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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九十七章 现世悲凉 ...

  •   萧朗在“我姓沈”三个字中怔愣了好久,忽然大笑:“你姓沈?九儿,你骗师兄不要紧,连你自己都不要骗吗?”这笑里竟露出一丝嘲讽,木榕脸色微微变白,萧朗便又后悔,却硬下心肠道:“从你到雪苑那一天开始,你就叫木榕,你叫了十几年的木榕,又有几个人知道你的真名姓呢?”
      木榕侧过脸,轻咬薄唇,萧朗心中一阵痛惜,扳过他的肩膀,“九儿,你看着师兄,你不姓沈,也不姓卓,你就是你,你没有必要为了别人,而这样牺牲自己。”木榕萧瑟地笑了笑,“师兄,九儿看不见你的。”萧朗一愣,木榕已经又笑道:“我姓什么都没有关系,但我身上有自己的使命,这些,和别人无关。”
      “胡说”萧朗忽然斥道,“那不是你的使命,那是慕容家、沈望江、和那雪苑主人的使命,和你无关。”
      “我身上流着慕容家的血啊”木榕微微笑着,“沈堡主是我名义上的父亲,而——”他忽然一愣,雪苑主人?这些日但凡师兄不得已而提到师父,用的似乎都是“雪苑主人”这四个字替代,木榕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忽然忐忑地问:“师兄,师父他——”
      萧朗没有接口,木榕感觉到肩上的两只手轻轻地用了力,刚刚想到的猜测像是得到了证实,木榕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兄,你,你在怪师父?”
      放在他肩头的手倏地撤回,木榕的心蓦地一片冰凉,“师兄……”
      屋里是半晌的寂静,只有萧朗略微急促的呼吸声,重逢之后,这个以端王身份行走于世的师兄一直都是温文尔雅喜怒不形,还第一次有这样失态的时候,木榕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过了不知多久,萧朗终于轻轻舒口气,重重一叹,“九儿,他”,他的目光落在窗前的寒梅上,眼神蓦地一冷,“我不怪他。”
      不等木榕反应,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嘲讽,“我恨他,恨之入骨。”
      怀疑的时候,木榕还忐忑不安,但一旦得到了证实,他忽然镇静了下来,敛目半晌,道:“师兄,师父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师兄要恨,就恨我吧。”
      萧朗有些怜悯地看着木榕,心中却是又升起一片恨意,原本那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竟被教导成这个样子,他感到深深的悲哀和怜惜,抬手抚上木榕的头发,温声道:“说傻话,师兄怎么会恨九儿呢,九儿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木榕抬起头,无神的眼眸迎向他,萧朗竟觉在那其中看见了浓厚的自责和愧疚,像是一团烈火,燃烧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师兄,都是九儿的错,是九儿没有用,害死了师兄”
      那声音也不像萧朗最近熟悉的那样的淡然,轻轻地颤抖着。
      “师兄,你要恨就恨九儿吧,是九儿害了师兄,是九儿的错。”
      “九儿”萧朗一把抓住木榕的手,“不许胡说了”,他轻轻捏捏木榕的脸,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傻孩子,不怪你,师兄从来都不怪你,不是九儿的错,九儿,你记住,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木榕垂下头,萧朗蹙起眉毛,忽然道:“九儿,难道你就不恨吗?”
      木榕无言,萧朗抓住他的手臂,有些急促地道:“我看过你身上的伤,流焰、伏龙鞭、夜火……这些,都是他加诸于你身上的,你不恨吗?”
      木榕怔了怔,轻轻摇头,“师父他,是为了……这本是我的责任……”
      萧朗怔怔看他半晌,忽然松开手,发出一声苦涩的长笑,“是啊,他都是为了你母亲,为了你,你怎么会恨他呢,可我呢,我和青松呢?”
      “师兄……”
      萧朗不客气地打断木榕,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我和青松又做错了什么,我娘又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而我和青松,就因为是他不爱的人的孩子,从生下来就要备受他的冷眼和冷落,慕容世家灭门,我们就要成为他为别人复仇的棋子,在地狱里受尽残酷的训练,去替那些我们压根就不认识的流血、卖命,九儿,你说,我不该恨他吗?”
      一声声竟如同泣血一样,木榕在这浸着化不开的恨意的嗓音中,怔了好久,萧朗擦去眼角渗出的一滴泪,忽然又笑了,“从我记事起,就没有看见过他对我、对青松、对我娘笑过一次,他对我娘只有怜悯,对我,只当我是傀儡一样的训练,对青松,哈哈,他那些年,连青松长什么样子都记不住吧,这样的夫君,这样的父亲,我为什么不恨,为什么不恨啊。我死了,他呢?九儿,你告诉我,他可有过一丝伤心?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是不是?他甚至都不肯去多陪陪我伤心欲绝的母亲,不肯多看一眼我可怜的弟弟,他的心,全都在复仇二字上,除了那一腔复仇的血,都是凉的,他的心,都是凉的!”
      木榕张张嘴,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说什么呢?师兄死后,师父有过伤心吗?他不知道,师兄的尸体被找到后,他便被送到十八地狱,在那里住了整整半年,十八爷每天翻着花样一样地尝试着各种刑罚,试探他的极限,看他在什么样的痛苦下会忍不住说出实话,一颗颗鸩羽入口,他痛得连自己是谁都恨不得忘记,根本没有多余的神智去想其他,等他离开十八地狱后,已经是在几颗鸩羽之下都会咬牙不出一声了,从那之后,墨砚台上的鸩羽训练便一直没有间断过,但这些说来做什么呢?木榕比别人都要清楚,师父这样的训练,不是因为师兄死了而迁怒他,而只是为了训练他。
      这样的话,他怎样和师兄说呢?
      萧朗的笑声渐渐止住,木榕轻轻道:“师兄,你恨我吧。”萧朗摇头,木榕笑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九儿、因为九儿的母亲而起,不怪师父,也不怪师兄,都是九儿的错,师兄,你恨九儿吧,就像——”他略一顿,之后一笑,“就像阿笑,师兄和阿笑一起,恨九儿吧。”
      “阿笑……”萧朗喃喃道,“他也是苦命的孩子,只是,他还小,九儿,他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所以他现在恨你,没有关系,他迟早都要知道的,等他知道了,你们还会和以前一样,是好兄弟,好朋友。”
      木榕轻轻摇头:“他什么都知道。”萧朗一愣:“怎么会?”木榕笑了笑:“他现在已经是成名的江湖少侠,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阿笑了。”萧朗沉默一下,“是,他和以前变了很多,但也没什么,你们都长大了,自然都会有变化的。”木榕摇头:“他身在江湖正道,眼里不揉沙子,像我这种卑鄙小人,是他最痛恨的,那些黑暗的阴谋诡计,也是他最恨之入骨的。”
      萧朗沉默,木榕一笑:“所以,师兄,你恨我就好了。”
      萧朗望着木榕,溢出一声苦笑,“九儿,傻孩子,他不过是拿你当一枚棋子啊。”木榕淡淡一笑:“师兄,如果没有师父,九儿早就死了,就像那个人,他救了师兄,师兄不是就把他当做亲生父亲一样孝顺吗?”
      萧朗声音一变:“亲生父亲?不,我的亲生父亲都没有对我那样好过。”
      木榕笑了笑:“九儿也是一样。”
      萧朗愣住了,他盯着木榕苍白的脸,想从中找到些什么,但这张脸上除了那抹招牌式的淡然微笑,什么都没有。
      没有怨恨、没有难过、没有期待,没有任何的感情。
      萧朗松开手,心里闪过几个念头,但又很快压下去,他轻轻叹口气,坐在木榕身边,放缓声音道:“九儿,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做过的事情,是对是错?”他轻轻握了握木榕的手,“九儿,为了一己之私,掀起这天下纷乱,让无数无辜的人牵连其中,甚至丧命于此,这是何等自私的罪孽?这些,你想过没有?”
      木榕脸上一片淡然,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但握在萧朗手心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慕容世家已经消失,自十八楼建成后,参与到灭门的门派,十之七八都已从江湖中消失,罪魁祸首几近消亡,这还不够吗?到底要怎样,才能停止这杀戮的手,纵使慕容世家无辜,但那些死于十八楼的耆老幼童,他们就不无辜吗?九儿,你想过吗?何况——”他轻轻一顿,“慕容世家,未必就真的是无辜的。”
      木榕轻轻抬头,转向萧朗的目光,“师兄,你想说什么?”他不等萧朗回答,淡淡一笑道:“师兄不必说了,九儿有些累了。”
      萧朗凝视他一会,点头道:“好”,他轻轻一叹,拍拍木榕的手,“我们兄弟好不容易重逢,不该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是师兄不好,九儿先睡一会吧,明早师兄再来看你。”

      屋里安静下来,连世界似乎也是安静无声的。
      红梅的清香丝丝缕缕萦绕着,就像他还是个幼童时,听师兄抚琴、看阿笑舞剑时的恬静和温暖。
      但他的心,却已经是冰凉一片。
      凉得感受不到痛,连金明蛊噬咬的疼痛似乎也已经麻木了,铺天盖地而来的,只是冰雪一般的寒冷。
      木榕静静躺在床上,用手按住心口,丝丝鲜血顺着唇角滑落,他犹然不觉,一双清眸无神地凝视着床顶,里边是灰烬一般的死寂。

  •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师弟矛盾结束,加快进度,狮虎正在换发型,时刻准备出场。
    昨天在陌上花第五卷下看到个咬人的,心情顿时不佳,好在一顿烤肉慰藉了我脆弱的小心灵,在此奉劝,若此文不和胃口,大可点叉,口下留德,造福全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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