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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一章 无妄之灾 ...

  •   玉楼春每日都是宾客盈门,今天也不例外。
      在二楼的一个雅间里,几个人正在喝酒闲谈,掌柜的亲自到场伺候,一口一个“四爷”,原来这坐在正中间的一人,正是沈家堡的四爷沈北丘。他左边是沈无忧,右边是伤势刚好些的沈延年,下首则是他的小儿子沈越。
      沈北丘挥手对掌柜的说:“你下去吧,不要让别人来打扰。”
      沈越好奇地打量四周,他年纪小,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沈无忧笑道:“今天你爹请客,你使劲喝。”沈越嘿嘿一笑,沈北丘笑道:“老五,你这铁公鸡,专会作弄你四哥。”沈无忧笑道:“四哥请客,小弟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敢作弄四哥啊。”
      沈延年一直没有说话,他重伤初愈,还有些虚弱,沈北丘道:“延年,来,四叔跟你喝一杯,你这孩子也算幸运,死里逃生一次,你身子刚好,就不要喝酒了,喝茶吧。”
      沈延年举着茶杯和他一碰,道:“多谢四叔,若不是四叔请来名医,侄儿恐怕已经没命了。”
      沈北丘道:“自家人说这些做什么?”沈延年眼神一暗,沈北丘问道:“延年,还在生你三叔的气吗?”他说的三叔是指沈望江,木榕行刺未果被擒,一言堂审讯却让他成了舍身给沈家送信的恩人,他给沈延年的一掌也就一笔勾销了,沈无双甚至对木榕大为赏识,沈一楠纵使再不情愿,也无话可说,沈延年自然更是郁结于心,闻言勉强笑道:“侄儿怎敢,是侄儿学艺不精,不敢怪罪别人。”
      沈北丘道:“你不敢说长辈的不是,四叔却是替你抱不平。”他一拍桌案,骂道:“这个小畜生,当时怎么就没弄死他呢。”
      沈越好奇道:“爹,您说什么,当年什么?您有机会弄死过他?”
      他和木榕本无过节,还有些略微的敬佩,但他知道父亲憎恨木榕,不敢表露出其他。沈北丘冷笑道:“你自然不知道,就在阿语那丫头出嫁前,你三伯把他送到我那,让我随便收拾他,要不是你二伯求情,我也一时心软,早就弄死他了。”
      沈越更是好奇:“三伯把他送到您那?爹,孩儿怎么不知道。三伯以前就认识他?他怎么听三伯的话?”
      “他是——”沈北丘险些脱口而出,但想到之前沈一楠的嘱咐,也就住口不说,沈越更是疑惑不解,自言自语道:“难道三伯护着他,原来他们认识啊。”
      “护着他?”沈北丘大笑,“傻小子,你真以为你三伯护着他啊?跟你说吧,你三伯恨不得他早点死了,只是碍于自己身份,不好亲手杀死他。”他说着,就把那日沈望江的吩咐说给几人听,想起那日的事又心情舒畅,大笑道:“那小畜生被我折磨得死去活来,我让院里的下人奴仆们都踩他踢他作践他。”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狂笑道:“最后,我直接将那条锁链从他胸口穿了过去,哈哈,也亏这小畜生贱命太硬,不然,疼也疼死了,哈哈。”
      他说到兴起,仰天狞笑不止,其他三人不知此事,都诧异不已,沈北丘正笑得开心,余光忽然瞥到门口,不由吓出一身冷汗——不知何时,一人负手站在门口,两道目光如同冰封的利刃,冷冷地盯着他。这人穿着一身华贵黑衣,周身散发着冷冽阴寒的气息,宛如来自地狱的使者,让人一见之下,忍不住心寒胆战。
      沈北丘张着的嘴巴忘了合上,一时怔住,沈延年低喝一声:“何人?”
      这人正是卓熙,他偏巧在沈北丘他们隔壁喝酒,沈北丘猖狂大笑,别说卓熙,连武伯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小畜生”是谁,武伯也已经清楚,早已按耐不住,一见卓熙霍然起身,他当先过去,一脚踢开了门,这动作瞬间完成,沈北丘的笑声刚刚停止。
      沈北丘见他面色冰冷,只冷冷盯着自己,这是泸州,这沈家堡的天下,他一壮胆,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闯到这里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卓熙眸中冰霜凝结,让沈北丘不由打个寒战,只听他道:“沈!北!丘!”
      这三个字缓慢地说出来,在出口的瞬间却像是被冻住了,寒彻入骨。
      沈北丘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只听他又道:“是这样吗?”
      沈北丘不明所以:“什——”
      另一个字还没有出口,就觉眼前寒光一闪,只见卓熙的身影轻轻一晃,他腰间的宝剑便落到了卓熙手中,卓熙手起剑落,在他手脚处各点了几下,之后手腕一翻,一柄长剑透胸而过,插在了他的胸口。
      沈北丘“扑通”坐在地上,睁大眼睛瞪着在胸口晃悠的长剑,两眼茫然,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手脚处一阵剧痛随之而来,鲜血从关节处缓慢地渗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只这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的手筋脚筋便已经被全部挑断,这一柄他随身佩戴的宝剑,离他的心口,只差一寸。
      沈无忧张大嘴巴、沈延年呆呆站着,沈越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乎吓傻。
      卓熙的身影已经又回到门口,冰冷的目光从沈北丘身上移走,唇边一抹冷笑,缓慢地吐出一句话:“我留你一条命,回去告诉沈望江,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就踏平他的沈家堡。”
      这句话像是还没有说完,他的身影便已经不见。
      但这句话还是完整地传到四人的耳中。
      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之后蓦地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武伯随卓熙走出玉楼春,跟随卓熙多年,他能感受到主人身上还没有消去的怒火,他小心翼翼跟在后头,不敢多话。
      走到一个小胡同里,只听到他们主仆两人的脚步声,卓熙忽然停住脚步,厉声喝道:“出来!”
      武伯一愣,四下一望,忽然在心里一叹。
      果真,卓熙不见有人,剑眉倒竖,厉喝一声:“卓青松!滚出来!”

      拐角处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会,一个青衣少年走了出来,他垂着头,不敢和卓熙对视,两眼看着地下,几乎是一步一挪地往前走,在卓熙面前十步左右就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了,嗫喏着唤了一声:“爹。”
      卓熙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卓青松垂头跟在他身后,武伯叹息着随在最后,三人前后到了客栈,院门一关,卓熙已经喝道:“跪下!”
      卓青松跪下了,但他感到十分委屈。他不用想也知道,这院中必定都是父亲的侍从和护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堂堂少主跪在这,脸都要丢尽了。
      但他从小惧怕卓熙,不敢违逆他丝毫,于是一边跪着,一边垂泪。
      卓熙看到他的泪水,不由眉头皱得更紧。“哭什么?”这声更加严厉,卓青松泪水落得更多。卓熙喝道:“知道为何罚你吗?”
      卓青松嗫喏道:“孩儿不该跟踪爹。”
      “还有呢?”
      卓青松想了半天,摇头哽咽道:“孩儿不知。”
      卓熙心想,清波和九儿犯错挨罚之时,都是规规矩矩反思,谁敢有这样窝囊无礼的举动?他想到便不耐烦道:“那就跪这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起来。”
      他说着就到屋里去了,武伯也跟了进去,卓青松一人跪在台阶之下,又是委屈又是羞愤,只想一头撞死。
      他从小都是由母亲亲自教导,卓熙没有管过他分毫,金垂莲对他爱若至宝,别说责打惩罚,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他以往羡慕木榕可以得到父亲青眼,甚至有一次见到木榕在卓熙屋里跪了半日,他竟然心生羡慕。但今日他方知道,原来罚跪也不是好挨的,这才过了半个时辰不到,便已经腿疼腰疼胳膊疼哪里都疼,几乎直不起腰,真想一屁股坐在腿上歇一歇。只是他骨子里倔强异常,想着他木榕能坚持下来的事,自己也可以,不能让父亲瞧不起,于是强自坚持着。
      屋中忽然想起一阵琴声,卓青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父亲在抚琴。他从来只听过母亲抚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弹琴,琴声阵阵,不似母亲的温婉柔和,却像是夹了雷霆之怒,如松山林海,惊涛拍岸,让人心神忐忑,但这忐忑中却又有说不出的听觉享受,卓青松听着,像是醉了。
      这时小院门被推开,有人进来,卓青松猛然惊醒,听到脚步声,已经满脸通红,想着又是哪个父亲的下属过来,他把头一埋,不让人看到,却听脚步声走近,那人惊讶地唤他一声:“青松?”
      卓青松猛地抬头,站在他面前、一身崭新衣衫、满眼惊讶、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正是木榕。
      那一刻,卓青松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紧紧咬着牙,脸涨得通红,眼中都是泪水。
      武伯刚从屋里出来,低声跟木榕和木三爷解释:“少主从杭州一路跟踪过来的。”木三爷不禁露出苦笑,木榕也诧异一下,想不到卓青松还有这样毅力。
      卓熙抚琴时一般无人敢打扰,木三爷和木榕都在门口肃然而立,过了片刻,琴声止了,木三爷才道:“老爷。”卓熙在里边似有似无应了一声,木三爷想,他们走的时候老爷心情还不错啊,难道真是因为少主而动怒了?但武伯不敢将玉楼春里发生的事说出来,木三爷和木榕无从知晓,对视一眼,一起进屋。
      卓熙将琴一推,眸中波澜不惊,只一抹寒霜凝在眼底。
      木榕唤道:“师父。”
      他叫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卓熙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冷笑:“怎么,想求情?”
      这语气有些不对劲,好像蕴藏无数怒火,木榕心里没底,但还是道:“师父,青松还小,他不懂事。”
      “啪”
      回答他的是一个清脆的巴掌。
      木榕被打得懵了一下,虽然卓熙对他严苛,也常有无故打骂之时,但这一巴掌却是出乎意料,他一时怔住,忘了跪下,也忘了认错。
      屋门开着,卓青松就跪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不等卓熙开口,他大声喊道:“谁说我不懂事!木榕,我不用你来假惺惺求情!”
      卓熙冷笑:“看,你给人求情,却没人领情,我看你这妇人之仁,想用到什么时候?”
      木三爷看看木榕,看看卓青松,觉得不对,老爷这怒火来得奇怪,不像是因为青松,难道是因为小九?但小九刚刚回来,也不会惹怒老爷啊,这是怎么回事?
      木榕顶着带着五个手指印的红肿脸颊跪下了下去:“师父……”
      一言未了,卓熙一甩衣袖,如剑风一般刮过来,木榕肩头一痛,卓熙道:“为师教你什么?宁可别人负你,也不要你负别人?”
      木榕低声道:“他不是别人,是九儿的师弟,师父的儿子。”
      卓熙冷笑:“因为他是我的儿子,你就无限制地替他着想?”
      木榕低头不敢回答,卓熙继续冷笑:“我们九爷真是个孝子,那对待你父亲的儿子呢?你父亲的兄弟呢?你父亲的侄儿们呢?你又是如何?”
      木榕一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卓熙今日见到了沈北丘,也想不到卓熙如此怒火到底为何?卓熙低喝道:“和他有关的人千千万万,你也都要因为他而放过吗?哪怕他们对你侮辱折磨,你也要以德报怨,不予理会?”
      木榕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半晌道:“九儿不会。”想想又道:“九儿愚笨,但九儿并不是愚人,以德报怨之事,九儿做不出来。”
      又一个耳光从左脸颊抽过,木榕双颊红肿,把头一低,一言不敢辩解。
      卓熙打过之后,见他乖巧模样,冷哼一声,挥袖坐下,不理睬他们了。
      木榕跪了一阵,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应是卓青松实在太痛,木榕寻思一下,又不怕死地开口道:“师父,您也罚过了,青松也知道错了,您就让他起来吧,九儿不孝,惹师父生气,九儿跪着就是。”
      卓熙被他气笑,道:“是么?武伯,让卓青松进来,看看你们九爷说得对不对,他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
      卓青松虽是对木榕不满,但是见到父亲就不敢放肆,膝盖再次碰到地上,疼得他险些掉眼泪。
      卓熙不想看他没出息的样子,低头抚弄琴弦,道:“问他。”
      武伯便问:“少主,老爷问您,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吗?”
      卓青松懦懦道:“孩儿不该跟踪父亲。”
      武伯看看卓熙,又问:“还有呢?”
      卓青松是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他强忍眼泪不敢回话。卓熙哂笑道:“听到了?这样你就认为他知错了?”
      木榕也觉得卓青松笨,但他还得求情:“师父,师弟年幼无知……”
      话音未落,就见卓熙的脸蓦地沉了下来,木榕闭嘴,只听卓熙道:“为师还没有来得及罚你,你却先给别人求起情来了!”
      木榕也琢磨,心想我今天真得没有犯错啊,怎么师父生这么大气呢。他乖乖跪着,不敢再多话。卓熙冷哼一声道:“那你告诉他,他错在哪儿了。”
      木榕转头看着卓青松胆怯的面容,有些不忍,温声道:“青松,你既然想跟踪师父,就要有这个本事,如果你跟踪的不是师父,而是别人,早就没命了。”
      卓青松愣了半天,之后恍然大悟,不由羞得脸红脖子粗。他想起刚刚离开雪苑时,他跟在后头,见父亲无意间向后看了一眼,轻轻蹙了眉,他当时没有在意,现在一想,恐怕他刚一跟踪上去,就已经被发现了。木榕说得对,如果他跟踪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旁人,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他想到这,不由得狠狠打了个冷战,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卓熙冷冷道:“知道了?那就继续跪着去,想想以后怎么跟踪别人。
      卓青松羞愤难当,赌气似地走到门口,再次跪了下去。
      卓熙又看一眼木榕,道:“你既然愿意做好人,也就跪着吧。”
      这是什么逻辑?木榕心想,却不敢有半点反抗,乖乖跪着了。
      师兄弟两人一里一外,跪得格外标准。

  • 作者有话要说:  护短的狮虎不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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