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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十八地狱 ...

  •   杭州雪苑。

      木榕回到雪苑之后,自觉先去了十八地狱。
      十八爷已经得到了卓熙的命令,翘着二郎腿看着木榕,摇头叹息:“这大热天的,也不让我歇一歇。”
      这里叫十八地狱,但十八地狱的深处有一间四处密封的暗室,这才是真正的十八地狱。卓熙驭下虽然严苛,却并不残忍暴虐,十八楼的人在这里受罚的,都是犯了重错,基本要回炉重造了。以卓熙的个性,无用的人他宁可直接丢弃,也懒得赶回重塑,所以能来这里的人,少之又少。
      但这丝毫不影响十八楼的人对它的恐惧,重新到十八楼学规矩,对于一般人来说,还不如直接处死。
      木榕也不例外。
      但他现在还没有权利选择死。
      木榕随着十八爷来到真正称为十八地狱的暗室,这暗室四面墙壁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刑具,木榕在青石地砖上正身跪了,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不会好过。但他也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些小小的银针折磨成这个样子。
      十八爷上次从卓青松那获得了灵感,其他什么刑具都没有用,就只摆出了几十枚的银针和几瓶鸩羽,他将几粒鸩羽化开在碗中,将银针在其中浸了一夜,之后就让阿无一点点刺进木榕的每一处关节和不致命的穴道里。
      木榕当时就疼得几乎晕了过去。
      十八爷将他丢在密室里,门一关,自己便悠然自得去了。
      木榕却经历了一天又一天的地狱。
      第一天,密室里放满了燃烧的火盆,十八爷又让人在外边点火,整个密室成了一个蒸笼;
      第二天,火盆换成了半屋子的冰砖,木榕的整个身子除了脑袋,也都浸在冰冷刺骨的盐水里。
      那些银针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遇热则热,遇冷则冷,在四肢百骸间游走,第一天如同烈火焚身,每个关节都像是被火点燃烧焦,第二天又如坠冰窖,每个穴道里又像是有无数冰浪席卷而来,再加上鸩羽原有的剧毒,木榕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指节里都是针,他连握手忍痛都做不了,硬生生挺着一轮又一轮的疼痛,真想一头撞晕过去。
      十八爷当然没那么仁慈,他不仅不让木榕昏过去,连歇一会睡觉的资格都不给。这样冷热交替折腾了木榕几天之后,他踱进来,抱着酒坛子,往椅子上一坐,满脸享受的表情。
      他这个老怪物的体质不怕冷也不怕热,木榕备受煎熬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优哉游哉地喝着,让木榕不仅不能昏过去,还要跟他说话,或是回答他的问题,还必须用他规定的姿势——
      有时一站一天,脚底下或是火烧或是冰冻,一天之后腿脚都是麻木的了,躺在地上都已僵直,蜷缩不起来;
      有时一跪就是半日,膝关节里都是银针,叫嚣着地疼痛,压在地上更是锐痛难忍。
      木榕死命挺着,不让自己昏过去。
      他不是不想昏过去,是真的不敢。
      第一天他忍受不住昏了片刻,十八爷看见了,二话不说让阿无把他体内的针都取出来,之后把他扔到盐水里泡了半日,再拖出来后,浸了双倍鸩羽的银针又无情地刺进去,木榕硬生生痛醒了过去,在地上打滚发抖。
      十八爷踩着他都是银针的指头,残酷地跟他说:“再敢昏过去一次,就用十倍的鸩羽。”
      木榕再也不敢随便昏过去,直到把嘴唇咬得没一块好肉,也只能硬挺着。
      他在暗室里被折腾得昏天黑地,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日了,只记得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过了一轮又一轮,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又冷又痛还是又热又痛。十八爷喝够了酒去休息的时候,能放他一阵“自由”,他靠着墙壁瑟瑟发抖,真想死了才好,却又不敢合上眼睛,唯恐一觉睡过去,醒来后又是成倍的惩罚。
      等到十八爷休息好了又想喝酒了,又会踱到小屋里“探望”他,心情极好的时候,还会亲自按着他的身子,选择几根银针取出来又刺进去,他下手又狠又重,木榕疼得浑身直抖,还得挤出一抹笑来,跟他说:“多谢十八爷。”
      他说话也都是硬挤出来的,等十八爷满意后,又按着他的吩咐,蜗牛一样搬着自己的腿,好不容易跪起来,银针一压,几乎背过去气去,他拼命忍着,只盼十八爷能赶紧喝完离开,起码让他坐一会也好。
      但十八爷这一天的酒像是喝不完,木榕又冷又热又痛又困,还要强打着精神应付他的话,十八爷悠然喝一小口酒,瞥他一眼,忍不住称赞一句:“这脸色,和地狱里的小鬼也差不多,小九啊,我看这十八地狱的名字真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以后多来玩,十八爷寂寞得很。”
      木榕努力跪得标准,强笑着:“小九以后留在这里陪十八爷好了。”
      “你想得倒美,老爷不会同意的。”
      “小九去求师父,以后跟着十八爷了。”
      十八爷呸了一声:“油嘴滑舌。你有那本事,怎么不求老爷饶了你这次啊。”
      木榕咬牙忍过一阵痛,又笑道:“是小九犯错,理当受罚。”
      “还算你懂事”十八爷白了一眼道,“还知道自己活该。”
      木榕只有苦笑,十八爷瞥他一眼,忽然问道:“那人当真不是阿笑?”
      木榕摇头道:“他自然不是阿笑。他若是阿笑——”他微微垂眸:“阿笑已经不在了,就算我希望他是,他也不是。”
      十八爷摸摸下巴,满眼探究地看了他一会,忽然身子前倾,阴阴一笑道:“小九啊,你若是承认他是阿笑,我就给你一天时间,让你休息,好不好啊?”
      这诱惑简直太大,木榕强撑着眼皮,险些就要答应了,最后关头还是忍住,惨笑道:“十八爷,我也想承认,可他又不是,我承认了也没有用。”
      十八爷盯着他看了半天,点了点脑袋,道:“那这样说,如果你不肯承认,就把你手指里的针ba出来才刺进去一次,小九,你觉得怎样啊?”
      木榕的脸惨白如雪,他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真想关照它们一次,却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之后挤出笑容道:“十八爷若不信,小九这双手就送给您了。”
      十八爷一脸同情地扯过他的手,一根根一阵缓慢地ba了出来,又缓慢地刺进去,木榕的手在他手心里疼得颤抖,却蜷缩一下都不能,眼睁睁看着挺着,十八爷玩弄一番之后,轻轻弹着他的指尖,由衷地赞叹:“真是好看的一双手。”
      木榕紧咬牙关强自忍耐,十八爷看他一眼,笑道:“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废了多可惜,放心,十八爷不会废了它们的。”
      木榕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来:“多谢十八爷。”
      十八爷放下他的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意味深长地道:“小九,你要知道,老爷最恨别人欺瞒他,你要是现在坦白,也许他还能放过你们。要是等有一天他自己发现了,别说是阿笑,连你都要自求多福。”
      木榕半晌没答话,十八爷本来以为他在思考,后来才发现他是痛得说不出话了,十八爷也不急着听到回答,慢悠悠喝了几口酒,等木榕缓过这一阵,听他强说出四个字来:“小九知道。”
      十八爷对这回答没有反应,他慢条斯理地喝着酒,还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他的声音本来就黯哑难听,这小曲哼起来更是折磨人的耳朵。他不说话了,木榕集中精力抵抗痛苦,但这痛一阵高似一阵,他的手指不经意地就动了一下。
      这么一下也没有逃过正在悠然自得的十八爷的眼睛,他叹口气,放下酒杯:“小九啊小九,你怎么就不会让我舒舒服服坐一会呢?”
      木榕疼得不行,只有苦笑:“抱歉。”
      十八爷又叹口气,走过来,手里拿着个细嘴长颈的瓶子,扯开木榕的上衣,将里边化开的鸩羽液体慢慢滴入他背上还没收口的鞭伤里,木榕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十八爷眉头一竖,一掌拍在他后心上,木榕噗地吐出一口血,背上的痛像是一点点往骨头缝里钻,他痛得跪不住,双臂撑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一瓶鸩羽肆虐了他背上的每一道伤口后,十八爷才收回手,居高临下看着他苦苦挣扎的身影,面无表情地道:“小九,十八楼的规矩你早就清楚,却总要明知故犯。你要知道,我虽然有时间陪你玩,但老爷的耐心是有极限的,而且,我们要做的事你比谁都清楚,这十几年又都是为了谁,你也清楚。你若一直这样没用,将来不要说成事,只怕还会坏了大事,若真到那时,别说老爷不会饶过你,我也会亲手把你捏得粉碎。”
      冰冷的密室里,十八爷的声音更是像从地狱里传来的一样,木榕眼前一阵阵发黑,额上的青筋一根根地迸起,他神智渐渐不清醒,只有模糊不清的回答从苍白破烂的唇间断断续续地传出:“九儿……不会……”
      脚步声慢慢远去,十八爷似是走了,小屋里安静下来,木榕缓过一阵,之后费力拖着身子一点点挪到墙边,一阵阵寒意刺骨,他倚着墙壁止不住地发抖,眼皮就要合到一起,恨不得找根小棍支起来,实在忍不住时,只能自虐地掐自己的伤口,但这冷这痛像是往心口里钻,他能保持清醒的姿态,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朦朦胧胧间似是娘亲抱着他唱着歌谣:“天有瑶花,九薇其名……”又似是卓清波对他微笑:“九儿,过来听师兄弹琴”,又似是阿语蹦跳着到他身边,问他她刚摘的花漂不漂亮,他没等说话,阿笑就过来一把抢走,惹得阿语跺脚不依……这画面一个接一个地涌到脑海里,木榕抱着头,把自己蜷缩到角落里,不知从哪里流出来的血染透他的衣襟。

      十八地狱,不见天日。
      木榕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少天,他只知道等他离开的时候,那一枚枚银针从他的关节和穴道里取出来又刺进去了无数次,全身上下的伤口也被鸩羽浇灌了不止一遍,除了实在忍受不住昏迷过去然后又被痛醒的那么一小会,他没有睡过觉,也没有躺下来休息过,不仅脸色像是白纸,两眼也是布满血丝,面容也憔悴得的确像只小鬼。
      他在十八爷玩味的目光注视下,晃晃悠悠离开了十八地狱,外面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他用手挡了好一阵才算适应,从头到脚都还在叫喊着痛,他真想不管是什么地方,倒头就睡。但想了一想,还是老老实实地往垂花厅走,先去跟卓熙回禀一下。
      他几乎是脚步虚浮地飘到垂花厅,却见卓熙和木三爷正在商议事情,木榕垂手跪了,膝盖刚一碰到地板,险些痛晕过去。
      卓熙没看出他哪里有伤,只见他一脸倦容苍白憔悴,跪在那也没有往日规矩,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能摔倒,卓熙眉头微蹙,沉声道:“再有下次,为师亲自去十八地狱教你。”
      木榕努力跪好,规规矩矩地回话:“是,九儿记住了,九儿不会再犯错。”
      “起来吧。”
      木榕起身,看了一眼卓熙身前,之后习惯性地到桌前沏了杯茶,又跪下奉给卓熙。木三爷不由感叹,果真武伯说的还是对的,你看,老爷吩咐不让别人打扰,武伯不敢进来,自己汇报了一上午的事情,都忘了伺候老爷,小九明显受伤不轻,却立刻能想到去沏一杯茶,唉。
      木三爷暗自感叹着,又略带担忧地看着木榕——刚刚沏茶之时,不知手上是不是受了什么伤,几乎握不住茶杯,好在他反应奇快,这才没摔了杯子。
      卓熙自然也看到了,略一蹙眉,道:“伸手!”
      木榕听话地伸出手,十八爷手法极好,所以十根手指也只是红肿,没有太多伤处,但备受折磨的指尖被师父捏在手里,他还是疼得额上都是汗。
      卓熙捏着他指头凝视,问道:“伤到手指?”这声音里已有不满,木榕忍痛禀告:“回师父,十八爷说,不会伤到筋脉,也不会影响九儿做事,师父放心。”
      这番话说得卓熙眼色一沉,扔了他手,指着桌上道:“这叫做不会影响做事?”
      木榕手指奇痛,忍着看去,那是他刚刚沏茶时不小心洒出来的水,他额上不由又冒汗,有些尴尬地伸出衣袖要去擦,卓熙眉头一皱,握起桌上镇尺,不轻不重地敲到他手背上,责道:“你就学会这些?”
      木榕眼前金星晃动,条件反射地就缩回手,反应过来后自己先吓了一跳,忙又把手伸出去,自觉地递到镇尺下头,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这怎么像是小孩子在挨打?他挨过太多鞭子棍子,可从没挨过镇尺,这一下手伸也不是撤也不是,一副苦恼的神情不自觉落到卓熙眼里,卓熙微微一愣,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下,之后放下镇尺,指着桌上一封密信,道:“看一下。”
      木榕拿过来打开,见上边只写了短短的两行字——沈望江之女和寒山派孟横塘已定亲,五月初五完婚。
      他注视着“沈望江之女”几个字,先是一愣,沈望江之女?沈潇是独子,何来姐妹?但转念一想,蓦地明白,不由脸色一变。
      卓熙已经料到他的反应,点头道:“你猜的没错,孟横塘半个月前到沈家堡求婚,求的就是沈望江的义女轻语。”
      木三爷在旁道:“此事已经有人传开,再有几日,江湖中就该人尽皆知了。”
      木榕秀眉紧蹙,忘了手指疼痛,紧紧攥着密信,沉思半晌,忽然跪下道:“师父,九儿要去一趟沈家堡。”

  • 作者有话要说:  和狮虎暂且告一段落,接下来九儿要去见老沈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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