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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四章 多情无情(补全) ...

  •   多情居。
      沈望江默默站在窗前,默默饮下一杯烈酒。
      金浮图在桌前坐着,也喝完一杯,之后低低一叹,问道:“沈公子好些了吗?”
      沈望江默然片刻,轻声道:“已经睡了,池公子给他用了些安神香。”金浮图点头:“那就好,他只是受了些刺激,过几日就好了,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沈望江望着手中酒杯,苦笑一声道:“我本想自己过来,但前些日子出了些事,潇儿不放心,一定要跟来,我想他也长大了,这些年他思念母亲,我也很心疼,就让他知道这件事吧,我原本想带他过来,给他个惊喜,没想到……”他低下头,苦涩一笑,“我这个父亲做的,真是不够格。”
      金浮图多喝了几杯,他酒量不好,有些醉了,喃喃道:“二十五年前,你和慕容小姐救了我一命,我发誓要用命来还,十五年前,你带慕容小姐过来,纵使多少人说我医术无双,我却无法挽救慕容小姐的性命,但我想到古书上曾说,九星连珠阵可以续魂守魄,保人身无恙,我又寻到了百年一株的天山雪莲,虽然救不回慕容小姐,但有它们双重保护,总可以让慕容小姐安睡数十年,这期间我总可以寻到什么法子救她,也是上苍垂帘,让我在十年前找到那株无心果,我精心养护,只等两年后它结出果实,那时我就算倾尽一人功力,也要救回慕容小姐,两年,只要再等两年,谁知……”
      “不要说了”沈望江痛苦地闭上眼睛,“是我对不起羽吟,当年我没有保护好她,如今却还是……”他越说心里越痛,双手撑在窗台上,挺拔的身影摇摇晃晃。
      金池从门口探头进来:“师父。”
      金浮图骂道:“什么事?”
      金池一吐舌头:“沈公子已经没事了,刚醒来还喝了碗粥,又睡了。”他说完就要关门,沈望江忽然叫住他:“池公子。”金池又伸头进屋:“沈堡主,什么事啊?”沈望江又犹豫了,迟疑半晌问道:“木榕……怎么样了?”
      “啊?啊”金池挠挠头,“木公子啊,那天我把他带回去他就一直昏迷着,还没醒呢,我给他看了看,外伤虽然吓人,但是都是皮肉伤,多上几次药就没什么大事了,就是沈堡主您给的那一掌,有点重,我内力不够,治不好,师父,您去给他看看吧。”金浮图瞪眼骂道:“他敢去春风渡,我没让打死他已经是宽宏大量了,还救他,想得美,滚。”
      金池又吐吐舌头,走了,屋里静了许久,忽然,这寂静之中传来几声清亮的脆响,金浮图循声看去,只见墙角那个小罐左右晃了两下,显然是那罐中之物在乱撞乱动,想要出来,金浮图盯着那罐子看了半晌,忽然喃喃道:“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他的声音不大,但听在沈望江耳中,却不啻于巨雷,沈望江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金浮图走到墙角,将那小罐抱到桌上,他不知擦了什么药粉在罐身上,只见那罐子由乌黑变得发亮,渐渐变成透明一般,里边一只白色小虫正在四处乱撞,想要找地方出来。
      沈望江不解地问:“这是?”
      金浮图抚摸着罐身,道:“这是南疆一种百年难遇的蛊虫,叫金明蛊。”沈望江强笑道:“和你还是一家子。”金浮图却没有笑,脸上是难得的严肃表情,慢慢道:“这金明蛊可有百用,其中之一,就是救命。蛊书上说,用金明蛊吐出的毒素,配上三种毒药,合成药丸,可活死人肉白骨,我原本寻到它,也是为了以防无心果药性不成,只是——”沈望江听得呆住,此时急急问:“只是什么?”金浮图叹道:“我之所以一直没告诉你,一来,这药不能以寻常方式用,必须以血亲之血养成,然后将金明蛊引入其心脉之中,用心血供养一年,一年之后取出,方可成药。”他看了看沈望江瞬间苍白的脸色,道:“也就是说,想救慕容小姐,必须要她的血亲之人用心血养这金明蛊,方能有效。”
      沈望江脸色惨白,喃喃道:“血亲之人?”
      金浮图低声道:“是,必须是血亲之人。”他不忍去看沈望江的眼睛,血亲之人?这世上唯一和慕容小姐有血亲的人,就是她的爱子沈潇了吧,用亲子的心血养蛊,去救妻子,这对于一个为人父为人夫的人来说,是何等的残忍。
      沈望江望着那只白色小虫,喃喃道:“潇儿……只有潇儿可以吗……”
      金浮图不忍说出那个“是”字,他抓起那只小罐,就要送到别处,忽听屋门轻轻开了,木榕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他的目光掠过满眼惊诧的金浮图、眼神漂浮不定的沈望江,最后落在那只活泼的白色蛊虫上,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夜风微凉,送来他有些沙哑的声音,虚弱的,却是十分坚定。
      “我来吧……”

      金浮图瞪圆眼睛:“你说什么?”
      木榕没有理会他的惊讶,他将目光慢慢投向沈望江,轻声道:“父亲……让我来吧……”
      金浮图险些惊掉了下巴,他看看木榕,再看看沈望江,父亲?沈望江侧过脸,但金浮图还是看清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和屈辱,“他,他是……”山鬼先生真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失态地指着木榕磕磕巴巴问沈望江,沈望江松开紧咬的牙关,低声道:“是,他是羽吟的……”他再次转过头,吞下后两个字,金浮图忽然明白了为何沈望江那天那样暴怒、那样痛苦、那样失了神智。原来是他,这个叫木榕的年轻人,原来是那个孩子,当年,就是因为那个孩子,慕容小姐失去了性命,如今,还是因为那个孩子,她再次失去了生的希望……
      当年,沈望江表面上和慕容世家断绝关系,却连夜离开沈家堡,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将慕容羽吟送到无情谷,当时的他形容憔悴,几乎是随时都要随慕容羽吟而去,只身闯过重重障碍后,已是遍体鳞伤,金浮图消耗了几夜的心血之后,终于想出一个续命之法,沈望江喜极而泣,卸下所有的伪装,跪在冰棺前痛哭失声,之后这十几年里,他每年都要悄悄来一次无情谷,坐在冰棺前,和长睡的慕容羽吟说着话,一坐就是几天,也不觉得累,几个月前,金浮图给他去信,说也许今年就有转机,沈望江带着满腔的期待和希望,将一直蒙在鼓里的爱子带来,等着给他一个惊喜,却不想……
      金浮图不自觉地摇着头,造化弄人,只能说造化弄人啊。
      慕容小姐的孩子……金浮图苦笑,忽然又睁大眼睛盯着木榕——血亲之人……除了沈潇外,慕容小姐在这世上还有一个血亲之人……
      他情不自禁去看沈望江,见沈望江失魂落魄一样站着,脸上的肌肉在轻轻抽动,眼神越发晦暗阴沉,这是他难以抉择、痛苦难当时才会出现的表情,他没有看木榕,但他显然听到了木榕的话,显然也发觉还有这样一个选择。
      但这个选择实在是太艰难了。
      沈望江轻轻摇头,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不用。”
      “父亲……”木榕仍是语气温和地说着,“让九儿来吧。”
      沈望江再次摇头,睁开眼睛,低声喝道:“我说了,不用你,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娘……也不会想见你……”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木榕脸色又白了一分,没有再说什么,却也不离开,他微微侧身,轻轻靠在门扉上,半闭着眼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是习惯性的淡然和温和,沈望江双目里寒霜一闪。
      金浮图对他的表现也有些奇怪,他们并不了解木榕,所以并没有想到,如果不是太过疼痛难忍,木榕是绝对不会这样松松垮垮靠在门上的,但沈望江显然误会了,他把这样的行为理解成了一种挑衅和要挟,他刚要发作,却见木榕睁开眼睛,露出习惯性的笑意,轻声道:“父亲,血亲之人,只有我和大哥可以,大哥体弱,又习的是阳刚内气,如果九儿没猜错,这金明蛊生在寒地,该是阴寒内力之人更为适合。”他说着看一眼金浮图,金浮图暗自惊讶,不由点头,沈望江沉默一下,道:“我会想起他法子。”
      木榕微微垂下眼帘,声音很轻,像是飘到沈望江的耳朵里:“父亲,大哥体弱,未必能承受住金明蛊的毒性,如果母亲醒来,得知大哥因救她而丧命,母亲又如何能再活下去?”
      沈望江默然无声,但眼睛已经红了。
      木榕轻声道:“父亲,我欠母亲一条命,就让我试一下吧,如果成功——”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苍白的脸上慢慢浮上一层温柔的笑意,像是一个马上就要等到母亲归来的孩子,满是温暖,又充满希望,让人不忍拒绝。
      沈望江在这样的笑容里别过头去,陷入沉默,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再拒绝。
      金浮图在心里由衷敬佩和赞叹——真是个玲珑剔透的聪明人物。虽然他和沈望江的交情比不上卓熙和园惠,但他也很了解沈望江,沈望江是当年正道的一派领袖,就算多年来心灰意冷不涉足江湖,自幼承训的正义教诲却还是深深刻在他骨子里,身为一代大侠,他绝不会牺牲他人去保全爱子,但木榕显然太清楚他的个性了,每一句都让他放下坚持、无法拒绝,那种温和柔软的语调,如同蛊惑一般,甚至让人觉得,他要舍身救母,不是为了母亲,也不是为了沈潇,而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
      金浮图惊叹敬服不已,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木榕将目光移向他,微笑着问:“先生,何时可以开始?”
      金浮图又看了看沈望江,沈望江紧紧闭着眼睛,双手死死握成拳,脸上的肌肉都微微扭曲。
      金浮图沉吟片刻,再看向木榕——木榕身上换了件金池的衣服,他和金池身高差不多,但比金池要清瘦,这衣服穿在他身上略有些肥,夜风一吹,显得他身形更加单薄,他额上脸上还有几道鲜红的血痕,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背上,也是道道狰狞。
      金浮图的大脑飞速运转,组织着语言:“金明蛊的毒素和两心散、百毒果、八川三种剧|毒之药合成药丸,将药丸化成药水,养蛊之人需要连续服用这药七日,这七日间,药水会渗入其筋脉,其过程自是痛苦难当,唯有如此,方能让药水打通筋脉,待七日之后,金明蛊便可沿着筋脉游走,吸取过所有的毒素之后,便会游到心脉之间,蛰伏下来,少则再七日,多则三个月,它才会适应宿主身体。此后一年之内,它会夜夜吸取宿主心头之血,以伺己身,方能长大,一年之后,将金明蛊取出,便可成药。”
      他一番话说得很快,却十分详细,目光在木榕和沈望江之间移动,自是说给他二人听的,随后道:“金明蛊我已养了一年,三日之后便可用。”
      木榕点头:“三日之后,辛苦先生。”
      金浮图沉默半晌,缓缓道:“你都听得清楚了吗?七日用药,巨痛如筋脉俱断,而一年之内,金明蛊夜夜吸食心头之血,这痛楚,你可想好了?这一年内,如果你有忍受不住、或是有任何不测,都会功亏一篑;而一年之后,宿主心血几乎耗尽,取蛊过程残忍霸道,一旦取出,宿主极有可能血尽人亡,而且,我也不能保证,一年之后就会成功。”
      木榕安静听完,淡淡一笑:“这一年我会活着,痛一些,我忍得住,至于能不能成功,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只是——”他慢慢躬身,对金浮图深施一礼,淡笑道:“请先生不要告诉沈潇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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