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Chapter 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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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溅的水滴从凝润的苍蓝里抽出一丝虚拟的透明，被冻结般，剥出超乎常理的微粒的核。
浓郁的白雾刹那弥散。
光脑的示警灯在这雾气中如同被灼烫的血滴，在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后，不甘地流散在诡异的水雾里。
地面在震动中飞快地分裂、重组。
锵然的金属摩擦声与洒落纷飞的泥土，掩盖着脚下齿轮的震颤。这座建筑巍峨又别致的研究所，如同一台失去控制的巨大机器，在一瞬间爆发了它近乎攻击的自保手段。
潮湿与紊乱，被一股疯狂到濒临爆炸边缘的精神力中夹带而来。
在这股堪称洪流的冲击里，无数刺耳的尖叫与惶然的呼喊挣裂耳膜。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传染了疯狂。
在爆炸之初，楚少铮的精神力感知范围里，就陡然失去了林恩的存在。
他半跪在一块被割得七零八落的地面上，雾气震荡，狗尾巴草从他的手腕上钻出来，勾到他的耳上，发出一声惊呼：“哦！好大的雾……这是北京的雾霾吗？咦？哈哈哈哈这是谁发明的雾霾，居然让星网那个狗比精神错乱了！”
狗尾巴草抽疯一样狂笑了一会，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啪一下甩到楚少铮肩膀上，激动地大吼：“小铮铮，你还愣着干什么？这雾气干扰了星网，它会对这里失去二十分钟的控制，这是一个比中五百万彩票还难得的机会啊小铮铮！”
墨黑的瞳孔渗透出星火般的张扬蓝色，浸泡在浓重青黑里的羽睫游动起来，挑开层层叠叠蛰伏的冰蓝光线。
一股恰好维持在爆裂边缘的强悍波动从楚少铮的身上缓慢地扩散出去，然后如水入汪洋一般，悄无声息地浸入了每一丝乳白色的雾霭，取代它们的轴心，向四面八方伸出触手。
“启动倒计时。”
楚少铮站起身，拉开领结，将西装外套脱下，抛在地上。
他观察了下方位，然后开始在一片又一片堪称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快速奔跑，穿梭，脚步踩在翻滚震动的大地上，沉重却迅捷，似要将这股震颤从地底传导到心脏。
他在这瞬息的混乱里就如同早就知晓剧本的导演，为自己排好了接下来的戏路。
按照熟悉的记忆，楚少铮在十几秒内就来到了湖泊旁。
手指按在某些熟悉的关节，但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打开的门，也没有倏忽而逝的光幕。
楚少铮的眸光瞬息暗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的手心弹出光刃。
“圈套？”
“哦，不，不是……”狗尾巴草在越来越剧烈的震荡里声音都似乎在颤抖，“从你逃出去之后，这里肯定重新建造了，他们知道你没死，怕你再回来。要知道，对于这里，小铮铮你可比星网知道得多……”
“你需要多久获取这里的地图？”倒计时的轻微震动这时候在手腕上显现得格外清晰，他觉得他千篇一律的心脏跳动都似乎变快了。
狗尾巴草惊愕地差点蹦起来：“哦，小铮铮你发烧了？你让我入侵这里？你想被抓回来吗？你忘了他们和你都付出了什么才让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吗？你醒醒啊！”
仿佛一方天地的冰雪都融成了水，涌进了楚少铮的肺腑，几乎要冻结五脏。
他的脑海里砸进了一把开天辟地的斧子，混沌拨开，瞬间清醒冷静极了。
紧绷拉直的脊背终于找回了应该存在的弧度，缓缓放松下来，维持在警戒与闲散最适宜的边缘。
楚少铮扯烂了沉陷在伪造记忆里的自己，挣扎了出来。
“谢谢你，大毛。”他用掌心轻轻蹭了蹭狗尾巴草柔软的尖端，细腻的绒毛滑过掌中脉络的触感，分外真实，“从一开始我就被骗了。”
大毛简直受宠若惊，整根草都陶醉在了楚少铮难得的温柔抚慰里，差点流下感动的泪水。
听到楚少铮的话，狗尾巴草抖了抖它蓬松的毛毛，“哦，林恩应该不是在骗你。我觉得他那个智商基本也就告别阴谋诡计了，话说他到底像奥尔克斯还是林莎？好像奥尔克斯那个面瘫更傻一点……”
“在一个上校的体检单上动手脚，并不难。”楚少铮很快揪起所有蛛丝马迹，“知道我回元帅府的路线，制造一场偶遇，也很容易。那群明显不足五岁的孩子，F357，低级惩罚手段，都可能是试探。如果我是，可能就会做出一些事。”
楚少铮的眉线压出浓郁的冷色，“一些修·奥尔克斯绝不会做的事。”
狗尾巴草立在楚少铮肩膀上摆出个摊手的动作：“他们大概也没想到，那些人想给他们玩个大的，结果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不管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是谁给谁的“惊喜”，但显然不会是赛亚为一场针对不曾登记在册的外来少年的例行试探，排演的惊险戏码。如果真的已经确认到了这种程度，还不如直接逮捕付出的代价小。
楚少铮将狗尾巴草拍回手腕，离开湖泊，分辨着雾气的浓度。
突然，他探出的精神力丝线传回一丝熟悉的波动。
他眼神一凝。
是那些人。
几乎同时，他超越正常人类的视力极具穿透力地隔着昏惑的迷雾，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F357。
一个从言辞到行为都充满诡异的违和感的共生体。这也是楚少铮让他充当引导者的原因。
没有迟疑，楚少铮迅速跟过去，借着雾气掩盖身形，在混乱和巨响里，向着F357奔跑的方向靠近。
一两百米的距离。
前方的青年突然停下，他脸色苍白地四下看了看，清秀的面容已经褪净了之前的玩世不恭，盛满冷锐与警惕。
他突然向远处几个方向扔出几枚石子。
其中一枚在草地上几度翻滚，靠在楚少铮的脚边。
上面缠满了精神力细丝。
楚少铮任由那些脆弱又坚韧的细丝在周围试探了一番，然后消散在雾气里。
青年紧张的神色微微去了些。
他的右手滑向腰间，摸索了两秒，抽出一把光刀来。他抖着手撸起袖子，露出里面青白细瘦的手臂，和手腕上银色的细环。
他一刀砍了下去。
手臂齐根而断，在地面上洒开大片的血花，浓重的腥气散播开来。四周雾气都透出渐变的微红，如同被血色沾污。
青年跪在地上，头抵在地面上，弯曲的脊背颤抖如风中落叶。
等这最剧烈的疼痛过去，他站起身，没有包扎，似乎血液的流动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终于在这一刻，算得上真实地存在着。
楚少铮幽暗的眼轻轻扫过那层血雾。
血色陡然凝固，坠落。
他想起那些被约定俗成，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让世人习以为常的规定。
比如自由的剥夺。
从共生体被确认的那一刻开始，每个共生体就会戴上赛亚为他们专门定制的光脑，并在中枢神经的缝隙里，埋下星网监控的种子。在他们还没有认识到什么是人权的时候，就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不配拥有那玩意儿的。
定制光脑拥有比普通光脑多太多的功能，比如封锁精神力，定时抽血，电击，毒物注射，等等。
但它的外形很精美。
像一副细细濯濯的银镯子，质地精良，镂刻着繁复漂亮的花纹，将内侧不属于人类的编号缓慢而深入地，烙进每一寸肌肤。
绝大多数共生体都很喜欢它，因为它可以给柔弱的他们保护。而少部分共生体很厌恶它，觉得它是人类堕落的罪证。
但其实它的作用很简单。
它只是条漂亮的狗链。
F357，哦不，这时候该叫他切尔斯。他连血带肉，斩断了他的狗链，然后像个人一样站起来，捡起自己的半截手臂，榨干了它最后一丝价值——用上面的光脑验证，敲开了一片透明的空气。
切尔斯的身影消失在空气墙后。
墙后是一条过道。
他飞快地行走在金属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轻微的响动。头顶细长的灯管明明灭灭，闪烁着不稳定的冷光。
这里没有雾气。
但却弥漫着更加压抑的气息。
就像在一片凝固的液态金属里呼吸，满口满腔倒灌着窒息的恐怖与紧张。
切尔斯也被感染得更加紧张。
他撕下衬衫的边角，将手臂包扎起来，手法娴熟。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惨白狼狈的模样在忽明忽灭的光线下如同骇人的吸血鬼。
他路过一个房间，原本前进的脚步在看到崩坏的智能门锁后转了一下。
推开门，第一脚就陷进了一片血垢里。
切尔斯呆了下，然后熟视无睹般，踩着黑色的血污走进去。
一排排透明的玻璃舱整齐地靠墙排布着，导管纵横穿插，还很崭新的仪器设备已经停止运转，发出刺耳的电流摩擦声。每一间玻璃舱旁都配套着一张单人床，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床单上，铺着凝固的血液。
切尔斯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垃圾桶。
里面滚落出来一些人体的部件。
触电般，切尔斯浑身都在发抖。他怔怔地蹲下身，将那些血糊糊的东西都塞回垃圾桶。他恍惚地，好像能从里面分辨出哪些是自己的。
他稳下了颤抖的身体。
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张床前，他拉开床单的缝隙，那里的铁栏上用很小的血字写了两个数字。
切尔斯将那两个数字刻进瞳孔里，转身离开了。
他的目的地在走廊尽头的实验室。
转过一个拐角，前面聚集着几个人，粗略一看，全部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共生体。为首的却是个中年男人，白净清秀，文质彬彬，染着股书卷气，手里却提着一把激光枪，目光憔悴地看过来。
“外面情况怎么样？”
切尔斯摇摇头：“星网暂时失去控制，但反抗很激烈，而且备用网已经启动了，没法夺取港口控制权。伊莎贝尔开启了自毁程序，想为我们多争取一点时间。”
无法逃离，这场暴乱就是场笑话。
但周围的青年们却没有什么反应，他们早就选择好了死亡的方式，只是遗憾，绝望，就好像无法逃离虚假世界的楚门，不是痛苦于无法逃脱，而是痛苦于不得解脱。
“博士呢？杀了吗？”切尔斯问。
“没有，”中年男人苦笑道，“他这段日子根本就不在实验室，留下的是他的虚拟影像。”
切尔斯震惊：“我们上当了？！”
中年男人摇头：“没有，他们应该是没有准备的，不然星网不会就这样放弃对这里的控制。博士不在，应该只是个偶然。”
切尔斯皱眉：“那我们该怎么办，老师？”
“我们……”
睡在一个少年背上的小男孩迷糊地睁开眼，然后陡然清醒，对着一个方向兴奋地挥了挥小手，喊道：“哥哥，你回来啦！”
众人一惊。
中年男人直接抬起枪来就是两发子弹。
沉闷的撞击声，是子弹砸在激光刀片上的声音。子弹被反弹，拐角处灭了一盏灯，哗啦一声碎玻璃落下。
“谁？！”
切尔斯反手握住光刀，护在小男孩身前。小男孩这时候睡意全消，也清醒过来，那不是他的哥哥。哥哥在他身后的实验室里，成了里面的一副标本。
皮鞋踩在碎玻璃渣上，终于让黑暗里的影子发出了暴露行迹的轻响。
俊美挺拔的少年从黑暗走向光明，慢慢抬起了一双沉着乌黑鸦羽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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