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楼》新醅饮雪

110、第一百零九章 吾家有师

　　“老爷，属下有事禀报。”
　　“老爷，属下也有事禀报。”
　　木三爷瞪一眼刘金贵：“我的事重要，我先说。”刘金贵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我要说小九眼睛的事，你的事重要？”木三爷噎一下，已经听到桌案后轻飘飘传来一个“说”字，刘金贵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笑，回话的时候却是一副严肃表情，“老爷，属下已经配制出药方，但还需几副解药。”
　　卓熙正低头批阅公文，头也不抬道：“缺什么，让离泽去找。”木三爷又噎了一下，刘金贵这回没得意，而是忧心道：“老爷，有两副解药——”
　　“嗯？”卓熙抬头，“不好找？”
　　“是”刘金贵道，“一副是玲珑七心草，一副是虞美人。”
　　卓熙对医药不熟，但刘金贵说是难寻，那便是真的难寻了，他正沉吟着，听刘金贵道：“老爷，也不是难寻。”他无视木三爷不满的目光，道：“其中玲珑七心草，生在苦寒之地，千丈峭壁之上，易寻、却难取；而虞美人，如今江湖，只有一个地方有。”
　　卓熙清冷的目光在手中的青瓷茶盏上打转，刘金贵明里的身份不过是苏州城一个有名的怪医，实则却是和木三爷等一样的心腹，身为十八楼如此地位之人，他说有一个地方有，却不好找，这是什么地方？
　　木三爷还在满腹疑惑，卓熙却已经猜出，杯盖在指间轻轻滑动，他淡淡问：“是沈家堡？”木三爷一愣，刘金贵已经点头：“是，老爷，虞美人如今只有一棵，就在沈家堡。”
　　木三爷不解：“怎么会在那里？沈家堡要这么个毒药做什么？”
　　刘金贵看看卓熙，没回答，半晌后卓熙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是羽吟回到沈家堡的时候……”他轻叹一声，“当时羽吟怀着九儿，身中剧毒，沈望江遍请名医，都说想除尽毒素，要先打掉她腹中之子，羽吟坚决不肯，后来，是少林寺的世源和尚行险招，用虞美人这等毒药以毒攻毒，才救了她母子性命，那虞美人当时有两棵，只用了一棵，余下一株，便种在了沈家堡。”
　　木三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段往事，脱口道：“属下这就去沈家堡取。”
　　没人理会他，木三爷一愣，挠挠头：“沈望江总不会不同意吧？”刘金贵摇头道：“沈望江同不同意先且不说，这虞美人现今却不归他管。”他对一脸不解的木三爷解释：“这虞美人种下之后多年无用，直到七年前，沈北丘之子沈越在舞林大会上被人暗算中毒，虞美人便成了他用的药材，如今虽然毒性已除，但虞美人还在沈北丘院中种养，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木三爷瞠目结舌，刘金贵摇头道：“你想，如此重要的东西，沈家堡怎会送人？更别说如今沈一楠是沈家族长，就算沈望江想救小九，沈一楠也不会同意，肯定会从中作梗，说不准会说些什么沈越还需要此药的事情，让沈望江相信，沈越又是沈望江的亲侄，沈望江一堡之主，又是一身迂腐侠气，恐怕也不会为了小九而置兄弟侄儿于不顾。”
　　“呸，老爷亲自写信给他，他也不信？”
　　刘金贵无奈看着木三爷：“就算他信又如何，沈一楠和沈北丘说的他也会信。”
　　“他不给就不给，我们还不会去抢？”
　　刘金贵捋着山羊胡道：“如果没别的法子，也只能行此下策了。”
　　木三爷心中不快，哼道：“在沈望江心里，他沈家阿猫阿狗都要比小九重要，这若是沈潇中毒，看他是救儿子还是救侄儿——”他忽然停口，被刘金贵抢了先，他刚刚要回禀的事差点忘了，“老爷，沈潇昨天去了龙泉寺，和园惠争执一阵，应该是关于小九的事。”
　　他们说话的时候，卓熙一直手执着茶盏望着窗外，面上沉静如水，木三爷却能捕捉到他眼中一丝担忧。
　　“沈潇回到沈家堡，又和沈望江吵了一架，即日就要离开泸州。”
　　刘金贵插话道：“他要做什么？找小九？”木三爷点头：“应该是。”刘金贵晃晃脑袋，没说什么，卓熙却忽然问道：“他现在还在泸州？”
　　“是，还没走。”
　　卓熙将茶盏放下，略一沉吟道：“传信到泸州。”
　　“给沈望江？”
　　“不”卓熙语气平静，道，“给沈潇。”
　　木三爷和刘金贵都是不解，卓熙淡淡道：“让他知道虞美人可以治三千碧色。”
　　木三爷恍然大悟，“属下这就去。”
　　“观察三日，如果沈潇有行动，就暗中助他，再让他知道玲珑七心草。”
　　木三爷点头下去，却有一句没有问出口：“如果沈潇无动于衷呢？”

　　但沈潇没有让他们失望。
　　三日之后，木三爷笑呵呵跟卓熙回禀：“沈潇已经偷了虞美人出来，以前没看出来啊，这小子也有点能耐，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沈一楠和沈北丘已经封锁泸州，要捉拿贼人，属下便派人护送他出城了。”
　　卓熙像是已经料到这结果，没有任何惊讶，目光也没有从书卷上抬起，随口问：“没有被他发觉吧？”
　　“没有，玲珑七心草他也知道了，正往泸州边凤凰山去寻找。”
　　卓熙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等他找到七心草，就再让他知道，我们和九儿都在芙蓉楼。”
　　木三爷呵呵一笑：“是，老爷，我看小九这盲剑，哦，盲棍，一点不比以前差啊。”
　　像是应和他的话，窗外传来刘金贵的喝彩声：“好，这一招海底捞月绝了。”然后是木榕的调笑：“先生，您也看得懂棍法？”刘金贵笑骂：“小子，敢笑话我，我闯江湖的时候你小子还吃奶呢。”木榕坏笑：“是是是，三叔说他闯江湖时候小九还没出生呢，这么说先生你比三叔出道晚，该叫他前辈啊。”“臭小子，就会向着你三叔，枉我天天费心给你配药，小没良心的。”
　　卓熙和木三爷凭窗看他们笑闹，木三爷感慨，“好久没见小九这么开心了。”他偷眼去看卓熙，却见卓熙平静的眼眸下压着一丝忧虑。
　　“老爷，您担心什么？”
　　卓熙沉默片刻，轻轻摇头：“没什么。”他走到院中，听到脚步声，木榕收起调笑，垂手而立，刘金贵却笑道：“老爷，您可要给属下做主，属下可被您徒弟给取笑了。”
　　“是吗，好，我替你报仇。”话音刚落，一掌劈向木榕，木榕听风而动，后退一步躲过，卓熙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剑，剑未出鞘便迎风而上，伴随着他一声低喝：“出手！”
　　木榕没有答话，右手夜火却是一抖而出，格开剑鞘，刘金贵和木三爷往树下一战，各自抱肩看这师徒俩过招，一个嗑着瓜子，一个啃着水果，时不时点评两句。
　　木榕可没他们那么悠闲，他失明后武功自然大打折扣，往常一个时辰能学会的武功，如今便要多出一倍时间，饶是如此，也不能和正常时候一样灵活自如，在卓熙的步步紧逼之下，很快便节节败退，木三爷扔下水果，低呼一声中，木榕手中夜火已经飞出个优美的弧度，然后砸在地上，他身子晃了几晃，勉强没倒，手臂却是酸疼不已，半天抬不起来，一头的汗水顺着额角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他站在那，脸色惨白，双目无神。
　　站在他对面的卓熙已经是面沉如水，右手一抬，剑鞘高高扬起，就要落下。
　　刘金贵和木三爷都担心地看过来，要知道哪怕是年少时候的木榕，这样几招便败阵，一顿好打也是逃不掉了。
　　两人不敢求情，但眼看那剑鞘就要被当做惩罚的工具落在木榕身上，却在离他的肩头还有几寸的时候，停了下来。
　　卓熙收回手，将剑放在桌上，淡淡吐出两个字：“不错。”
　　木三爷和刘金贵瞪大了眼，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木榕也怔了好半天，像是被定在地上，直到刚反应过来的木三爷咳了一声：“老爷，属下给您倒杯茶？”
　　他问，却不动，木榕回神，习惯性地会意，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就去倒茶，但他的手一直在轻颤，茶水溅出来到手上，他才发觉这茶水早已经凉了。
　　卓熙看看他，伸手接过茶杯。木榕却是脸色更加的白，他握住颤抖的右手，扑通跪下。
　　“师父，九儿无用，让师父失望……”
　　他知道师父会失望，那样骄傲的师父，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徒弟这样的没用，这样简单的招数，连一个普通的学武人都能很快学会的招数，他却用了这么久还没有成效，不要说师父失望，连他自己都很失望，痛恨如此没用的自己。
　　木三爷和刘金贵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卓熙将剑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缓缓坐下，道：“为师没有失望。”
　　木榕低着头，手指握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卓熙轻轻叩了叩桌案，石桌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下，又一下，舒缓而清亮，让人能在不经意间沉下心来。
　　木榕的手臂慢慢止住颤抖，身上的汗也层层散去，眼前漆黑，心里却有片刻的清明。
　　“为师没有失望，也没有怪你。”
　　卓熙的手指还在轻叩，他没有看木榕，目视着远方的楼阁，声音清冷却温和。
　　“昨日我初练这套棍法，这几招，我闭着眼睛，用了三个时辰。”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一向冷静骄傲的十八楼主人，曾有好几次，都身不由己地想睁开眼，想回到光明之中，简单的几招，险些汗湿重衣。
　　卓熙缓缓低头，看向木榕，“你能练到这样，为师很满意。”
　　这已经是卓熙太难得的夸奖和安慰，木榕脸上的忐忑不安褪去，却又添了一分的愧疚和灰心。
　　“师父，如果，如果九儿的眼睛治不好了……”
　　卓熙眉头一拧，沉声道：“第一，你的眼睛不会治不好；第二——”他略一顿，道，“就算治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
　　“师父……”木榕跪着，脸上不由现出一丝悲凉和无助。“如果九儿以后都看不见了呢……”他喃喃自语，“那该怎么办……”
　　卓熙想呵斥，但话到嘴边，想起木三爷曾经的长篇大论，及时止住，沉吟片刻，轻描淡写地道：“我卓熙的徒弟，无论怎样，都会是人中龙凤，你不信自己，也不信为师吗？”
　　木榕咬唇不语，卓熙注视着他脸上的光影，缓缓道：“再不济，十八楼也养得起它的九爷。”
　　木榕怔了怔，脸上一直凝结的表情忽然就慢慢化开，他从回来后就一直因隐瞒眼盲的事而惴惴不安、如履薄冰，此时那些茫然、忐忑，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逐渐充盈了轻松和安宁，那种感觉，像是当年那个迷路已久的孩子突然找到了依靠和归宿。
　　他点头，很是郑重地保证：“师父，九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卓熙却板着脸道：“你能乖乖听话不惹事，为师就心满意足了。”

　　这几日就这样慢慢过去，吃饭、睡觉、上药、练功，这一日也是如此，师徒两个正在对招，木三爷进来，卓熙便让木榕自己先练，走过来听木三爷低声道：“老爷，沈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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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卓大侠狮虎力MAX有木有？小九终于可以安心吃喝玩乐了。沈潇不甘示弱，咱哥哥力也要爆棚，等咱。
PS：
胖咩：你不用有话说，一般看到有话说上面我就不看了，管你说啥，罗嗦嗦。
酒大：这样啊，那好吧，胖咩最坏最坏胖咩，下周再胖十来斤。（反正胖咩看不到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