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2、第一百零一章 眼见为虚 ...

  •   卓熙手中的夜火停在半空,木三爷吃一惊,忙蹲下去看,“小九,小九?老刘,老刘!”刘金贵从外面匆匆进来,边走边抱怨,“喊什么喊?”
      他没木三爷那么担心,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过木榕的手腕诊一阵,道:“急火攻心,不碍事的。”木三爷见他一脸轻松,这才放心,偷偷看一眼卓熙的脸色,见他眼中担心超过了刚才的怒火,才将木榕抱到床上,跟卓熙道:“老爷,小九说的都是孩子话,您别当真。”
      卓熙两道还有些幽暗的目光在木榕身上停了一会,才淡淡道:“他说的什么我听得很清楚,用不到你来替他遮掩。”木三爷尴尬地搓着手:“老爷,小九还小呢,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乱语的,您就别跟他真生气啦。”
      卓熙的眼眸转了转,在地上点点血红上掠过,将夜火放下,头也不回走了,似乎还带着一身怒气和失望。
      木三爷叹口气,瞅瞅木榕,“这臭小子也是,怎么就说出那么一句话呢?”刘金贵没管他们说什么,先将木榕臂上一排金针取出来,捏着针尾左看右看,木三爷忍不住问:“怎么样?”刘金贵道:“毒性清得差不多了。”木三爷刚要舒口气,刘金贵忽然问他:“你见到小九有什么异样了吗?”木三爷拍着圆圆的脑壳回忆:“没什么啊,能说能笑,能跑能跳,还能和老爷置气,都挺正常的。”刘金贵将金针浸在清水中,一边清洗一边沉吟道:“没有就好,希望是我担心多了。”
      木三爷坐在床边盯着木榕的脸看,自言自语:“急火攻心?就小九这样的,也能有着急到吐血的时候?”刘金贵净了手,擦着手懒洋洋地接话,“小九怎么了,像老爷那么镇定的人,不也差点要踏平小寒山,人总有自己的底线,就看触没触碰到了。”木三爷听得一愣一愣,“老刘,你行啊,你什么时候说话也一套一套的了,那你到说说,老爷和小九的底线都是什么?”
      刘金贵慢悠悠瞥他一眼:“老爷的底线,你比我清楚,至于小九嘛”,他瞅一眼还在昏迷的木榕,笑道:“他还小,小孩子嘛,底线总是会变的。”木三爷“噗”地笑出声来,指着刘金贵骂道:“满嘴废话”,他站起来甩甩袖子,“我可不理你了,你好好照顾小九,我去看看老爷。”
      木三爷胖胖的身影走得远了,刘金贵慢悠悠关上门,走到床前,笑道:“人都走了,别装了。”
      木榕的眼皮轻轻动了动,漆黑的眼眸睁开,映着一抹轻笑道:“还是瞒不过先生。”
      刘金贵抱着肩斜睨着木榕:“老爷一走你就醒了吧,老三那些废话都听见了?”他和木三爷都觉得对方说的是废话,木榕笑笑,并不答话,侧过头去。
      刘金贵抽抽嘴角:“怎么,还在和老爷赌气?”“小九怎么敢”,木榕哑声道,“是我无用,给师父丢脸。”刘金贵眯着眼睛看他,四肢俱全嗓音如常,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哪里都没什么问题,但他还是忍不住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问得严肃,木榕却轻轻一笑,摇头道:“没有,这几日辛苦先生了。”
      刚说完,胸口就是一痛,刘金贵的大手压在他心口,使劲一按,木榕脸色顿时一白,冷汗不由自主就流下来,刘金贵哂道:“没有?那你告诉我,每天晚上都会让你痛到昏迷的是什么?”
      木榕惨白着脸,却还是扯出一个笑来:“先生都不知道,小九就更不知道了。”刘金贵哼一声:“还有胆子开玩笑,你不说,我如何给你治,再留下什么病根,我可不管。”木榕垂下眼眸,默然一阵,轻声道:“冷魄里边,加了一种毒,我不知道是什么,所以心口总是有点痛。”刘金贵皱紧眉头:“你身上除了三千碧色,我没有查到还有什么毒?”木榕侧过脸,淡淡道:“孟横塘说,这种毒无色无味,一入人体便查不出来,和冷魄之寒相生,能加重寒气和痛感,但不致命,除了痛一些,也没什么事,先生若是有兴趣,就在小九身上查一查吧。”
      刘金贵原是似信非信,听到最后一句反而放下怀疑,嗤笑道:“我忙得很,没那时间浪费,冷魄伤及心脉,牵动旧伤,要过一阵能好,你不怕痛就忍着吧。”木榕一脸失望:“也许那是种有趣的毒呢,先生真的不感兴趣?”
      “我没时间”,刘金贵道,“既然醒了,一会就把药吃了,哪里不舒服就让人去叫我。”说着便慢悠悠踱了出去,声音从外间传进来,“把灯熄了”,有人应了,之后是灯吹灭之声,刘金贵的脚步声也远了,门口有人问:“九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事,你们都出去吧。”清淡的嗓音响起,那人便恭顺地应了一声,轻轻带上门,不急不缓地到楼下去了。
      黑暗之中,木榕在床上静静地躺着,漆黑的眼眸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许久,似是连睫毛都没有抖一下。
      熄灯……应该是天黑了……
      正好……
      木榕安静地等待着,等到万籁俱寂,连一只虫鸣都听不到了。
      他慢慢地坐起身,在床上盘膝凝望着黑暗,苍白俊秀的侧颜,如窗外的月色一般清冷,又过了一会,他下床,摸索到鞋子,穿上,黑眸缓缓从屋子的一边扫到另一边,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抬起脚,第一步试探着迈了出去。
      这是芙蓉楼,几年前他来过一次,对于他来说,只一次便足以记住这里的所有的建筑、或宽或窄的道路和稀奇古怪的迷阵,走出去,他还可以应付。
      但这屋里的摆设总是会变,他必须要尽快地记住并适应,才能尽可能地隐瞒住自己失明的事情。
      木榕抿了抿薄唇,又轻轻迈出一步,再一步,不小心碰到什么,扑通摔倒,木榕苦笑一下,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试探着、犹豫着,像刚学步的孩童,摔倒了再起来,每走一步,他都要确认下方向和距离,然后在心里默默记下每一件物品的位置。
      床前走五步,偏左半步,是个圆形的桌子,三尺三寸的直径,桌上正中是一只青釉茶壶,壶嘴朝西,半壶水,离他一掌的距离,围着一圈四只茶杯,;西边一个花瓶,空的;东边是装着他该喝的药的药碗,离茶壶一臂远;
      桌子往前再走十步就是窗子,窗子打开正对着床,这是二楼,窗下就是湖水;门在东侧,圆桌南三步远;对面墙壁上是书柜,书柜旁则是多宝阁……
      木榕慢慢走着,每走一步都要停下,用心对比、测量、倾听、记忆。
      师父站在门口,他应该走到哪里去行礼;师父坐在桌边,他应该怎么面向;想开窗子,应该站到哪里,从床上下来,走几步可以到桌边;想给师父沏茶,手需要伸到多远,什么样的声音说明茶已经快满了;把药喝完应该怎样将碗放回原处,刘先生要给他诊脉,他应该怎么将手臂放到桌上……
      木榕每走到一处,每触碰到一件物品,都要思索每一个会发生的可能,自己又该怎样做,会表演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他从来没觉得这样累过,原来掩饰和说谎还不一样,木榕苦笑,但脸上还是庄重而肃然,直到金明蛊在体内不高兴地醒来,木榕坐到地上,默默忍耐,一个多月过去,他已经快要习惯这种夜半突如其来的剧痛了,抱着肩缩成一团,等待汗湿重衣,等待痛苦变得强烈又缓缓消逝,等待金明蛊再次安睡,他擦了擦唇角的血,睁着因痛苦而显得迷蒙的眼睛,晃晃悠悠站起来,先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感觉,又开始一丝不苟地继续他的大事。
      天光快亮时,他胳膊上腿上都是淤青,力气也被耗尽,扶着墙喘息了好半天,才慢慢挪回床边,躺下,一觉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已经是日上中天,刘金贵表示他变懒了,木三爷倒是高兴:“多睡一会好,多睡一会伤势好得快。”刘金贵不满意道:“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我说过多睡觉能养伤吗?”木三爷也很不满:“我不是大夫我也知道。”
      木榕听完他们斗嘴,小心翼翼地开口:“三叔,我师父……”木三爷知道他想什么,道:“老爷这几天忙,可能没时间过来。”他想想又道:“老爷的确太忙了,小九,你先养好身子,这是正事,其他的先别管。”他担心卓熙不来,木榕会有些难过,没想到木榕如释重负地松口气,“三叔,你也去帮师父吧,小九没事。”
      木三爷见他脸色好了不少,听刘金贵说也的确没什么大碍了,便也点头,和刘金贵又说了几句话便走了,刘金贵给木榕又探了探脉,告诉他按时吃药,便也去忙了,木榕舒口气,舒舒服服躺了一会,又睡着了。
      之后几天里,他都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白天睡大觉,晚上起来“探路”,三五天之后,这座二层小楼里的摆设物件便都被他“看”得明白,确信不会出什么差错了,木榕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外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便走出去,在常住芙蓉楼、一直在这小楼中的仆从的照应下,在这堪比王府的芙蓉楼中转悠几次,和以往的记忆重合,这芙蓉楼中大大小小的一切,便比能见到时还要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呈现成画。

      青州城外。
      卓熙单人独骑,横剑而立,一身黑衣卓绝,目光桀骜凛冽。
      “卓熙……”慕容庭喃喃道,“果真是你,十八楼的主人,当真是你。”
      卓熙注视着他和他身侧的孟横塘,勾起唇角,“慕容盟主无需关心这些小事,卓某前来,是想和慕容盟主算一笔账。”
      慕容庭眼光微动,“卓大侠想为爱徒报仇来了?”他仰天一笑,“卓大侠既然如此关心爱徒,为何还将他弃之不顾?”
      “慕容庭”,卓熙一字一句淡淡道,“不必废话,接招来吧。”话音未落,一剑而出,慕容庭喝道:“横塘退后”,便也持剑而上,和卓熙战在一处,孟横塘提马后退两步,只见眼前瞬间是剑影重重,两个黑衣人影辗转腾挪,他也是慕容庭亲手带出来的高手,却也只看得一阵眼花缭乱,耳边只听慕容庭低呼一声,再一看时,两个人已经分开,卓熙还是脸色如冰眼神如电,慕容庭垂下右手,指缝间鲜血淋漓而下。
      孟横塘惊呼:“爷爷!”就要向前,慕容庭喝道:“退下!”他转身对卓熙冷笑:“好,数年不见,卓大侠风采依旧,老夫甘拜下风。”
      卓熙脸上却殊无喜色,目光泠然掠过祖孙二人,淡淡道:“你是羽吟的父亲,我留你一命,但你记住,慕容庭,若你再敢动我徒儿一根头发,卓某便要你十倍偿还。”说完拨马而回,一人一骑消失不见。
      “爷爷,就这样让他走了?”
      慕容庭气道:“不然呢,你能打得过他?十几年不见,想不到卓熙的武功竟又长进如此之多,高深莫测。”孟横塘惊魂未定,“他真是为木榕而来?爷爷,您不是说,他对木榕也很狠心吗?”
      慕容庭脸色铁青:“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亲自来给木榕报仇,难不成木榕在他心里的地位,和我们预料的不同?”
      孟横塘一边给慕容庭包扎伤口,一边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做?先回朝阳楼吗?”
      慕容庭脸色更是不好:“朝阳楼?他能料到我们祖孙在此,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朝阳楼,怕是早就被他夷为平地了,罢了,这回让他胜一局,走!”

      青州朝阳楼付之一炬,引来无数人围观,却都不知缘由,已经在江湖中消失了数月的“九煞”传言,又开始流传起来。
      而人们口中的“九煞”其人,正在离此不远的芙蓉楼中,和让小儿夜啼的十八楼主人,斗智斗勇。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