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儿奇遇记》谢长宁

18、第十八章

　　月华点点头，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唐阳公主因为自幼父亲不在身边，那时候辰妃自顾不暇，所
　　以只留了一个婆子照顾她的起居，那婆子有一个孙女，名叫桃芸。”

　　她抬头仔细盯着主座上的裴文德，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来。

　　裴文德一脸漠然，“月华姑姑不接着说吗？”

　　她转头，对着李寒玉抱歉一笑，“唐阳公主因为自小只有那婆子与桃芸照顾，所以与这两人最是亲
　　厚，待那婆子去世之后，便只余桃芸照顾公主了。”

　　苏絮儿分明瞧见裴文德放在红木椅子上的左手，有些无力的垂了下来，宽大的袖袍遮住了握紧的拳头。

　　“唐阳公主生的貌美如花，待到十二岁之时，便已是长安赫赫有名的美人了，又因为虽是皇子的女儿，却还不如那些有权势的大臣们的子女。只要一出门便会被人轻薄，所以此后整整一年，唐阳公主一直都是闭门不出的。一直到了十三岁，那个时候的她仿佛变了一个人。”月华的声音低沉，似乎不愿意提及这段往事。

　　李寒玉一头雾水，这唐阳公主他见过，十岁那年，大中皇帝给她过生日，将她抱在怀里，十岁的她已经是笑颜如花，让年少的他看了都不免脸红，“我记得唐阳公主一直是一个开朗的人啊。”

　　“是的，谁也不知道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唐阳公主，整个人气质都变
　　化了，十三岁的年纪浓妆艳抹，妖娆万分，出门再也没有人敢调戏她。”月华眉头紧蹙，似有不忍，“如果当时辰妃娘娘能多关注一下自己的女儿，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些事情了。”

　　“后来是怎么了？”李寒玉甚是好奇。

　　“会昌二年，唐阳十二岁那年，与桃芸一同前往乐游苑游玩，却出现了意外。”月华语言又止，思
　　虑万千，才接着道，“唐阳那一次出门，被人侮辱了。”

　　“什么？一个郡主，被人侮辱？”萧逸之很是吃惊，虽然大中皇帝当时不受宠，可是唐阳毕竟是皇室之后啊。

　　“是的，这些事情都是唐阳过世数年，大中皇帝登基之后，辰妃娘娘慢慢才查出的蛛丝马迹。而且，侮辱唐阳的并非一人。唐阳此后性情大变，与此事定有莫大关系。”月华姑姑声音哽咽。

　　“什么，难道侮辱唐阳公主的是一群人？这群人渣，居然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下手，还是人吗！”苏絮儿怒道。

　　“是啊，都是一群人渣，而且是一群人！整整一群人，那群人有卫国公李裕德之孙李长福，有宰相仇士良之孙，杨嗣复的胞弟等等，这一群公子哥们，占着自己祖上蒙荫，组成了一个“风雅颂”的雅会，借着风雅之名，专行龌龊之事。”月华只恨自己只是个卑微的婢子，对这些人却无能为力。
　　“‘风雅颂’在长安城很是有名，能去参加这个雅会的，都非无名之辈啊。”李寒玉第一次听说，很是震惊，他平时呆在大理寺中，与这些官家子弟来往并不多，加之父亲有意的让自己远离这些官
　　家子弟，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是的，正是这些人，一个一个都是惹不得的，若不是李裕德犯事被流放，而李长福为了求生，才将此事说了出来。”月华姑姑很是激动，“唐阳因为被侮辱这件事情，蛰伏了整整一年，再次出来的时候，便开始利用她的美貌，勾引朝中大臣，并且获取信息，利用这些信息去与别人做交易，换
　　取钱财。”

　　“一个公主沦落至此，实在可惜可叹。”萧逸之忍不住扼腕。

　　“武宗膝下的哪个公主如唐阳一般受尽磨难的，而如今大中皇帝因为根基不稳，却也不得不去善待武宗的族人。”她很不喜欢武宗时期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唐阳，而是因为武宗尚武灭佛，导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李寒玉顿时心生寒意，这些官家子弟都是如何被教育长大，居然做出如此禽兽之事，“月华姑姑所
　　说的‘风雅颂’雅会，似乎在大中元年就已经被取消了。”

　　“是的，正是辰妃娘娘与大中皇帝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下旨取消了雅会，但是那些人非富即贵，很多家里的亲族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大中皇帝权衡再三，才没有将他们一一拿来问罪。”月华的声
　　音里面有很强的怨愤，“这些都是后话了，唐阳利用自己的美貌杀死的一个人就是昌王李嵯。”
　　“昌王李嵯不是被刺客所杀吗？”李寒玉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无限的循环，这多少年默认的事情，在这一刻全部都被颠覆，顿时觉得有些没法接受。

　　“昌王乃是武宗次子，会昌元年封昌王。他也是很迷恋唐阳美貌其中一位，据说最先破了唐阳身子的便是他，会昌三年，唐阳用计杀了他，原本天衣无缝的事情，却被桃芸告发。”月华说话的时
　　候，眼神不由自主的瞟向裴文德，她到想看看，这个裴文德能说些什么。
　　裴文德依旧平静，声音却带着薄怒，“胡说，桃芸不是这样的女子，明明是唐阳逼着桃芸去伺候那些官宦子弟。”

　　“裴公子真是说笑了，桃芸整整大了唐阳八岁，唐阳单纯好骗，就要扛下所有的事情吗！”月华姑
　　姑冷笑一声。

　　“你胡说，桃芸对待唐阳就如亲姐妹一般，怎会做如此不堪之事。”裴文德激动地站起身来。

　　“裴公子若是不信，那老奴就证明给你看！”月华姑姑打开大厅的门，对着门外的人吩咐了几声。
　　不一会儿，侍卫便带着一个白衣女子上来，那白衣女子蓬头垢面，看不出面容来，一双眼睛却闪烁不定。她看见裴文德，疾步朝他扑了过去，大叫一声“文德，救我！”
　　裴文德似乎有些不相信，整个人朝后面退了几步，避开了她。
　　侍卫赶紧上前，将她控制住，她挣扎不得，确一声一声喊着裴文德的名字。

　　“桃芸？”裴文德不相信她还活着。

　　“是我。”桃芸点点头，凌乱的秀发，污秽不堪，众人还能闻到一股馊味儿。

　　“裴公子请听老奴细细道来。”月华姑姑清了清嗓子，“这个叫桃芸的女子，乃是吐蕃细作，唐阳公主被一众人侮辱也与她脱不开关系，待唐阳公主性情大变之后，她便开始怂恿唐阳利用美貌与男人获取消息，传给吐蕃。不仅如此，她还在唐阳刺杀昌王李嵯之后，告发唐阳，换取太子的信任，
　　打算一步一步踏上我大唐的权利中心，此女子心思歹毒，枉费唐阳视她如知己。”月华忍不住啐了桃芸一口，“裴公子，老奴倒是想知道，你心尖上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裴文德似乎不相信，上前握住桃芸的手臂，“这些都不是真的，你告诉我。”

　　桃芸躲开他灼热的目光，当年她故意勾引年少的裴文德，利用裴文德的同情，联络吐蕃，妄图复国。在他发现她的异样的时候，还用计刺伤他，让他相信她是清白的，不是细作。

　　“怎么了，桃芸姑娘敢做不敢当吗？”月华姑姑满脸不屑，“桃芸姑娘真是玩得好手段，唐阳公主还是幼年之身，你竟然利用得毫无愧疚。”她转头对着裴文德道，“裴公子是不是一直觉得辰妃娘娘对不起你，一直认为桃芸是被辰妃所杀？”
　　裴文德一言不发。

　　“辰妃娘娘当年告诉你，不知桃芸的下落是真话。这女子狡诈异常，因为武宗太子未能顺利登上皇位，走漏了风声，立马出逃，去了吐蕃，可是没想到吐蕃王朝崩溃是必然。真是因果轮回，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必然是会被老天报复的。会昌六年，武宗决定立大中皇帝为太子继位之时，桃芸未能到达吐蕃王朝，就被人贩子卖来了长安的花楼，辰妃娘娘废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她，此后一直关押在
　　内宫。”月华姑姑停住，声音拔高，“裴公子，到如今，还怪唐阳公主吗？”

　　时间静止了，裴文德一向菩萨般的俊容越发苍白，浑身冰冷，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桃芸，是不是你做的？”

　　桃芸别过脸，不敢看，更不敢答。

　　裴文德怒道，“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桃芸眼角落下清泪，点点头，却急忙解释，“我……”

　　裴文德打断她说的话，“不必多说，你我早已毫无干系。”他不愿再继续听下去，对着月华姑姑道，“月华姑姑，此前是文德之失，文德定会处理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由寒玉了，在下不再参合。”

　　“多谢裴公子的体谅。”月华对着裴文德离开的身影，福了身子。

　　苏絮儿小声对着妄念耳语，“这叫桃芸的竟然没有死，不过也忒坏了。”

　　“其实好与坏并没有什么界定，她对唐阳所做的一切，也许是坏的，但是对于她已经覆灭的吐蕃王朝，何尝又不是好事呢。”妄念低声，这世间的好与坏，他到如今还没有参透，修行不够啊。
　　桃芸不知是不是听见他们的谈话了，转头盯着他们二人，湿润了眼眶。但是马上变止住了伤感之情，对着月华姑姑跪了下来，“月华姑姑，唐阳被我出卖之后，就被那些变态的坏男人们带了洛阳，此后的下落，我也不知了。”

　　月华姑姑对着桃芸就是一巴掌，“你还有脸说，若不是李少卿这次查案，在白马寺突然找到了唐阳的尸体，辰妃这一辈子都会不安的。”

　　桃芸对着月华姑姑寇了三个响头，“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唐阳，下一世我会去赎罪的。”

　　语毕，她拔过侍卫的佩剑，狠狠插入自己的心脏，血花四处飞溅开来。

　　李寒玉上前赶紧扶住她的身体，“你……”

　　她仿佛看见了裴文德抱着她，她想努力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嘴唇张了又合上……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