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Chapter 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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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
这其实是个很可笑的词。
无数的热血抛洒在上面，凝成了雄壮的轮廓。或者是为了“荣耀永在，帝国不朽”的尊高信仰，或者是为了在这浩瀚的星空里，拥有一个庇护蝼蚁的港湾。为了很多复杂和简单的缘由，也没有任何缘由的，从爆炸的陨石残骸里，走出了这样一个国家。
一手顶着烈火骄阳，一手遮着晦暗阴影。
楚少铮对这个帝国没有任何感情，所以他不会否认它建立起来的伟大，就如同肯定它背负着的血腥。他从来不会将对某些群体的仇恨，迁移到其他人事上。这是对人类有限的感情的浪费与亵渎。
即便他恨的，可能是一个无法战胜，也无法追溯的时代。
但这不代表着，他说出这句话是心甘情愿，且有立场的。
这只是个借口。
他不是第一次面临这种选择。
有人求救，是救还是不救？有良知的人都愿意伸出援手。可救人也是有代价的，尤其当这件事，不仅仅停留在救人的层面时候。如果救，一切都将功亏一篑，他会从现在踩着的刀尖上狠狠摔下去，万刃穿心。而所有寄托在他身上的信念与希望，就真的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抹去了。
如果不救，这些年幼的孩子将会死去。
很久以前，当少数人的生命和多数人的生命同时被摆上天平时，他两者都没有选。
他选择了眼前的人。没有去考虑多与少的重量，长与短的时间。
所以后来，少数人和多数人，都死了。
因为有太多线绑在身上，所以从不存在为所欲为，所以每一步都要三思而行。就连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也要捏出最自然的弧度。
好像没人还记得，他才十六岁。
也是个孩子。
“帝国？”切尔斯讥笑一声，“你还相信你的帝国？你相信吗，如果我们把你当作人质拖出去，迎接我们的不会是紧张的谈判，而是整整一排的激光扫射。”
“帝国，是可以牺牲公民的。”
楚少铮脊背挺直，就像每一个被赛亚教廷塞满了洗脑教条的刻板军人一样，坚定而缓慢地念诵：“荣耀永在，帝国不朽。”
“砰！”
子弹射入肩膀，穿透一串喷洒的血花。
少年被这股冲击力打弯了脊梁，狠狠钉在墙上。他及时躲开了要害，但仍然苍白了脸色。
“恼羞成怒？”楚少铮冷漠地抬起眼，肩头血色流泻而下，如同瀑布，晕湿雪白的衬衫。
“杀了他！”切尔斯咬牙道。
利益与立场的哪怕一分毫的倾斜，也就有了朋友与敌人的分别。
黑洞洞的伤口抬起，激光子弹与激光束如交织盛放的烟花，爆射出来。他们已经预见到光芒之后的场景，一定是一具破败的身体和一颗稀巴烂的心脏。
血红的衬衣紧贴上精瘦的身躯，附着上强悍的骨骼，如同披了一件血色战铠。
礼炮砸入广阔明朗的天空，与一朵飘摇的云，一片清净的天幕，发生轻描淡写的撞击，然后光影四散，流光溢彩。
所有的子弹与激光都如烟花燃后的灰烬，无力地坠落。
“小心！”
“他没死！”
“这还是人吗？！”
密集的能量冲撞的余波散开层层无形的波纹涟漪，好似微风般，吹起少年脏污的衣角。少年往前踏了一步，身形在这波浪中一震，黑发陡然迎风飞扬。他的身体几乎在瞬间，化作了一道黑色的残影。
这道残影印刻进在场的每一个人眼底，凝成了惊恐的形貌。
中年男人惊愕之余，条件反射般从激光枪后抽出了一柄折叠的金属短刃。短刃展开，淌过一丝冰冷的寒光，顺势向前一击，锵然一声，阻断了一道阴影的袭击。阴影的轮廓缩小，最后散去，变成一片毫不起眼的激光刀片。
半透明的刀片后，抬起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我不能带你们走，”他听见这双黑色眼睛说，“但我可以帮你们一次。”
他还不需要去质疑，就看见这双沉墨般，眼底铺满寒冰的眼睛慢慢地眯起了来。有旋涡在疯狂地吞噬间形成，它们彼此碰撞，吸引，最后猛地扩散开一股奇异的力量。这股力量就像一只鱼钩，从遥远的水面上垂落，挂着诱人的香饵，在勾引着自己化身游鱼的精神力。
他没有上钩。
但他看到水纹荡漾，有几条幼小的鱼儿天真地摆尾，被轻而易举地钓走。
鱼儿落入漩涡中，旋涡在凝黑的瞳孔里聚拢起来。
他仔细盯着那瞳孔，恍惚间，大概是太过专注，而产生了幻觉。他看见星空浩渺，宇宙沦陷，一颗颗巨大的坑坑洼洼的星球从他身边急速倒退，像是被什么不可抗的力量抓住，吸引，卷进逃脱不得的激流。
那是一个黑洞。
“啪！”
刀片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同惊醒。
密密麻麻的枪声后知后觉地响起，毫无章法，将面前的金属墙和地板很快射成一片打满针孔的筛子。
一缕缕高温灼烫过的青烟蒸腾升起。青烟散去，对面却空无一人。仿佛少年也在这高温里，如同青烟一般，蒸发而去。
恐惧过滤后的呼吸沉淀成粗重的喘息。
中年男人下意识地向旁边看去，却发现切尔斯看着手里还带着烫人热度的激光枪一脸茫然，感觉到男人的目光，他诧异地眨了眨眼：“老师？您怎么在这儿？这里是……”
切尔斯的声音像是拉回了所有人的语言能力，他们愕然，迷茫，惊吓，有的甚至丢下了自己手中的激光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我为什么会开枪？我在干什么，天呐！”
“这是实验室？我怎么来这里了……”
“切尔斯！”中年男人一把抓住切尔斯的肩膀，“你……你忘了你是来干什么了？”
切尔斯面上冷静下来，只是眼底疑惑更深：“老师，你的意思是，我们刚才在这里是来做什么事情的？而我……忘了？”说着，切尔斯环顾四周，“不仅我忘了，他们也都忘了？难道我们在做那件事？！”
中年男人没有理会猜测的切尔斯。
一抹骇然紧紧地锁死在他的瞳孔里，他终于意识到少年所说的帮助是怎样的了。或许以少年的身份，真的没办法达成那个痴心妄想的交易。在一招错步步错的这场死局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场事故，没有发生过。
这得是多么强大的精神力，才能做到抹掉这些孩子的短期记忆？即便他们的精神力都被封锁着，但这依然是个奇迹。
可事情真的发生了。
遍地狼藉，星网失控。
不是一段记忆可以自欺欺人的。
但只要这些孩子的脑海中不会被检测出这段记忆，只要他们能通过虚拟精神测谎，那这个死结，就打开了一端线头，然后舒展拉伸，抽丝剥茧，将拯救出这一个个鲜活而幼小的生命。
只是那些，就看他们自己了。
“老师，我们……”
“切尔斯！”中年男人打断了切尔斯的话，他抓在切尔斯肩膀上的手缓缓松开，然后轻轻地，如同安慰般，拍了拍，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光芒，“切尔斯，你长大了，有些事在做的时候，要考虑更多，更慎重。”
切尔斯的心头涌上一股不安的感觉。
他仿佛错过了某些很重要的事情。
“因为有些事一旦错了，就会有很多人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甚至为此死去。他们不是因你而死的，而是为了你的信任，你的未来，愿意死去。”
“就像我一样。”
这是这一天研究所内的最后一声枪响。
子弹精准地洞穿了一颗甘愿被它吞噬的头颅。
与枪声同时响起的，是星网终于夺回研究所控制权的警报鸣笛声，和如水般淹没每一片破碎的土地的光明。
光明蔓延过黑发少年的身躯。
他躺在一棵被拦腰折断的大树下，一只腿被歪倒的树干压住，汩汩鲜血流出，染红碧绿的草地，触目惊心。
林恩和搜救队到的时候他正扶着面前的树干试图坐起来，俊美的面孔在直起腰的一瞬间苍白如纸，大颗的汗珠滚落。他感受到了手腕上倒计时最后一声震动。然后皱起眉，一手抬起树干，一手将自己的小腿挪出来。
“修！”林恩冲过来，一把将弟弟抱上担架，直塞进最昂贵的那架注满了修复药液的，“天哪，天哪……这是怎么了？我们才失散这么一会儿……”
搜救人员为难道：“上校，这个担架是布伦奇夫人定的……”
“我姓奥尔克斯！这是我弟弟，修·奥尔克斯！”
林恩看着地上的血都要急疯了，这种焦急让他头一次用奥尔克斯元帅的名头压了回人，真正做了回拼爹的纨绔。不过与布伦奇家的世仇，让他对抢布伦奇夫人定的担架毫无愧疚感。
担架如一滴水珠，汇进数百搜救人员的洪流里。
楚少铮睁着漆黑的眼珠，听见林恩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的声音，和四周嘈杂的人声忽远忽近。那些冰蓝色的光线像被狠狠砸碎碾磨，浮在眼瞳的四周，成为了虚浮无根的颗粒，再不能聚集。
有温暖的空气覆满身体。
楚少铮终于确定他来到了真正的光明处。
虽然他再也看不见这光明。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Chapter 2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