿了?”
“八一射击场。”
“没创意。”
袁朗点起烟抽上一口“我就是问问他能不能治好伍六一的腿。”
“你去吧。”
第二天,袁朗上身穿了件灰色的衬衫,开着几颗扣子能看见里面的圆领衫,衬衫下摆收在黑色的牛仔裤里面,铁环样的皮带扣亮闪闪的,衬衫的袖子叠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右臂上有个圆圆的疤痕。
李睿远远地走过来跟袁朗打招呼“袁中校,身材不错。”
“身材?”袁朗低头看看自己“人家都说我没脖子没腰。”
“人怎么可能没脖子没腰。”优秀的医务工作者李睿同志表示很不爽。
袁朗笑笑,拍拍李睿的肩膀,推着他的后背“走吧,队长带你打靶去。”
他们租了两只九五,两百发子弹每人一百发,袁朗看了看价位牌有点咋舌,按照价位牌上来算,他们大队每人每天消耗的子弹数量折合成货币,还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虽然特种兵的枪法被传得神乎其神,但在这种娱乐性的靶场里完全没有施展的空间,袁朗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平常100发子弹很快技能消耗掉,现在他觉得实在是有点多。李睿也觉得很无聊,虽然男孩子小的时候多少都有过当兵的梦想,喜欢枪械,但是很明显,李睿还是爱手术刀多于枪支弹药,否则出身行伍世家的他也不会弃武从医。
看着袁朗打完最后一匣子弹,李睿很是失望“感觉还没有你在船上开的那两枪好看。”
袁朗突然很想去敲他的头“那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什么时候,有心思开这种玩笑啊你!”
李睿被袁朗的口气镇住了,不敢说话,看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你的伤怎么样了?”
袁朗摸了摸左臂“全好了,不是很严重,李主任医术高明。”
两个人去服务台退枪,在射击场里漫无目的地溜达。
袁朗问李睿“这么轻易就答应我出来。不怕我对你有企图么?”
“都是男人,能有什么企图,况且。”李睿撸起衣袖给袁朗展示自己的肌肉“我也是练过的好么!”
“那我们练练?”路边就是个篮球场,袁朗直接走了过去。
“练练就练练!”袁朗直白的挑衅勾起李睿作为男人好斗的一面,跟着袁朗就下了场,李睿活动着手脚看着站像十分随意散漫的袁朗,问“什么时候开始?”
“随时可以。”
袁朗话音刚落李睿便抡起拳头直袭袁朗面门,然而袁朗早有防备后撤半步轻巧地躲开,虽然李睿练过散打,但一招一式一也都是套路,并且他没什么实战经验,顶多打打小流氓和医暴分子,可在战斗经验丰富的行家里手袁朗眼里,李睿全身上下都是漏洞。不夸张地说,李睿一抬手,袁朗就知道他的意图,
袁朗故意逗李睿出手,一路闪转躲避,偶尔用一拳一掌把李睿的出招堵回去,李睿被他逗的心头火起,出手愈加迅猛,可他越着急手底下的招式就越混乱,漏洞就越多,越无章法。袁朗看着李睿越来越幼稚的手法,觉得再这么发展下去,保不齐两个人就得像街上的小流氓一样抱在地上打滚,于是找准个时机,抓住李睿的手腕别手勾腿。李睿“啊!”地一声双脚离地向前扑倒。
眼看李睿就要脸朝下摔倒在地,袁朗赶紧伸出另一只手把人拦腰抄住,稳稳地搂在怀里。李睿趔趄了一下,借助袁朗的支持站稳,他被吓了一跳,并且之前的剧烈运动让他喘得厉害,呼出来的热气全都喷在袁朗肩上。
袁朗依旧搂着李睿,这是种久违了的感觉,也是种陌生的感觉。吴哲的格斗一直是他亲自指导的,过程中肯定不可避免地有身体接触,不过那个时候两个人身上除了汗水就是泥浆,也绝对不能是如此亲密的状态,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最亲密的拥抱,是满身伤痕血污的吴哲,在袁朗怀里咽气……
袁朗下意识地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勒紧的手臂上面,李睿的体温一点点传来,袁朗强忍住用脸去蹭李睿身体的冲动,李睿却开始挣扎。
“放手!流氓!不许调戏人!”
袁朗赶紧放手“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要不接一把,你就脸着地破相了知道吗?再说了,这叫调戏吗?这才叫调戏!”
说着袁朗就在李睿胸口摸了一把“哟手感不错。”
“你这已经是性骚扰了!”
李睿瞪袁朗,袁朗瞪李睿。
袁朗先别开眼,咳了一声“没少吃蛋白粉吧。”
李睿却说“我比他差太多了吧。”
袁朗知道李睿说的是谁“他是军人。”
李睿低着头笑笑“对、对……他是个军人、少校、特种兵,我只是个医生。”
“还是博士副教授。”李睿的脸色有点发青,袁朗抱歉地笑出一脸褶子“他刚来的时候特也不行,体能特别不行。每天都跑到吐,一开始我觉得他肯定留不下来,后来我怕他留不下来,最后他留下了,我又怕他拖后腿,怕他出事儿。对他比别人狠,让人看着我像是在针对他,折磨他……”
“你这是为他好。”
“是啊,他也知道。所以他比别人更努力……结果……还是没把人留住……”
“那你应该放他走……”李睿叹息“吴哲那么优秀,在哪里都会很好,至少,他会活着。”
“你说得对。可我不甘心,他那么优秀……我那么尽心地培养他……”
李睿看着袁朗,很同情很悲伤,莫名地‘感同身受’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你真的把他忘了?”
“我尽全力不去想他,我怕我的思念会搅得他不得安宁,我希望他能安安心心地走。”
“你是真的做到了,还是在劝我?”李睿笃定地相信,袁朗的话别有深意。
“我希望自己能做到,也希望你能做到。”
李睿并没有问袁朗他跟吴哲究竟是什么关系,他觉得没必要非得问清楚,因为他明白,也感觉得到。他也没问袁朗为什么要劝自己,大概这是同病相怜的人之间的一种默契。
“那你……想他么?”
“想,非常想,疯了一样……那时我真的疯了……我在ICU里躺了一个月,出院之后像疯了一样训练,铁队把我放在身边当了一个月的勤务兵只为看着我。还要对别人说怕我训练过火让伤口恶化。”
李睿知道,袁朗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他有多么悲伤,多么痛不欲生,他甚至连为吴哲哭泣,为他肝肠寸断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只是他的队长,也只能是他的队长。
袁朗说“后来有人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活人不能给死人陪葬。”
李睿撇撇嘴“真够冷血的。”
“但这是事实。”
“谁跟你说的?”
“我的一个朋友,也是战友。我们从小认识,后来分开了好多年。在一次演习里重逢,刚一照面,我就打散了他的连队,抢了他的兵,那个跑断了腿的兵就是他的兵。”
“他说那句话,不是在报复你?”
“我觉得不是。”
“我觉得你身边,值得认识的人真多。”
“哪天给你介绍,你还真得见见他,医生的事情联系好了,还要麻烦他来找到伍六一。”
最后的最后,李睿问袁朗“你好了吗?”
袁朗只是笑笑“我只能保证自己在工作以外的时间想他,我还在找我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