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十五章 除夕之夜(补全) ...

  •   雪苑本来是除夕也不过的,但今年木三爷和刘金贵都在,便也开了个家宴,金垂莲很高兴,嘱咐卓青松不要再任性妄为,卓青松答应了母亲,母子二人才往暖阁里来,木三爷和木榕正在门口交谈,见到他们过来,便止了谈话招呼。卓青松对一脸慈爱的木三爷有亲近之感,便跟他道:“三叔,过年好。”
      “好,好”木三爷笑道,“来,三叔给压岁钱。”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小金裸子,塞到卓青松手中,笑道:“不值钱的玩意,图个好兆头。”
      卓青松欢喜收下,“谢谢三叔,三叔,您看,娘给我做的荷包,好不好看?”
      木三爷顺着他目光看去,连声称赞:“好看,好看,夫人的手艺总是最好的,真是好看。”
      金垂莲见儿子开怀,也十分欣慰,转头见木榕面带微笑看着他们,连木三爷都换上了一身新衣,他却还是往日的一身素衫,金垂莲忽然有些愧疚和心疼,不由拉着他手道:“九儿,怎么都不换身衣服?”
      木榕一怔,随即笑道:“九儿穿这身不好看吗?”
      金垂莲被逗乐:“好看,我们九儿穿什么都好看。”她心内自责更甚,自己总觉得待儿子和徒弟没什么两样,却连这除夕之日都忘了给他一件礼物,青松前一天还……她想到此又紧紧拉着木榕的手,背着卓青松轻声道:“九儿,前两天的事师娘才知道,师娘已经教训了青松,九儿……”
      她语气里已经带了些恳求,木榕微笑着打断她:“师娘,九儿不怪青松,也不会和别人说的,您放心。”
      金垂莲满眼愧疚:“九儿,对不起,师娘……”
      木榕握着她的手微笑:“师娘,您对九儿那么好,怎么还说这样的话,九儿如何受得起?外边冷,师娘,我们进去吧。”
      他扶着金垂莲进屋,卓青松跟着木三爷也进去,屋里卓熙、十八爷和刘金贵都在,见到卓青松的一瞬,卓熙眼神一凛,但最终没有发作,只道:“都坐吧。”
      金垂莲母子和木三爷都落座之后,木榕才也要坐下,却听卓熙道:“你出去站着。”
      木榕没任何迟疑地应了一声,显然早已适应这种莫名其妙的惩罚,他立刻转身出去,到暖阁外罚站去了。
      金垂莲一愣,卓熙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道:“吃饭吧。”他说着先拿起筷子,夹了块青菜,慢条斯理吃着,木三爷等都已习惯了卓熙对木榕的态度,所以很快都忘记这事,开吃起来,卓青松也不说话,只有金垂莲如坐针毡食不知味。暖阁里烧着地龙太热,有扇窗子便半掩着,正好能看到木榕规规矩矩地罚站,这天天气极其不好,风狂雪骤,他的身上很快就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花,他垂眸敛目,苍白着一张俊脸,让人心疼,睫毛上挂满雪水,他一眨眼,便有一滴落下来,像是泪水砸在金垂莲的心头,雪越来越大,木榕却一直挺直着脊背,一动不动地站着,金垂莲再也忍受不住,她哀求着看向卓熙:“卓哥,让九儿进来吧,外边那么冷,九儿身子单薄,万一冻病了可怎么办?”
      卓熙轻啜美酒,置若罔闻,金垂莲向前探身,再次央求:“卓哥,孩子做错了事,改天再罚吧,今天是除夕,是好日子,不要动气了。”她又看向其他人,但在卓熙惩罚木榕的时候,没有人敢求情,这是木三爷等都已熟悉的规矩,所以没有人吭声。金垂莲目光哀怜地看着卓熙,卓熙淡淡道:“既然做错了事,就要受罚,这是规矩。”
      金垂莲懂得卓熙的意思,但她是个母亲,她挣扎了这么久,也无法做出决定,所以她还是苦苦央求卓熙:“九儿还是个孩子,他做错了什么,你骂几句就是了,这么冷的天,他身上还有伤……”她忽然住了口,掩唇而泣,再说不出话来。
      一顿饭吃得人心思各异,很快就结束了,木三爷三人告辞,卓熙目光如炬地盯着卓青松看了半晌,卓青松原本就心头惴惴不太敢来,这样的目光更是让他浑身寒毛直竖,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卓熙盯了他半晌,才道:“回去吧,我和你娘有话要说。”
      卓青松不想走,但抵挡不住卓熙身上的寒意,默默退了出去,经过木榕身边时,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木榕目光向下直视着雪地,似乎连眼皮都不怎么动。卓青松有些慌乱地离开,并不知道卓熙在屋里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金垂莲却看出了那眼神里怪异的光芒,她扑倒在卓熙脚边,哭泣着道:“卓哥,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的。”
      卓熙移回目光,瞥她一眼,淡漠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不会反悔。”
      金垂莲跪坐在地上,垂着泪,听卓熙道:“你还记得那次?”
      金垂莲垂泪不止,哽咽着:“我记得。”
      她记得,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她还是记得很清楚。那次不是这样的雪天,却是大雨滂沱遮天蔽日,那时她的清波还活着,还是那个沉稳坚强的少年,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卓熙命令在大雨里罚站,那时木榕不到十岁,刚刚出任务回来,跟卓熙求情不得,就跑到外面和卓清波一起受罚,卓清波站着,他就跪着,任卓清波软硬兼施,都倔强不肯离开,卓熙盛怒拂袖而去,雨大得惊人,她站在窗口都看不清两个孩子的脸,只记得那日的雨下了一天一夜,师兄弟二人就在雨里淋了一天一夜,等到卓熙惩罚完毕,木榕就病倒了,高烧不止浑身滚烫,原来他出任务时就受了重伤,却不声不响陪卓清波受罚到最后。他病了好几日,卓清波就一直守在他床前,宁可承受耽误训练再次受到惩罚的后果,木榕醒后却笑着安慰他,一向隐忍的卓清波抱着他哭得让人心疼。
      金垂莲想着那两个孩子都苍白着小脸却互相安慰的情形,就觉得心如刀割,她强忍着,拼命控制着泪水,面对着卓熙冷淡的态度,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九儿和清波情同手足,清波那么疼爱九儿,九儿也敬爱他,青松他,他那时还小,他不懂事,九儿对他……不是,我不是说九儿对他不好,只是,他对九儿没那么深的感情,他,卓哥,他不懂这些,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卓哥,你原谅他好不好,他是你的亲儿子,是你唯一的儿子,等他长大了就好了,你给他机会好不好,卓哥,求你了,求你了。”
      卓熙面色复杂地看着哭成泪人的金垂莲,半晌方道:“若不是看在他是我亲生儿子的份上,我早已让他付出代价了。他不懂事,你却是该懂事的。我虽然答应了你不管教与他,但你身为母亲,该让他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的底限你很清楚,这样的事情,我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否则,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金垂莲伏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说话。身为卓熙的妻子,他的底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也清楚地记得,当年他抱着木榕回到雪苑,就明确地告诉过她:“我已决定,不管你愿不愿意。”
      金垂莲想苦笑,她又何曾有过可以说“愿意”或“不愿意”的资格和权利?何曾有过?这些年她也一直这样地生活着,从木榕降临到这个世上之前就是如此——不去触碰卓熙的底限,一丁点儿都不能。
      卓熙似是轻叹了一声:“你回去吧。”
      她挣扎着站起身,擦去泪水,踉跄着离开。

      木榕没注意到她经过身边,白雪茫茫中,他的思绪断断续续,却又有支离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好像也是个除夕之夜,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他是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小乞儿,快要饿死冻死的时候,有个温暖的怀抱抱起他,他睁开眼,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伸到他面前,将仅剩的半块馒头喂给了他。那天也是风雪奇大,他却觉得奇迹般的温暖。那是个不同寻常的除夕,从那以后,他们挨饿受冻,被人追杀,受尽侮辱折磨,却相互取暖,相互安慰,苦中作乐,同生共死。
      木榕的眼神越来越迷蒙,他站得还规矩无比,却已经神游天外,直到卓熙走到他身前,他才回过神来。卓熙对他的走神很是不悦,沉声问:“在想什么?”
      木榕迅速转回思绪,犹豫了好久,才迟疑着回答:“九儿在想阿笑。”
      卓熙难得错愕一下。这些年木榕提过母亲,提过清波,却从来没提过阿笑,“阿笑”这个名字早在八九年前就随着他的主人埋葬在幽魂谷深处了,连点魂魄都没留下来。
      木榕微低着头,眼里的感情都隐藏住了,卓熙拧眉道:“阿笑已经死了。”
      他这样直接地指出这个事实,木榕眼色微动,轻声道:“九儿知道。”
      他眼里的神情更深地敛住,卓熙却轻而易举地捕捉道,脸带薄怒,道:“知道?知道你还要这般没出息的样子?过去的事情,你想它千百遍也无济于事,我没有教过你吗?”
      木榕在他严厉的声音中低下头去,低声道:“九儿没用。”
      他垂眸掩饰着情感,卓熙更加动怒,冷道:“你娘,清波,阿笑,他们都死了,早就死了,你不清楚吗?”
      木榕神色终于有了动容,他大着胆子抬头,有些痛苦地恳求:“九儿知道,师父,师父不要说了……”
      “啪”卓熙一个耳光抽在他左颊上,没等他缓过来,反手又是一掌,右脸上便也多了五道清晰的指印。
      “没用的东西!”
      木榕顶着高肿的脸颊把头埋得更深,卓熙怒道:“要是清波和阿笑现在还活着,他们和你反目成仇,你也要护着他们不成?”
      “我……”木榕睫毛轻颤,他微微摇头,声音低弱:“他们……他们已经不在了……”
      卓熙负手站着,轻喝:“跪下!”
      木榕跪倒在雪地上,脸色更加冻得发白,卓熙盯着他看了一会,忽问:“你教了青松疏梅剑法?”
      木榕答道:“是。”听卓熙似是不解且不悦,他解释道:“青松毕竟是少主,若是有一天……他也难以置身事外,学些有用的功夫,也好防身……”
      卓熙眼神一敛,他当年跟金垂莲达成协议后,果真便一点都不再过问关于卓青松的事情,卓青松学了什么功夫,学的如何,他从来没问过,木榕这样做,他本该欣慰徒弟比他想得周到,但他此时只是冷笑:“你这样待他,他又是如何待你的?他可是连为你求情都不肯。”
      木榕垂首:“他是九儿的师弟,九儿有义务照顾他保护他,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卓熙一脚踢到他肋下:“你还有理不成?当年清波待你如何,你不也因为一粒鸩羽就出卖了他,你怎知他将来不会因为什么出卖你?”
      木榕的脸色苍白如纸,垂在两侧的手微微地颤抖,眼里有痛苦的水色,卓熙的话刺在他心里,比冰雪还要让他感觉到冷。
      卓熙又接着踢了两脚,冷笑:“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以德报怨,为师这么多年真是白教了你,什么父子恩,夫妻情,兄弟义,都是废话,如今你还想不明白吗?”
      昨天刚接好的肋骨好似又断了一样的疼,又一脚踢来,木榕知道师父带了怒火,他不敢躲避,迅速取下腰间的夜火,双手奉到卓熙眼前,忍着痛道:“师父息怒,师父责罚九儿就是,不要气坏了身子。”
      卓熙又怒又笑,接过夜火砸在木榕背上,木榕当即吐出一口血,没等他缓过来,又两下砸下来,木榕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再次跪好。
      卓熙扔了夜火,大步离开,扔下一句话:“想不明白?那就跪在这好好想想吧!”
      木榕擦去唇角的血迹,苦笑一下,在风雪中跪直了身子。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
      无忧山庄的夜宴刚刚结束,罗絮儿缠着父亲撒娇:“爹,压岁钱呢,压岁钱呢。”罗骅哈哈大笑,刮着她鼻子道:“不急,明天初一才有呢。”罗絮儿撅嘴不依,罗骅拉着她的手,拍着罗凤孤的肩膀大笑:“不早了,都回去睡吧,明天看谁来得早,谁得的压岁钱就最多。”罗絮儿欢呼一声:“我一定最早过来。每年我都是第一个。”罗凤翱宠溺地笑,低声对罗凤孤道:“这丫头还不知道我们是让着她的呢。”罗凤孤含笑不语,他本是个孤傲清冷的性格,但此刻父亲爽朗的笑声、母亲温柔的嗓音、兄长温和的打趣、小妹天真的娇嗔,这样的温暖和安宁,驱走了多年萦绕在他心底的冰冷和凄寒,让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沈家堡中,和父亲沈望江吃过年夜饭,沈潇回到住处。他早已习惯了只有父子二人的冷清的除夕夜,也多半都是在年夜饭后倒头便睡,但今夜他却总是忍不住地想到些什么。想到他还没有发生变故的幼年时光里,美丽温柔的母亲抱着他,一边喂他吃饭,一边听父亲侃侃而谈,那眼角眉梢都展露出来的笑容,深深刻在他幼小的心里,挥之不去。
      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已经觉得模糊,清晰的却是那日墨砚台上,木榕痛苦隐忍的表情,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沈潇抱着肩坐着,怔怔看着窗外的夜色,一夜无眠。

      大雪再次落下来,掩盖了罗凤孤温暖宁静的眼神,掩盖了沈潇倚门怅望的目光,也掩盖了雪苑暖阁外一夜长跪的身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除夕之夜(补全)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