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楼》新醅饮雪

114、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路为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刘金贵把精心炼制的药给取了个名字，叫碧血，木三爷几乎吐血：“就这么个解药，你还给取个名。”刘金贵白他一眼，叹息一声，“真是对牛弹琴，这只适合打打杀杀的人，就是不懂风雅。”木三爷也回送个白眼，“哪儿来那么的风雅，我就想知道这药到底管不管用，管用的话就快点用，让小九早点好起来。”
　　刘金贵小心翼翼护着他的药，这是他亲自提炼的第一盏，和木三爷边走边发出感叹：“小九这段这么乖，其实也蛮好的嘛。”木三爷差点噎住，“好个鬼啊，你失明几天试试看。”往刘金贵手心一看，一盏如清茶般的液体，在青瓷上缓缓荡漾，竟是格外赏心悦目，木三爷呆了一呆，“这什么东西？清水？”
　　刘金贵一脸不被人理解的苦痛，忙护在手里。
　　“这东西怎么用？”木三爷拍着头，“直接喝？”刘金贵摇头，木三爷瞪大眼睛，“总不能是直接滴在眼睛里吧？”
　　“咦”刘金贵给他一个讶异的表情，“老三，你聪明了啊。”
　　木三爷惊呆：“这玩意，滴眼睛里？这这这，药性烈不烈啊？”
　　“不烈”刘金贵叹道，“那我精心炼制它还有什么用？”他瞥一眼头上冒汗的木三爷，十分耐心地讲解，“虞美人有毒，玲珑七心草药性极烈，加上其他几味特殊药材，滴入眼中如利刃抽筋剥骨，又如坠冰山火海，痛不欲生。”
　　木三爷呆若木鸡，刘金贵摇头道：“园惠也精通医术，却没有给小九及时救治，一来是当时情况凶险，来不及找这些药；二来，他应该也是担心这种方法太残忍霸道，且效果不知，唯恐小九白白受苦。”
　　木三爷犯了犹豫：“那，那咱们，还——”刘金贵对他的震惊表示鄙夷，“还什么还，我早就和老爷小九说过了。”“啊，那老爷和小九——”木三爷问了半句停口，想都不用想，那师徒两个肯定是异口同声表示同意。

　　刘金贵刚说的时候，卓熙有片刻的犹豫，但也只是片刻，木榕则是一口同意，半分迟疑都没有，这师徒两个都是对己对他都狠绝的人物，沈潇却是第一次听说，刘金贵一进来，他比谁都紧张，胆战心惊地注视那名叫碧血的药汁被吸到一根空心管中，刘金贵走到床边，木榕躺着，眼上的白巾去掉，眼眸还是清澈深邃，一脸平静。
　　但眼睛毕竟是个敏感器官，刘金贵到这关头也犹豫了。“小九，忍耐不住就说。”
　　相比于卓熙的担忧、沈潇的紧张和木三爷的怀疑，这屋里木榕是个最淡然的，点头笑道：“嗯，小九知道，辛苦先生。”
　　他躺在床上，面色冷静，刘金贵扒开他眼皮，小心翼翼地倾了一下药管。
　　木榕登时感觉，他低估了这药效、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近乎透明的液体滴入眼睛，只一滴，他就痛得几近晕厥。
　　沈潇只见他胸口一颤，几乎就要弹起，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握紧，一根根指骨凸显出来，冷汗刷地就流下来，一排银牙狠狠咬上下唇，硬是将呻！吟压在喉间。
　　纵使有心理准备，沈潇也没想到这药性会这样强，将他震在当场，顿时失魂落魄。
　　卓熙也没想到，但他比沈潇要清醒镇定得多，立刻上前一步，按住木榕的手，沉声道：“忍一下。”
　　木榕已然无法回应，这种疼痛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和鸩羽、金明蛊，和奇奇怪怪的刑具不同，这是一种最简单最直接的凌迟，一滴滴滴入，犹如刀子刺入眼瞳，他勉强侧了下头，残存的意识里不想让卓熙和沈潇见到他的惨状。
　　卓熙按着他的手，能感受到他手心冰凉的冷汗和一根根凸起的骨节，不禁用力，木榕痛得神志不清，将这当成了警告，使劲一咬牙，连手指也松开了。
　　卓熙没觉察他的变化，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汗水像溪流一样淌下来，刘金贵一边擦一边稳住手滴药，宛如酷刑般的救治持续了一刻钟，刘金贵终于舒口气。
　　沈潇松开手，几滴鲜血落在地上，他不知何时将自己的手心抠出了血洞，脸色竟比木榕还要惨白。
　　刘金贵小心翼翼给木榕眼上又系上浸过药的白巾，木榕已经痛晕，卓熙还按着他的手没放开，问道：“如何？”
　　“还不知道效果”，刘金贵道，“我再去炼制，午后再来。”走过去见沈潇一脸震惊，他解释：“这药一日三次。”沈潇呆若木鸡。
　　一日三次的药，他眼看着木榕刚刚因痛苦消散而能平稳睡一会，就不得不醒来接受下一次的痛苦，两三日下来，便基本没什么清醒的时刻了。
　　他坐在床前，低头看木榕惨白的脸，给他擦拭脸上的汗，忽然就明白了幼时每次生病，为何母亲比自己还要难过，这是一种恨不得将痛苦转移到自身的感觉，哪怕这个人在他的生命里，有过十几年的空白，他们的接触少之又少，他们的关系疏远得近乎陌生。
　　沈潇轻轻抚上木榕的头，拨去他额角的碎发，这样安静躺着的木榕，给人一种格外乖巧的感觉，双眼覆着的白巾，又让他显出和以往不同的脆弱，沈潇恍惚地想，别人对木榕是怎样评价的？云开说他“深不可测”，周朗说他“温文尔雅”，罗絮儿称他是“无所不知”，而岳小天则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可是，这样一个在外人眼中强大、神秘、似乎无所不能的年轻人，不过也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他自幼也曾受到母亲的宠爱呵护，也曾被外公高高举过头顶，也曾追在兄长的身后，撒娇地要他抱一抱。
　　他也曾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啊。
　　“九儿，对不起……”沈潇喃喃低语，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而道歉，是因为自己让他受伤失明，是因为父亲竟将他扔下独自逃生，还是因为忽然想到这些年，自己竟从未尽过一分做兄长的义务。
　　刘金贵去而复返，沈潇如今一见他就面露紧张，刘金贵摸摸鼻子，怎么好像自己做了坏人一样。
　　“沈公子，把小九叫醒吧。”
　　沈潇真想让木榕能再睡一会，但也知道不能耽误时间，低头轻唤：“九儿，九儿……”木榕没有动静，沈潇摸摸他的手，“九儿……”
　　木榕慢慢转醒，迷迷糊糊地侧过头，沈潇忍着难过，“九儿，一会就好了，一会再睡好不好？”木榕还是迷迷糊糊地点头，任又一轮的“酷刑”开始。
　　沈潇心疼的无以言表，等刘金贵再出现的时候，恨不得把木榕藏起来，刘金贵笑道：“沈公子莫怕，如果有效果，以后就能减少些用药的次数了。”
　　“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沈潇心急地问，刘金贵摸摸下巴：“再过两天吧。”

　　再过两天，木榕终于清醒了些，除了卓熙，其他人都是忐忑的期待，反而他自己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白巾揭开的一刹那，他眼睛紧紧闭着，在刘金贵的催促下睁开、闭上、又睁开、又闭上，反复几次之后，终于眨了眨眼睛，刘金贵几乎是凑到他眼前去检验自己的成果，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个不停，“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木榕眯起眼眸，刘金贵急道：“晃眼睛？能见到光线？”
　　木榕的目光终于在他的手心聚焦，凝视了一阵，道：“先生，你多久没剪指甲了？”
　　刘金贵一愣，木榕已经掀被下床，“师父，三叔”，又和沈潇打招呼，“沈兄还在？”木三爷高兴得胡子直翘：“好，好，这孩子，什么叫还在，这几天潇儿一直在这照顾你。”木榕狐疑地瞅瞅沈潇，心想，三叔和沈潇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木三爷及时解惑：“潇儿说了，随你叫三叔三叔。”
　　木榕听着这绕口令一样的解释，就想问：“和我什么关系？”
　　“九儿，坐下，让幽之再给你看看。”卓熙脸上还是一片淡然，也只有眼底深处有一丝欣慰和放松。
　　木榕听话地坐下，刘金贵搭上他的脉，又扒着他眼睛看半天，“看得清楚吗？”木榕揉揉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刚刚清楚。”
　　“这怎么回事？”木三爷急道，“怎么现在不清楚了？”
　　“这毒入体时间太久”，刘金贵道，“这才几天的药效，不能完全复明，也在我意料之中。”
　　木三爷道：“我不管在不在你意料中，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刘金贵摊手：“还能怎么办，继续滴药呗，直到完全复明。”沈潇也心急：“那这期间呢？九儿能看见吗？”刘金贵道：“断断续续，时明时暗，小九，你也做好准备，在完全复明前，随时可能看不见。”
　　和沈潇与木三爷的焦急截然相反的是，木榕满意得很，点头笑道：“我记得了，这些天辛苦先生了。”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木榕的眼睛清晰的时候终于比模糊的时候多了，沈潇心疼之余终于松了口气，卓熙也轻松不少，这日师徒二人谈话时，听人来报：罗凤孤已经赶去天门山了。
　　“师父，九儿也去看看。”
　　卓熙罕见地犯了犹豫，木三爷这时道：“听说沈潇也要去天门会。”
　　“他？沈家堡也要掺和这些事了？”
　　木三爷笑道：“他和罗凤孤一见如故，以个人名义答应了罗凤孤去相助。”
　　卓熙沉思时，木榕道：“师父，沈潇既然要去，九儿就暗中跟着他，以免他上当受骗。”
　　木三爷忍俊不禁，卓熙挑眉看一眼木榕：“他武功不比你弱，你担心他？”
　　木榕笑道：“九儿怕师父担心，可以顺路保护他。”
　　卓熙眉头一蹙，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异样，但他没多想，想了想道：“你去可以，但要和沈潇一路。”
　　不等木榕反抗，他已经摆手：“就这么决定了，离泽，把沈潇叫来。”
　　沈潇听说木榕也要去天门会后有一瞬间的错愕，但是很快就隐藏起来，又听卓熙嘱咐他：“潇儿，九儿的眼睛还没完全好，这一路要辛苦你了。”他立刻忘了疑虑，“世伯放心，潇儿一定照顾好九儿。”
　　木榕无力反抗，只能别无选择地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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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这章依旧很甜很啰嗦很狗血，啊，原谅我吧，再来几张兄友弟恭小片段，九儿就要和好基友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