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ter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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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府座落在一座山下。
山峦耸峙，叠着浓浓淡淡的翠色。蔚蓝煦暖的天光浸透缱绻的云朵，稀稀拉拉洒落，将这座欧式庄园映得窗明阶亮，花鲜草绿。
笔直宽阔的石板路通向喷泉后，化作几道曲曲折折的卵石小径。径旁用白色的低矮篱笆圈出两方田地，挤满了火红热烈的玫瑰，馥郁的香气在空气里发酵氤氲。楚少铮漫步走过去，连衣角都仿佛沾染了迷蒙的花香。
仆人拉开一扇厅门，林恩侧头，对楚少铮挤眉弄眼。
昏黄的光透过六棱的花窗漫入，仿佛披上了柔焦的影片，将厅内的景象与人物都蒙着美好而沉静的光晕。
长桌旁坐着一对夫妇。
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的军装，胸前铺满帝国的勋章，黑发短而精悍地竖立着，露出刻着疤痕的前额。他压着唇角，法令纹极深，眼窝深陷，眼瞳漆黑得如同不曾见光的深夜，轻缓而郑重地，将视线压到了门口的少年身上。
楚少铮挺拔的身形僵成了一柄笔直的利剑。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缓慢地抬起来，按在胸口，如同按压在震颤的琴弦上一样，散动着轻微的抖动。他微微鞠躬，行了一礼。脊背紧绷的肌肉线条几乎在瞬间拉成一张蓄满的弓，在难以抑制的压力中几乎要断裂。
奥尔克斯元帅收回了视线。
他用洁白的纸巾擦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勉勉强强，上等兵的素质。”
一直苍白着美丽的面孔，虚弱地坐在一旁的玛莎夫人终于起身，瞪了奥尔克斯元帅一眼，轻声慢语的细软嗓音硬刺出一股埋怨忿忿：“阿德莱德，收起你军队的那套坏习性，修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士兵！”
奥尔克斯揉碎了脸上的阴沉冷厉，化成一面柔和的无奈：“玛莎。”
“修，我的孩子……”玛莎夫人纤细的手指握住楚少铮的手，颤抖的声音在嗓子里压抑着哽咽，她几乎难以维持端庄矜持的贵妇形象，含着水雾的湛蓝眼珠满溢着充沛而复杂的情感，“你跟阿德莱德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孩子……那时候你才那么大……”
像每个与孩子久别重逢的母亲一样，她激动又慌张，有些语无伦次。
一面淡蓝的手帕送至她的面前。
俊美的少年逆光站立，微微弯腰，拉出温和而又疏离的姿态：“夫人，我叫楚少铮。”
玛莎夫人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修……”
剔透的泪水惶惶然砸落在淡蓝的手帕上，有深有浅，像是蔚蓝的天空被风云切割出的浓妆淡抹。奥尔克斯元帅扶住玛莎夫人的肩，让她偎在怀中啜泣，居高临下地看着漠然的少年，对管家说：“带修去他的房间。”
仓皇的初次见面，就这样结束。
悬着古老油画的长廊亮起盏盏壁灯。
林恩仍是不可思议：“天哪修，你胆子真是太大了，敢那么顶撞父亲，还让妈都哭了！你完了你完了，别看父亲今天没发威，等他以后指不定怎么拾掇你呢。哎呦看你这精明相，咋还是个二愣子呢……”
走廊一侧的玻璃窗透着夕阳余晖，零零散散的琐碎光屑在楚少铮冷峻沉默的眉宇间起伏游荡，恍惚凝成一幅比墙壁上更古老静美的油画。
楚少铮的步伐沉稳而坚定。
“我还是个外人。”楚少铮开口，“不管是我，还是奥尔克斯，都是这么认为。”他摇了摇头，“这是需要时间的，林恩。”
林恩不懂楚少铮与奥尔克斯元帅之间的谜团。他将一辆他为弟弟精心挑选的光脑和飞行器的钥匙留下，没有继续陪同接下来的路程。沉默的楚少铮身边只剩下同样沉默的管家，端正细致的领结展现着优秀的执事作风。
管家替楚少铮录入虹膜信息，打开房门。
宽敞明亮的房间，布置得精致而温馨。暖橘色的墙色从水晶吊灯延伸向露天阳台，阳台外附带一个小小的花厅，爬满翠绿的紫藤花蔓，在光与风的和鸣下，洋洋洒洒如一捧绿波荡漾。
“房间是夫人亲自打理的。”
管家轻声说完，沉默地合上房门。
晚风从落地窗的缝隙穿插而过，楚少铮在原地站着，直到夜幕降临，天色透黑。整个卧室漆黑一片，只有一双微微闪烁的眸子，浸润着亮泽，像是要如化开的墨石一般，融入这四散的黑暗里。
风声寂静。
楚少铮拉上厚重的窗帘，摸出林恩留下的钥匙，按开了钥匙扣上的示警灯。穿着皮鞋的脚步挪动起来却悄无声息，如同踩着肉垫的黑豹，小心而谨慎地逡巡着自己的领地。
示警灯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包括紫藤叶下呼吸的缝隙。
灯光始终没有亮起。
楚少铮开了头顶的水晶吊灯，炫目的光芒如同降世的第一道曦光，驱散了伸长了触手的沉沉夜色。他像是倦极了，慢慢坐倒在宽大柔软的床上，眼底旋转的冰蓝色光线如火苗般悄然熄灭。
没有窃听与监视，他终于可以像个人类一样睡上一觉。
玛莎夫人或许是明白了初次见面的失态，十六年的空白隔阂不是几滴泪水可以淹没的。她采取了保守委婉的方式表达她的关心，比如亲自下厨的早餐，尽管吐司焦糊，水果沙拉像挤了牙膏一样辣喉咙。再比如一批一批请到家里的高级裁缝，和一堆一堆塞满楚少铮衣柜的各式衣装。
女人表达对儿子的爱，统共无非那么几种。
然而楚少铮的反应匮乏到吝啬。
他比起沉默冷酷的奥尔克斯元帅似乎还要沉默一点。
“舞会？”林恩惊得浓眉一颤。
玛莎夫人在修剪两枝玫瑰，将它们插-进透明的玻璃瓶中，微笑着说：“是的，林恩。修的性格太内向了，十五六岁的孩子要开心点。他在房间闷着不出门，是在帝都没有朋友。我想办个舞会，让他认识一些朋友。他会玩得很好的。”
林恩捂脸：“父亲不会答应的，他从来不想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弄脏他的花园。”
“哦，阿德莱德已经同意了，他很欣赏我的主意，”玛莎夫人为玫瑰喷上凝结剂，让它们保持着绽放的美丽，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在我们的花园里，在山腰上的别墅，他正缺一个向部下们炫耀他小儿子的机会呢。”
“山腰上……安顿边军遗孤的那座别墅？”
“是的，修会喜欢的，我要好好准备。”玛莎夫人心情愉悦地说。
林恩觉得自己这几天已经把他冷漠得令人发指的兄弟看得透透的，他决定劝慰一下即将碰壁的母亲：“妈，修刚来，可能还不太适应，你的舞会他可能不太……”
“夫人。”一道低冷的声音打断了林恩。
楼梯上走下来沉稳淡漠的少年，他微抬的下颔拉开冷硬的线条，墨黑的眼瞳透着散落的漫不经心。
他对着玛莎夫人礼貌地颔首：“我很期待您的舞会。”
“哦，林恩，你听到了吗？修喜欢我的舞会，我就知道他会喜欢这个主意的。”玛莎夫人沉浸在小儿子对她的肯定里喜悦得无法自拔。
林恩：“……”
弟弟心，海底针啊。
奥尔克斯元帅是一位极其注重隐私，拥有特殊洁癖的人物，所以贵勋家常见的舞会宴会他从来没有主动举办过——这才更凸显出玛莎夫人这一场舞会是多么石破惊天的举动，尽管这只是在奥尔克斯的一所别院。
当滚边烫金的请帖送进各个府邸的时候，近乎疯狂而骚动的震惊蔓延了整个贵族圈。
奥尔克斯元帅找回了自己的小儿子，这在帝都大多数人眼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为这个神秘的小儿子举办一场舞会，却仿佛拥有着另一种认知和仪式感。各种揣测甚嚣尘上，憋足了劲儿一股脑冲向三天后的舞会。
或许只有玛莎夫人是单纯地想要为自己的儿子寻找几位小伙伴。
山腰的别墅清出花园与大厅，临时被安顿进来的孩子们被圈定了活动范围，限制在深处的房子里，列队的士兵宛如一条楚河汉界，将灯火辉煌的世界与这片飘零的孤岛划分得清清楚楚。
“弥卡尔，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
干净透亮的玻璃窗上挤过来一张小巧可爱的小女孩的脸，她眨着栗色的大眼睛看向旁边的少年，在黑暗中小声说着话。走廊里静悄悄的，各个房间的房门紧闭，只有她和弥卡尔失眠了。
弥卡尔是跪在地板上的，他换了一身干净简单的衣服，趴在窗台上，轻轻摇了摇头。过长的发丝遮住他的眉眼，让他显得阴郁而模糊。
“喔，”小女孩靠近了一点，“我告诉你哦，弥卡尔。我白天的时候偷偷去看了，前面好多人在种花，是那种特别红特别漂亮的花，插-进土里，喷上水就能活了。还有人搬进来好多漂亮的桌子椅子……我听见他们说，是要开舞会呀。弥卡尔，你知道什么是舞会吗？”
月光铺在窗台上，少年的侧脸俊秀而苍白，他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欢迎人的仪式吧。”
小女孩晃了晃头，两根长长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地上划开灵巧的阴影：“喔，我知道了，就像前几天有人来找弥卡尔一样，他们说是欢迎弥卡尔。”
一声嗤笑，弥卡尔将额前的发丝向脑后抓了一下，眉目清晰地暴露在月光里，一瞬间的惊艳令小女孩呆在原地。
“这不一样的，莫妮卡。”发丝纷纷坠回眼前，遮住幽深的眼瞳，“这个地方，是不欢迎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Chapter 16.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