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楼》新醅饮雪

27、柳崖番外

　　绿柳山庄的主人跪在屋里冰凉的地砖上，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上衣搭在腰间，脊背上是纵横交错的伤痕，疼得他时不时龇牙咧嘴一番。
　　木三爷背着手绕着他走来走去，眉头紧锁，这样能有半个多时辰，柳崖实在忍不住了，可怜兮兮地央求：“三叔，让侄儿起来吧，膝盖疼。”
　　木三爷怒目而视：“膝盖疼？这么一会就膝盖疼？就因为你一句话，小九在铁荆棘上跪了那么久，他膝盖不疼？”
　　柳崖挠挠头：“我也没想到老爷那么……那么的……”他“那么”了两次，还是把一个“狠”字吞了回去。
　　木三爷踹了他一脚：“闭嘴，老爷也是你能置喙的？”
　　柳崖耷拉着头：“侄儿这不是没说什么吗？三叔，侄儿也是为主子忠心耿耿，所以才决定提前回禀老爷的，谁想到九爷他那么胆大，连老爷要抓的人都敢放。三叔啊，您总说侄儿胆大妄为，可是侄儿看啊，和九爷比起来，侄儿那些简直都是雕虫小技，完全不值得一提啊，三叔您说的对，侄儿确实应该多和九爷请教一下。”
　　他越说越没谱，木三爷脸色越来越黑，劈头给他一个爆栗：“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让你跟小九请教，是让你请教正经事，谁让你跟他请教那些的，成日里给我胡闹。”
　　“侄儿没有胡闹”柳崖心虚地回嘴，“侄儿对老爷忠心耿耿，对三叔也忠心耿耿。”
　　木三爷被他逗笑：“你对老爷忠心耿耿就行了，不用对我，我不被你气死就谢天谢地了。”柳崖见状终于松了口气，磨蹭到木三爷腿边，抬头时眼里都是郑重的光芒：“三叔，侄儿说的都是实话，侄儿这条命是三叔给的，无论何时，侄儿都要用这条命来保护三叔。”
　　木三爷听得叹息，也想起往事，幽幽道：“唉，当年木老爷子风流成性，跟一个青楼女子有了你爹之后，就又不怎么理会他们母子俩了，那女子不久死了，木老爷子连看都没去看，剩下你爹无人管教，长大后和木家族里的几个浪荡子学了坏，成日里斗鸡遛狗不务正业，也不讨老婆，今天骗一个风尘女子，明天拐一个穷人家女儿，你那苦命的娘也是父母早亡，被他骗来当丫环，就被霸占了，你娘生下你就死了，你爹连自己有几个孩子都不知道，也不管你死活，你有个小哥哥那时候刚夭折，他娘也是个可怜人，看你也可怜，就把你偷偷抱去养着，没多久她也抑郁而终，你爹也惹了一身怪病，去见阎王爷了。那时你才五六岁大，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你几个大一点的哥哥都忙着瓜分你爹那点可怜的家产，也没人管你，那天也是凑巧，我路过院门口，听到有哭声，低头一看，就见你穿着单衣单裤坐在雪地里哭，又饿又冻小脸青紫青紫的，见到我，你也不知怎么回事，爬起来抱着我的腿就不放，你三叔我这么多年，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却偏偏就没见过有小孩子抱着我的腿哭的……”
　　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柳崖虽是自幼被他收养，但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详细地说起当年旧事，起先一直红着眼圈，此时也忍不住笑出来，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一看到三叔就想，这个胖叔叔慈眉善目的，肯定是好人，我要是不求他，我就要死了，我还不想死呢。”
　　木三爷一瞪眼：“敢说你三叔胖！”
　　柳崖心道：“本来就胖。”但他可不敢说出来，笑眯眯道：“三叔是福气多多。”
　　木三爷敲着他的脑袋：“就会贫嘴。”柳崖一吐舌头，听木三爷继续道：“我那时一来看着你可怜巴巴的模样，就想起我小时候和你一样，也是个不受宠的庶子孽孙，那恶人为了在他爹面前显示自己是孝子贤孙，在他爹重病的时候，竟然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放血做药引，这般愚昧狠毒，怎配为人之父。我见到你，就想到当年的自己，要不是有高人相救，我也早就死了，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柳崖这也是初次听说木三爷自己的故事，心道：“原来三叔的身世比我还惨，他那畜生爹比我那畜生爹还狠。”
　　木三爷看着他道：“我一时又是心软又是气愤，就带了你走，你那些哥哥姨娘们，没一个能记着还有你这样一个孩子的，那木老头更不用说，他连自己有多少个儿子孙子都数不过来。呵，说什么木家家大业大门派兴旺，都是屁话。”
　　柳崖红着眼睛道：“三叔的救命之恩，侄儿永远都不会忘。”
　　木三爷却摇头道：“你也不用谢我。我救你，一来是产生了同命相连之感，二来，你那时五六岁了，却连个名字都没有。我一想，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反正也没有人记得你长什么样，就算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也不会有人多疑，所以——”他低低叹息一声，道：“崖儿，我让你该姓更名，没了木家身份，以后也不能再认祖归宗，你可怪过三叔吗？”
　　“三叔，您不要说了，我对您只有感激和尊敬，何况，那里根本就不是我的家，那恶人也不是我爹，他没有看过我一眼，我也不会认他。”柳崖想着就恨，咬牙道：“三叔，您知道吗，侄儿这些年不仅感激您救了我，还感激您带我离开了木家，不去做那木家子孙。”
　　“我带你到十八楼，对你教导严苛，让你和我们一样，这一生都只为一个目的，为它生为它死，为它牺牲正常的生活，这些，你也不怪我吗？
　　柳崖慢慢摇头：“三叔，要不是有您，我早就死了。要不是有十八楼，我也不会学到诸多本事。何况，侄儿并不在意这样活着，反而觉得更有意义。”
　　十八爷欣慰地点头，低头看了看柳崖，又道：“你不怪我，却是对小九心存不满的，是么？虽然你不想回到木家，也不在意木家这个姓氏，但他顶替了你的身份，你还是因此怀有怨怼，是不是？”
　　柳崖低下头，半天方吞吞吐吐道：“我知道老爷和三叔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侄儿对此从未有过怨言。对九爷嘛，是有那么一点，但也就是一点。三叔，侄儿其实很佩服九爷的，侄儿也从来没想过要害他。只是有时候，有那么一点点的好胜之心，想故意坏他一坏，看他如何应付而已。”
　　木三爷一时哭笑不得：“你这小子，这样顽皮，你可知道你害苦了小九？”
　　柳崖垂头道：“我也没想到会如此。”
　　木三爷摇头道：“还有今日的事，绿柳山庄由你管辖，本是你的过错，老爷放你一马，但你自己要记住教训，下次决不可再错。”他看着柳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有什么事想问？”
　　柳崖犹豫着道：“三叔，为何老爷没有那么生气呢？”
　　“你说云开他们逃脱？”木三爷笑道，“他们迟早会再次落入我们手中。你以为老爷此次前来是为了他们？凭这些人，还没资格惊动老爷千里奔波。老爷这次来，是为了另一件事。”他看着柳崖好奇的眼神，笑道：“你不问最好。”
　　柳崖憋回去一肚子话，委委屈屈地点头。“三叔，您看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不要生气了。”
　　十八爷忍不住笑道：“起来吧，就会油嘴滑舌。”
　　柳崖嘻嘻笑道：“油嘴滑舌也有好处嘛。三叔您不忍心罚了不是。我就告诉过九爷，让他挨罚的时候嘴甜点，不要总是那么木头一样地硬挺着，他就是不听。”
　　木三爷眉间有一抹愁绪，叹道：“你不懂，小九和你不一样。”他目光投向窗外，不远处的水榭里灯光正亮，他眼中不由闪出一丝担忧。
　　“走吧，去跟老爷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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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补全了，别忘了看。
所以狮虎这次来，就是为了带九儿一起报仇的，狮虎是不是很有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