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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七章 两样人生 ...

  •   沈望江和金浮图商议后决定,慕容羽吟冰棺还是留在无情谷,这里比起沈家堡要更安全一些,沈潇对金明蛊一事一无所知,他生性多愁敏感,心情一直抑郁,沈望江以让他散心为由,在无情谷多留几日,以便金浮图观察金明蛊养成状况。
      沈潇每日都会去看母亲,每日都在心里有些隐隐的期待,他坐在母亲身边,希望能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他会毫不犹豫回头,将那个苍白清瘦的身影拉进来,不会再让他独自离开。
      但木榕再也没有来,他像是忘了这件事情,忘了母亲的存在,不到听风楼去,也不出现在其他地方,只闷在随心所欲居,沈潇有两次去找他,他都在屋里睡觉,沈潇奇怪,在他印象里木榕并不是一个嗜睡偷懒的人,他问金池,金池就挠挠头笑着说:“他伤还没好嘛。”沈潇想起父亲那阵暴怒,有些担心,金池安慰他:“没事,养几天就好了,你别打扰他就是了。”
      沈潇无奈,只有少来,并不知父亲沈望江却是经常出现在这里。
      沈望江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对木榕是何种情感,恨他让羽吟再一次失去生的希望,但见到他苍白脸色,却又感念他以心血养蛊救母亲,想像对待潇儿一样对他和颜悦色,但毕竟不是亲生父子,这些年也没有过感情基础,却是怎样都觉生硬不适,何况木榕性情里不仅有母亲的温和,还有卓熙的乖张桀骜,以及隐隐能捕捉到的,属于他生身父亲的薄情和阴鸷。
      沈望江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叫着自己“父亲”的孩子,就像现在,金浮图每日惯例给木榕诊脉,沈望江在旁站着,不知该说点什么。金浮图眯着眼睛,一手摸着胡须,点头道:“不错,看来金明蛊适应的很好,这几日还疼得厉害吗?”木榕习惯性会回答“无碍”,但是金浮图要求他必须如实回答,这样才方便他估量成效,于是道:“白天还好,夜里会疼。”“疼多久?”“一个时辰左右。”金浮图捻须思索:“时间正好,会痛晕吗?”木榕道:“这几天忍得住了。”
      沈望江听在耳中,这是前几天会痛晕,这几天他自己能忍受得住不至晕厥的意思,痛晕?会是怎样痛?沈望江不是娇生惯养之人,受伤对他这样的江湖上也曾是家常便饭,但他想不到自己有过痛晕的时候。
      除了当日知道羽吟无救,犹如一颗心被撕成两半,还有那日在九薇楼外听到那一声婴儿清脆的哭声,他几乎头晕目眩跌倒在地。
      沈望江有些出神,以至于沈潇走近,他还似没见到。沈潇却是早早就看到院中几人,也看到金浮图刚给木榕诊脉,而一看见他,木榕就立刻放下衣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沈潇叫过父亲,沈望江才回神,“潇儿,你来了”。沈潇去看木榕:“怎么了?”
      这几乎是那天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交谈,沈潇端详木榕脸色,不由问:“病了?”
      木榕笑笑:“昨日偶感风寒,所以麻烦金先生一下。”沈潇半信半疑,沈望江知道儿子聪明,怕他看出一二,道:“潇儿,天气转凉,你也要多穿些,以免着凉。”
      沈潇正要回答,忽然瞥见木榕穿着,不由眸光一凉——天气确实凉了,但木榕还只穿了一件单衣,粗布麻料,洗的发白,应该还是金池的衣服。
      木榕见沈潇一直看自己,奇道:“沈兄为何这样看我?”沈望江也刚因沈潇眼神才看到木榕穿着,忽听他叫“沈兄”,不由一愣,沈潇又看了木榕几眼,道:“我屋里有换洗衣服,一会去换一件。”木榕一怔,先看了看自己的穿着,随即微笑:“多谢沈兄,不用了,我穿金兄的衣服挺合身的。”
      这也叫合身?沈潇蹙眉:“有几件是新衣,我没穿过。”木榕微笑:“在下不敢嫌弃沈兄,但真的不用麻烦。”沈潇沉默一会,淡淡道:“你不愿意就罢了。”
      木榕觉察出他不悦,但只笑笑,没有解释什么,沈望江道:“既然不舒服,就去休息吧。”常年的疏离之下,这是他能对木榕说出的比较温和的关心,但木榕却显然会错了意,他微笑道:“是,父亲和沈兄慢聊,九儿不打扰了。”说着他慢慢走回这几天住的西屋,沈望江被误解,想解释,却又无从解释,便也沉默,等木榕离开后道:“潇儿,你也去休息一下吧,这几天也辛苦你了。”沈潇默然片刻,道:“孩儿何来辛苦,爹,我们已经叨扰金先生数日了……”金浮图睁摆弄棋盘,闻言翻个白眼:“你们想走随时可以走,我不拦着。”沈望江笑笑:“爹还有这事要和金先生谈,潇儿,我们就再打扰他们师徒几天吧,你若是觉得闷,就随便走走,无情谷风景秀丽,和我们泸州各有不同。”金浮图道:“正好明天池儿要到镇里购置些物品,沈公子若是无聊,可以和他结伴而去。”沈潇点头道:“也好。”
      金池正好从外边进来,听到师父的话嘻嘻笑道:“正好正好,沈兄可以帮忙提东西。”沈潇知他率真淳朴,不由问道:“金兄要购置很多东西吗?”金池道:“是啊,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嘛。”说完见沈望江父子都一脸讶异,金池也讶异笑道:“你们不会都忘了吧?不过没关系,明天才要吃月饼赏月呢。”沈望江道:“节日主要在于心境和气氛,也不必等到明日。”金浮图接口道:“说得不错,池儿,今天晚上我们就吃月饼、喝酒、赏月。”金池吐吐舌头:“好吧好吧。”
      虽然秋日微凉,但以图赏月气氛,金浮图让人直接把饭菜摆上院中石桌,再加上月饼和几种精致小点心,又开了几坛好酒,沈望江闻一下赞道:“好酒。”金浮图得意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我藏了十几年的女儿红。”
      这时木榕从西屋出来,他回屋后仍是难受,便在床上躺了一会,不想就睡着了,此时才醒,开门一看,满桌酒菜,还有月饼,再抬头看看天空一轮几近圆满的明月,也才发觉快到中秋了,金池叫道:“正要去叫你呢,快过来啊。”
      木榕见他们师徒和沈望江父子围坐在桌前,沈望江脸上是他很少见到的笑容,沈潇也眼神温和,他迟疑一下,微笑道:“我不饿,就不吃了,我去睡一会。”金池道:“你都睡了一下午了,不能再睡了,快过来。”金浮图一边品着酒,一边斜眼看过来,道:“小子,不给我老头子面子?过来过来,一会我还要和你再战几盘。”木榕还想推辞,沈潇忽道:“这糕点味道很好,过来尝尝。”他虽是平淡说来,但语气却似不容拒绝,木榕只好笑笑,走过去跟沈望江先见礼,沈望江点点头,道:“坐下吧。”
      只有他身边还有一个位置,木榕有些局促地坐下,顺手拿起酒坛,给沈望江斟酒,沈望江道:“潇儿,这酒不错,你也喝一点吧。”沈潇不太热衷饮酒,但也尝了几口,赞道:“确实好酒。”沈望江看看木榕,又看看金浮图,金浮图道:“可以饮酒。”沈望江便对木榕道:“你也尝尝。”又看到面前糕点,道:“这月饼味道很香,金兄,管饱吗?”金浮图笑道:“随便你吃,就怕你沈堡主吃不惯这里的味道。”沈望江笑笑,取来一个月饼,掰开两半,给了沈潇一半,另一半犹豫了一下,递给木榕,木榕正在给自己倒酒,惊了一下,忙起身双手接过来,道:“多谢父亲。”沈望江手一顿,道:“吃吧。”
      这月饼确实香甜可口,沈潇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忽然有些出神,听到金池说:“我小时候啊,我师父还亲自做月饼呢,现在懒了,什么都不做了。”在金浮图的骂声中,沈潇眼里蓦地闪过一丝晶亮,金池问他:“沈兄怎么了?”沈潇摇摇头,缓缓道:“我幼时,每年今日,家母也亲手做月饼给我吃。”他说得缓慢而哀伤,金池也被这哀伤感染,道:“你还吃过你娘做的月饼,我连我娘什么样都不知道。”他撇撇嘴,有些难过,但他生性洒脱,很快又恢复过来,笑道:“不过我有师父啊,我师父精明睿智无所不能……”金浮图一块糕点狠狠塞到他口中,道:“吃也挡不住你的嘴。”金池呜呜叫了两声,半天才咽下去,一眼见到木榕正看他笑话,道:“喂,不讲义气啊。”木榕但笑不语,金池随口问:“这月饼和你娘做的比,哪个更好吃?”
      木榕脸上的笑容僵住,他指尖捏着一小块月饼,似是思索良久,之后缓缓摇头,道:“我没有吃过我娘亲手做的糕点。”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已经又挂上了招牌式的微笑,但金池总觉得,似乎有浓厚的忧伤隐藏在其后,他不由暗怪自己多嘴,所以虽然着实奇怪,但又不再多问,用别的话打岔过去了。
      木榕已经又和他们师徒谈笑自若,但沈望江和沈潇的心里却不约而同掀起一片波澜,沈潇心想,母亲没有给木榕做过糕点?木榕出生后的四年里,母亲几乎是日夜不离地照顾疼爱他,怎么会连糕点都没有给他做过?沈望江想的却是,羽吟是个胸襟如男儿的女子,她并不喜女红厨艺,唯一能让她走入厨房的,就是给潇儿做一些他爱吃的糕点,那时的潇儿尚且年幼,还是个常在母亲怀中撒娇耍赖的幼童,直到那一年,直到他失去羽吟的心,直到木榕出生,那之后,除非是去宁远轩看潇儿,不然羽吟从不离开九薇楼,而她每次前去,都会在宁远轩小厨房中忙碌半日,给潇儿做些糕点,在看着他满足地吃下,然后离开。
      她确实从未将这些糕点给木榕带回去,也确实从未听说,她在九薇楼里给木榕亲手做过吃食,另外如潇儿婴儿时的衣服,她也曾亲手缝制过,但当年木榕身上所穿,都是从外购置,所用的银两,都是她自己的——她回到沈家堡之后,除了住在属于沈家堡的九薇楼,其他日常所需、抚育幼子所用,都没有用过沈家的一钱银子。
      时至今日,慕容羽吟当年此举,是不是因为对长子心存愧疚,不得而知,而她对两个不同父亲的孩子如此泾渭分明、各有不同的对待,又对他们起到了怎样不同的影响、给他们的人生带来了怎样不同的变化?
      沈望江怅然低首,再美味的糕点、再醇香的酒,忽然都索然无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两样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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