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一百零六章 原来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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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木三爷小心翼翼地窥着卓熙神色，“您还生气呢啊？”
卓熙一言不发站在栏杆后，望着满天飞雪，沉着脸一言不发。
木三爷笑道:“老爷，您看您，哪有跟孩子真生气的。”他自知卓熙不会理会，便自顾自说下去，“老爷，您去看看小九吧，他还跪着呢。”
卓熙冷冷开口:“他有好外公好父亲好哥哥，不需要我这个只把他当棋子的师父去看。”木三爷一愣，随即忍俊不禁，“老爷，您看看，您怎么还跟个孩子置气。”言外之意，您也跟个孩子一样了啊，卓熙冷哼:“你若太闲，就去睡觉。”
木三爷又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是一副认真态度，“老爷，您不觉得小九哪里不一样了吗？”卓熙眉眼一凛，“他遇到他的好外公，好父亲，好哥哥，想听他们的话，做个正道少侠了，是吗？”
木三爷听着又想笑，摇头道:“不是这个，老爷，小九年纪还小，慕容庭和沈堡主又都是他的亲人，特别是慕容庭，那是他的亲外公，他小时候疼过他抱过他，小九一开始有所亲近也是正常”，他偷眼看卓熙，咽口吐沫继续道，“还有沈潇，这些年沈望江为了保护他，几乎将他置身于所有旧事之外，他从小成长环境就注定他是个正派少侠，见到同母弟弟所作所为和正道背道而驰，他作为兄长自然觉得自己有权利有义务将弟弟带上正途，所以，小九如果因为他们而有所犹豫和迟疑，也是人之常情。”
木三爷很少这么长篇大论，着实有些累，见卓熙虽是不说话，但显然在认真听，木三爷受到无声的鼓励，继续分析:“老爷，小九虽然在十八楼长大，也从小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但他毕竟还小，有时糊涂有时迷茫，也很正常。”
卓熙淡淡开口:“别人都可以，他不行。”
木三爷怎能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惆怅和无奈，道:“是，小九不行，但他也没有怎么样，该做事做事，该出手出手，并未和以前不同，那小女孩，我猜应该是他想到了自己幼时经历，或者，想到了阿语，但就算如此，如果他没有眼盲，还是完全能避过那一下的，所以，这些都不是问题，您还是他最尊敬的师父，他还是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卓熙慢慢回过头，“离泽，你想说什么？”
木三爷轻轻叹息:“老爷，属下想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依我观察，小九的变化，不在这里。”
卓熙的眼眸在灯光阴影里显得更加清凉，“嗯？那你觉得，是在哪里？”
“在您”，木三爷看着他道，卓熙着实一愣，“我？”他想到此又涌起怒火，“是，这么大的事，他却瞒了这么久，他想什么？”
“他想您会不要他”，木三爷轻声叹道，“老爷，小九瞒着您，是因为他害怕。”卓熙脸色阴沉如水，木三爷想，也难怪老爷生气，人家的孩子在外头受了委屈受了伤，不是都赶紧回来告诉家长的吗？怎么我们家这孩子就不一样呢，唉。他叹息着：“老爷，您应该也有所发觉，小九这次回来，不，是我们这次救小九回来，他对您，有点怕，还有些躲避。”
卓熙蹙眉，他当然发觉了，也因此有过恼怒，但更多的是不解，他推开窗户，让外面的冷空气进来，头脑清醒几分，沉声问:“你知道为何？”
木三爷听这很认真询问的语气，无奈地叹气:“老爷，您真的没想到吗，小九心里难过和委屈了。”他仔细一看，卓熙还是迷惑的目光，不由更重地叹息，补充解释:“老爷，小九以为您没有去救他，他很难过。”
卓熙脸上露出难得的错愕:“他这样想？”他觉得可笑，“我没有去救他？我……”
他忽然停住了，木三爷点头:“老爷，您第一时间从杭州赶到，属下知道您无论如何都会救他，但事实是，我们去的迟了，而小九，他并不知道这些。”
他不知道他的师父怎样的心急如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耽搁了两日，不知道是他的师弟因为嫉妒而谎报，不知道阴错阳差他才被端王救走。
所以，在他心里，他的师父和他的父亲一样，根本不在意他的生死，根本，就没想过去救他。
卓熙愕然。
棋子？他是这么说的吧？他一手带大的徒弟，有些自嘲有些失望地说，“不过都是棋子”，他以为自己任他被折磨死，在他被人救走后仍不寻找，甚至还派去别人要将他置于死地，是这样吗？
“老爷”木三爷再次叹气，“虽然小九宁可死，也不希望您为他涉险，但您没有去，他还是会难过的。”他抬眼看了看卓熙还在惊愕中的眼神，摇头道:“老爷，小九和您疏离，和您负气，不是因为他更亲近了沈堡主他们，而是——”他不由一笑，“他是您的孩子，他只是觉得委屈而已。”
卓熙默然，木三爷趁热打铁，又加了一句，“在他心里，您和沈望江完全是不一样的，他可能自始至终都没想过沈望江去救他，但您，是他最亲的人……”他忽然想到上次卓熙逗木榕的话，忍不住笑道，“和他娘亲一样亲的人。”
卓熙也不由想笑，但又沉默下去，木三爷道:“老爷，您去和小九解释一下吧，不然，他心里过不去……”卓熙脸色一沉，“解释什么，他既然这么不相信我这个师父，我又何必和他解释。”
这别扭的师徒两个啊，木三爷在心里哀叹，“好好，您是当师父的，不能去解释，属下替您去解释就是。”
“你敢”卓熙脸一板，“你敢去，这个月都不要想喝酒。”木三爷嘿嘿一笑，对比不予理睬，径自笑着去了。
木榕果真还在规矩跪着，只是脸色很不好，眼里都是血丝，木三爷进来点了灯，听到脚步声他微微抬头，“三叔？”
声音有点暗哑，木三爷有些心疼，“小九，起来吧，老爷让你起来了。”
木榕轻轻低头，笑一笑，并不相信他的话，木三爷还是无奈叹气，将地上乱七八糟的物事踢走，便在木榕面前一坐，“小九啊，是不是怪你师父呢？”
木榕一怔，很快道:“九儿不敢。”
木三爷瞅瞅他:“是不敢，还是不会啊？”木榕抿唇，低声道:“小九怎么会怪师父，是小九无用，惹师父生气。”木三爷摇摇头，“三叔说的不是今天的事”，他一眼捕捉到木榕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点点头，正声道:“小九，你以为老爷没有去救你，又任凭你和木少英争斗，不顾你的死活”，不等木榕反驳，木三爷已经很快地说下去，“你不用否认，你的心思三叔看得出来，但是，小九，你错怪老爷了。”
他飞速地一股脑说完，木榕愣了一阵，侧过头:“三叔，小九没有……”木三爷好笑，这连被揭穿后无意间的小动作都一样，这师徒俩啊……
和刚才跟卓熙分析劝慰相比，他现在轻松好多，索性盘腿坐好，拍拍木榕的肩膀，道:“慕容庭的风声传到杭州，虽然十八他们担心有诈，但老爷还是立刻便赶往青州，千里雪腿快，我们在后头苦追，老爷一人先到了青州，见到了沈望江，就要去虎跃崖，谁知那沈堡主担心是苦肉计，怕老爷有失，竟将老爷药晕。”
木榕一愣:“师父……”木三爷摆手笑道:“老爷自然无事，就是根本没想到沈望江会用此手段，昏睡了两日才醒，醒来后不顾任何人阻拦，径直去了虎跃崖，但那时”，他轻轻一叹，“你已经被萧朗救走了。”
木榕怔了怔，脸上是茫然的表情，木三爷又道:“这期间，我们一直在找你，但没想到萧朗势力如此之大，也没想到安王会让木少英去，而木少英又偏偏遇上你”，说到这样巧和，木三爷也不由摇头，见木榕神色不安，便故意笑道:“这些凑到一起，险些要了我们小九的小命，幸好你三叔我跑得快，及时赶到，这才救回我们老爷唯一的宝贝徒弟。”
木榕咬唇不语，看神色还是有几分不信，木三爷摇头:“小九，你记得你第一次和十三一起出任务的事吗？”木榕点点头，木三爷道:“那时你才十三岁，去的是燕京吧，正好和当时的十三碰面，那是个凶神恶煞，你和他打了一天一夜，最终赢了，自己也浑身是伤，倒地上就昏过去，后来是谁救了你？”木榕回忆:“是个过路的老乞丐。”“屁”木三爷笑骂，“那老乞丐能有那么好的药，你还真信了。”木榕神色恍惚:“那是……”他一时有些惴惴不安，木三爷道:“就是老爷，你那时小，第一次去完成那么凶险的任务，老爷一路跟着你，你打斗了一夜，老爷就在暗处观察了一夜。”
木榕头脑一阵混沌，不禁就问出最想问的话，“如果我输了……”木三爷笑道:“傻小子，你输了，一顿惩罚肯定是跑不掉了，但是”，他忽然将手搭到木榕肩上，语重心长地道:“但无论如何，老爷都不会让你有事，小九，武伯总说你是最了解你师父的人，难道你一直不清楚，在他心里，你也是他最亲的亲人，为了你，他可以付出一切。”
木榕呆望着木三爷，半晌说不出话，木三爷见已经说明白，便笑着摇头:“你们师徒啊，真是，累死你三叔了，好了，别难过了，也别委屈了，起来吧，是不是不舒服了？去睡一会，明天老刘该给你用药了。”
木榕轻轻摇头:“三叔，您去休息吧。”他执意不肯起来，木三爷也知道，没有卓熙亲口发话，怎么说也没用，便只能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又往卓熙那去，边走边想，可怜我这老腿和老腰啊。
木榕跪着的地方是卓熙在芙蓉楼的住处，卓熙则正在清凉台处理事情，几个得力手下没完没了地汇报事情，等到结束了，已经是三更天了。
卓熙揉揉额头，眼底也是难掩的倦色，木三爷轻声道:“老爷，去休息吧。”卓熙点点头，习惯性地往住处走，木三爷心里一乐，也不点明，告辞回去睡了，这一晚上的口水，真是累啊。
卓熙踏着夜色沿着回廊走回庭院，院中一片寂静，唯有灯笼随风摇曳，他推开门，屋里灯火昏黄，地上狼藉还未收拾，他一愣，便见到满地茶渍墨迹之中，木榕侧卧着身子，已经睡着。
卓熙怔住，武伯刚听到动静迎过来，一见之下就想叫醒木榕，卓熙却止住，悄声走过去，缓缓半蹲下，披散的黑发间是一张略显疲惫和苍白的脸颊，长长的睫毛投下弯曲的阴影，轻轻抿着的唇角，真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卓熙有些恍然，眼前忽是那个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乖巧的小小孩童，一晃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吗，他竟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这般熟睡毫不设防的脸孔了吗？
卓熙摆手，示意武伯噤声，便伸出手，轻轻抱起木榕。
一瞬间，他眼眶中竟有种温暖的湿润。
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了。
这种久违的温暖和陌生的熟悉感，竟然他莫名地感动。
金明蛊刚刚吃饱喝足，木榕昏睡深沉，没有醒来，卓熙抱着他来到床边，将他轻轻放下，拉过被子盖好，低头凝视一阵那在睡梦中格外乖巧的容颜，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说第107章 第一百零六章 原来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