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楼》新醅饮雪

14、第十四章 妇人之仁

　　十八地狱。
　　进门之后，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木榕沿着长长的过道走着，各个角落里都散发着发霉阴冷的气息，不知何处传来阵阵凄惨的呼声，让人不寒而栗。
　　但这些对木榕来说都太熟悉了，这里偶尔飘荡出现如鬼魅般的几个身影也太熟悉他了，他一路畅通地来到了地道尽头的阎罗殿，门口只有阿无一人在守卫，见到他后，阿无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门。
　　木榕踏入阎罗殿，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他缓慢的脚步声，他却没有想到，这里除了十八爷，还有另外三个人，其中一个身着黑色大氅，负手而立，面如玄铁，神色冷酷。
　　木榕一愕——“师父？”
　　卓熙像是和十八爷正谈论一件什么事，只扔给他两个字：“候着！”
　　木榕正要后退，十八爷却拍手大笑：“小九来的正好，老爷，不如让小九给他们两个试试招，看他们的本事够不够用。”
　　卓熙略一思索，点头应允，十八爷指着木榕，对另两个人道：“起来，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赢了，就给你们机会去执行任务。输了，嘿嘿，你们想死得有多惨，可以提前说。”
　　那两人一直跪在卓熙和十八爷的面前，木榕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但当十八爷的话音刚落，其中一人便倏然起身，一只手以迅猛之势，抓向木榕的心口。
　　龙爪掏心。此人一出手就是这样狠辣的招数，他黑巾蒙面，木榕看不到他的脸，却能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杀气，木榕略一侧身，闪过这一招，抬手迎了上去，那人显然没料到木榕躲得如此容易，杀机再起，一招狠似一招，誓要将木榕毙于掌下。这人定又是十八爷精心培养出来的一枚棋子，招数精湛和凶狠和十八爷如出一辙，但木榕的功夫都是卓熙亲手所教，又岂是常人能及的。这人的狠毒招数反而激起了木榕的兴趣，两人在宽敞的大殿里身影往来战在一处，瞬间拆了二三多招。十八爷兴致勃勃地看着，对另一人道：“你也去。”
　　那人犹豫不前，十八爷喝道：“让你去就去，你们两个人能在四十招内剩过他，就算你们赢。”
　　不出十八爷所料，未满四十招，两人便已败北，不可思议地盯着木榕，十八爷大笑：“老爷，您看如何？”
　　卓熙面色沉静道：“尚可。”
　　十八爷哈哈一笑：“魔杀，鬼蜮，还不谢过老爷，老爷这是同意你们去了。”
　　魔杀和鬼蜮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相信，十八爷骂道：“能和九爷过上四十招，已经算你们好运了，还妄想什么？”
　　“九爷”二字让两人震惊无语，十八爷骂道：“滚吧，直接去执行任务。”
　　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之后，十八爷才又大笑：“小九这功夫是又长进了。”
　　木榕面不改色，一笑：“十八爷过奖。十八爷手下岂有弱兵？”
　　卓熙此来就是和十八爷讨论此事，事情已毕他蹙眉问木榕：“来做什么？”
　　“回师父，九儿来找十八爷领罚。”
　　卓熙已经忘了此事，闻言却责道：“欠了多久了，才来领罚？”
　　木榕规矩地认错，十八爷嘿嘿笑着：“小九，想念哪种鞭子了？说来听听，十八爷满足你的心愿。”
　　木榕一笑：“但凭十八爷做主。”说完他转过身站好，将脊背交给十八爷，十八爷咂咂嘴，在不远处的刑具架子上随手抽出一根鞭子，也不废话，反手抽了下去。
　　鞭子着肉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卓熙仿佛没有听到，他已经悠然地坐下，随手翻开十八爷的一本剑谱，只是翻着翻着，他突然眉头一皱，喝道：“停！”
　　卓熙对木榕的管教一直严苛残酷，亲自动手都毫不留情，十八爷动手的时候更是从不心软，从来没有过打断惩罚的时候，十八爷虽是及时收手，却还是不解地回头，卓熙站起身，走到木榕身后，蹙眉盯着他后背看了一会，忽道：“脱了衣服。”
　　木榕迟疑一下，还是乖乖脱了衣服，十八爷定睛看去，也不由一愣——裸露的脊背上，他刚刚打出来的几鞭压根不算什么，可怖的是之前流焰打出的三道伤口，本来起码外伤口应早已愈合，但现在却被人无情挑开，血肉模糊的皮肉翻卷着，张牙舞爪地昭示着伤势的惨烈，屋里烛火一跳，里边银光一闪，十八爷探手进去，一根银针被夹了出来，十八爷狠手扒开伤口，便见三道狰狞的伤口里，俱埋了十几根的银针，深深刺进肉里，几乎到骨。
　　十八爷脸色一变，木榕虽是十八地狱的常客，但每次受罚之前，十八爷都会先检查一下他是否受过其他伤，能不能禁得住这次惩罚，包括在墨砚台也是如此，但木榕刚和魔杀等轻松自如地打斗过，且前几天他都和木榕见过面，没发现他带什么伤啊。十八爷脑子一转，很快便明白了，再回头看卓熙，果真已经是脸色铁青。
　　卓熙是何等人物，眼力耳力少有人及，他从木榕竭力控制的呼吸声中便已判断出，以自己这个徒弟的忍耐力，十八爷区区几鞭子是不会让他如此的。
　　十八爷明白的时候，卓熙也早已猜到原委，但他还是压着怒火，沉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木榕没敢回身，只低头道：“回师父，九儿自己不小心……”话没说完便感觉到一股怒气袭来，便住了口。
　　果真，卓熙冷冷叫道：“阿无。”
　　一直立在门口的阿无如鬼魅一般立刻明白了卓熙的吩咐，他的身影也如鬼魅般迅速飘然而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又已经立在了卓熙的跟前，将这三天在翠竹轩发生的事情，用没有丝毫感情的语调，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卓熙。
　　卓熙冷脸听完，一字一句道：“叫卓青松滚过来！”
　　他的语调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脸色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屋里的三人都已感受到他忍耐不发的怒火，木榕迅速转身，拦住了就要再次飘走的阿无。
　　卓熙冷冷的眼神盯着他：“你要给他求情？”
　　这声音里的危险不言而喻，木榕垂眸：“师父，青松还小。”
　　“啪”
　　回答他的是卓熙一记凶狠的耳光，木榕踉跄后退两步，脸颊迅速肿了起来，险些吐出一口血，他不敢去碰，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卓熙眼神冰冷，怒斥一声：“妇人之仁！”
　　木榕俯首叩头，却坚持着：“师父，青松还小，也没犯什么大错，您饶过他这一次吧。”
　　“混账”卓熙怒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人害你，你却要救他，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九儿知错”木榕再次叩头，“师父的教导九儿都记得，可青松是九儿的师弟，清波师兄说，弟弟做错，理当兄长替过，这是做师兄的责任。青松年幼无知，师父惩罚九儿就是。”
　　卓熙眼里的冰冷蓦地燃烧起来，他盯着木榕叩首的身影，抬起脚，狠狠踢了过去。木榕的身子飞起来，撞到后头的柱子，这回是真的连着吐了几口血，肋下“咔嚓”一声，痛得他脸色惨白，但他不敢耽搁，迅速爬起来，再次跪了下去，只听卓熙怒道：“连你也来威胁我？清波清波，你们都拿他来当挡箭牌，那现在若是清波活着，若是有人拿清波来威胁你，你又待如何？”
　　木榕俯首叩头，不敢出声。
　　卓熙一脚又踢了上去，喝道：“说！”
　　木榕不敢再躲，硬生生用胸口接了这一掌，吞下几口就要呕出来的血，他脸色苍白，双手也微微颤抖，“九儿……九儿……”师兄卓清波温柔的脸在眼前晃动，像是每次他受伤之后给他的温暖和鼓励，木榕颤抖着声音，说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卓熙眼中是愤怒的火焰，他抓过来十八爷手中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木榕忍着疼痛，规矩地跪起来，垂头忍受，卓熙内力非凡，又是怒气之下，一鞭下去就刮下一层皮肉，木榕痛得抿起唇，汗珠顺着脸颊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木榕不敢躲不敢动，反而在鞭雨中竭力地保持着规矩的跪姿。
　　他知道师父有多生气和失望，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做到不受任何威胁、没有一丝软肋。但他还是没有做到，承受着师父的怒火，他感到愧疚和自责。
　　卓熙终于停下手，冷冷道：“这些年的鸩羽真是白白浪费了！”
　　木榕的身子几不可见地一抖，他忍着疼痛，再次叩下头去。
　　十八爷眼皮一动，稍稍抬眼，见卓熙盯着木榕，眼神变化莫测一阵，之后将鞭子扔过来，道：“接着你没打完的打，顺便教教他已经忘了的东西。”说完他负手迈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十八爷接过鞭子，掂了掂，摇头叹道：“唉，又耽搁我喝酒，小九，你拿什么赔我？”他也不等木榕回话，鞭花一甩，鞭子再次落在已经血肉模糊的脊背上，里边的银针有的被带出来，有的更深地刺进去，木榕保持着方便受罚的姿势，眼神渐渐趋于平静。

　　在十八爷手下重学“已经忘记的东西”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虽然木榕已经习以为然，但被十八爷用各种工具再次揭了一层皮之后，他还是痛得冷汗直流险些昏迷。
　　十八爷指挥着阿无取出他伤口里的针，一边欣赏一边称赞：“这法子不错，小九，以后你再犯错，十八爷就用这招收拾你，你觉得好不好？”
　　木榕忍痛笑道：“只要十八爷愿意，小九甘愿奉陪。”
　　十八爷忍不住一笑：“有胆子你跟老爷说说这样的话。”
　　木榕但笑不语——他当然没那个胆子。
　　身上各处伤口处理完毕，木榕才走出十八地狱，触到一片阳光后，他慢慢缓过神来——今天晚上就是除夕之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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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休息，加更一章，狮虎和九儿的对手戏，看，狮虎对九儿还是很爱滴，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