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如兮》墨子訡

99、第99章

　　齐瑟完全陷入昏迷，不论印子兮怎么唤他，都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印子兮没有办法，只能撕下自己的衣裳，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后，就拖着他朝峡谷外挪去。

　　这段路走得异常艰难。印子兮身中迷药，体力透支得厉害，几乎也到了强弩之末。而齐瑟身形又较一般男子更为高大健硕，重量惊人，印子兮拖着他感觉就像拖着一块巨石，在铺满砾石的道路上，拖出了一道深深的辙印，上面还布满了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印子兮就这样连拖带拽，不知用了多长时间，才把齐瑟拖到了峡谷外。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就着天边最后一道霞光，印子兮在一棵光秃秃的枯树下，看到了幻玥拴在那里的马儿。

　　印子兮顿时来了精神，拔腿朝那边跑了过去。

　　然而当她牵着马重新回到齐瑟身边时，神情又变得凝重起来。

　　显然这匹马最多只能承载两人，倘若她带着齐瑟离开了，幻玥怎么办？

　　正踌躇间，不远处的峡谷里慢慢踱出一道人影来。那人走得很慢，几乎脚不离地，身后一柄长长的黑刀，刀尖拖在地上，将之前印子兮走过的地方，留下的痕迹一一扫平殆尽。

　　印子兮定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挪到自己面前。

　　“玥儿……”

　　幻玥在她面前停下，垂头看了看她手里牵着的马，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齐瑟。

　　“他伤得很重，必须赶紧找大夫治疗。”印子兮坦诚布公地对他说道。

　　幻玥微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我必须救他。”印子兮突然加重语气，开口说道。

　　幻玥这才抬起头来，眸光落在她的脸上。

　　“玥儿……”印子兮也直直地看着他，强调一遍，“我一定要救他。”

　　“嗯。”幻玥终是点了点头，“你带他先走吧！”

　　印子兮没有拒绝，这本也是她的打算，“你在这里等我，我送他到安全的地方后就回来接你。”

　　“不用了。”幻玥淡淡然地回道。

　　印子兮神情愣了愣，张口没有说话。

　　幻玥知她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等会儿麟介会来接我。”

　　“然后呢？”印子兮小声询问着，眼中带着一丝不安。

　　幻玥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印子兮小心翼翼地问，“你会来找我吗？”

　　幻玥默了默，反问，“你愿意我来找你吗？”

　　“当然愿意！”印子兮急道：“那你呢？你会来找我吗？”

　　幻玥点了点头。

　　印子兮表情这才放松下来，“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嗯。”

　　“我会沿途留下记号。”

　　“好。”

　　“你一定要来找我。”

　　“嗯。”

　　印子兮心里很清楚，这件事她不能完全怪在幻玥身上，毕竟他与她一样，只是这场棋局中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而已，并非掌控全局之人。

　　之前她急火攻心，忍不住迁怒于他，现在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幻玥不过是在选择上与她背道而驰罢了。她之前站在仁义道德的一边，对他肆加指责，可倘若他的选择背后另有隐情，那么在这件事上，她和他还真说不准究竟谁对谁错。所以不论怎样，等她送回齐瑟后，定要找个时间，与他好好交谈一番才行。

　　两人道别后，印子兮骑马带着齐瑟逐着落日而去。

　　他们所在之地是片荒原，方圆几千里杳无人烟，印子兮没有方向，不知该去往何处，只知道先远离此地，越快越好。她也没敢返回之前的营地，怕自投罗网遇到那些商人，可是她和齐瑟现在都两手空空，没带任何装备又身无分文，这样漫无目的的逃跑也实属冒险，但印子兮别无选择，只能怀揣忐忑踏上逃亡之路。

　　跑出没多远，就在道边看见一个躺着的人影，印子兮借着月光辨认着她的衣裳，觉得很是眼熟。突然一道念光闪过，她立刻跳马跑到那个人的身边，轻轻将她翻转过来——

　　“薛姐姐！”

　　月光将那人的脸照得惨白，那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身体早已僵硬。

　　印子兮狠狠闭上眼睛。

　　这个地方离营地不远，猜想是薛茵察觉到了商人们的杀机，偷逃时被他们发现，并追来灭了口。

　　印子兮不敢多作耽搁，放下薛茵后，迅速策马而去。

　　半夜时分，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开始的时候，雨滴淅淅沥沥，如大珠小珠洒落大地。慢慢地，雨水越来越大，夹杂着闪电雷鸣倾盆而下，唯一的月光也被乌云掩盖，整片大地陷入一片漆黑中。

　　印子兮只好牵着马，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跋涉。大雨兜头朝他们淋下，整片荒原光秃秃的，除了齐人来高的枯草外，什么都没有，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

　　何况印子兮也不敢停下来避雨。那些商人还在附近，他们不需要太久就能发现还有“漏网之鱼”的存在，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和齐瑟，她必须与时间赛跑，趁机逃离越远越好。

　　印子兮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这等艰难困苦。深夜的寒冬，温度低得惊人，雨水早已将她浑身淋得湿透，寒意自外而內层层侵袭，到后来印子兮感觉自己连骨头都在冻得瑟瑟发抖。周围伸手不见五指，脚下全是烂泥，印子兮深一脚浅一脚，摸黑前行，不知前路何为归途。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险阻还不仅仅只有这些。此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群黑衣人正手握刀剑，身形如猎豹一般悄无声息地朝着他们慢慢靠近。

　　突然“轰”的一声，一股气流划破夜空，在大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那群黑衣人随之骤然消失了踪迹。

　　走在他们后方的另一批黑衣人，面面相觑，还没搞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又是“轰”的一声，全都倒在了地上。

　　大地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咳咳……咳咳……”

　　这时，黑暗中隐约传来一串咳嗽声。

　　雨幕里缓缓踱出两道人影。

　　其中一道瘦小的人影紧紧搀扶着另一个人。

　　“小殿下，您……当真要这么做？”

　　幻玥捂唇咳嗽着，并不作回答。

　　麟介满眼痛心，“尊上可是签了盟约的，您，您这样做，将他置于何地？”

　　幻玥不语，转身背对着印子兮前进的方向。

　　片刻后，夜幕里又隐现出一片人影。

　　“轰！”的一声。

　　人影刚一出现，便又瞬间灰飞烟灭。

　　麟介痛心疾首，“ 小殿下，求您住手！”

　　幻玥浑身湿透，长长的黑发贴着他的脸颊，衬得他脸色若鬼般惨白可怕。然而他的唇却鲜红异常，唇角还残留着未被雨水冲刷的血迹。

　　“对方将来追究起来，只怕您也会受到牵连。”

　　幻玥垂眸，低低地望了他一眼。事到如今，他还会怕受到牵连？

　　“唉。”麟介无奈，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下该如何收场啊！”

　　幻玥勾了勾唇角，朝着黑暗中踱步而去。

　　麟介神情一愣，连忙拔腿跟上。

　　*** ** *

　　印子兮这一路走来，出奇的顺畅，除了大雨以外，竟是半点阻碍都没遇到。虽然身后的“雷鸣声”忽大忽小，频繁得有些不太寻常，但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去探寻究竟，只知一味地朝着远方赶路。

　　她从夜晚走到白天，又从白天走到黑夜，总算在她饥渴难耐险些支撑不住的时候，在一片深山密林里看到了一户人家。

　　说是人家倒也不准确，其实就是一处猎户们在山里狩猎时暂时用来安身的小木屋。屋里有一个用泥石堆砌而成的灶台，地上铺满了干草，除此以外别无它物。

　　条件虽然简陋，但对印子兮来说，简直就是上天恩赐的避难所。

　　此时屋里有一中年男子正在生火做饭，看见印子兮和齐瑟突然出现在门口，也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和戒备，反倒是很热情的收留了他们。

　　印子兮先用中年男子提供的疗伤草药给齐瑟简单包敷了伤口，接着又找来一根木条，帮他把断掉的腿给固定牢，然后就在中年男子的邀请下，坐下来吃了些烤肉，喝了几口酒，再浅浅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印子兮恢复了不少体力，跟中年男子道过谢后，便又带着齐瑟继续赶路。

　　他们走了两天，风餐露宿，来到了一个小村庄。

　　在村庄里，找到一户好心的人家借宿了一宿，简单休整一番后，又接着赶往下一个地方。

　　一天后，他们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小城镇。印子兮卖了马，换了几两银子，在镇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还用剩下的银子给齐瑟请来大夫诊治。

　　齐瑟的伤经过几天的日晒雨淋，都出现了化脓的迹象，人还发起了高烧，一直昏迷不醒。

　　印子兮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两天一宿，齐瑟的病情才总算控制下来。退了烧，人也稍微有了一些意识，可以在印子兮的帮助下喝一些水和流质食物。

　　他们又在镇上歇息了两天，幻玥也赶来了。

　　印子兮在客栈门口看见幻玥时，心里既开心又百感焦虑。

　　现在的她，还真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他。

　　“你还好吧，玥儿？”

　　“还好，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我想去幽州，把齐瑟交还给他姐。”

　　“然后呢？”

　　“然后……我暂时还没想好。”

　　“行，那我们先去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