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如兮》墨子訡

98、第98章

　　印子兮蹲在十三身边，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一时间难以自拔。

　　突然这时，一股骤风自身后侵袭而来，夹杂着凛冽的剑气。印子兮目光一凝，神情瞬间恢复冷静。她侧身跃起，轻松地避开了攻击，随即抽剑旋身，直立起身形的同时手中长剑业已递了出去——

　　她这一系列反应极快，根本不像是身中迷药之人，仅须臾间，原本死寂的甬道内，便已弥漫起浓浓的杀意。

　　来得正好，她正愁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呢！

　　印子兮这一剑蓄上了七成的灵力，势头又快又猛……然而却是刺了个空。一道人影竟是以更快的速度先她一步闪现出来，将围攻在她周遭的剑气通通挡了回去，待印子兮终于看清眼前情景时，见幻玥已经跟十几名蒙面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印子兮没有多想，连忙举剑加入到了战斗中。

　　双方刚一交上手，印子兮就吃惊地发现这些人的实力不容小觑，身手灵力竟丝毫不在她之下。印子兮仔细回想了一下，队伍里每次与他们一同参加战斗的那几名商人，难道他们之前隐藏了实力？还是说这些人是另外新加派的人手？

　　有此猜测后，印子兮更加不敢松懈怠慢。毕竟对方人多势众，不知后面还有没有人赶来支援，再加上她自身灵力尚未完全恢复，实在不宜恋战。更何况……印子兮忍不住偷偷瞥了幻玥一眼——看他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挥刀，都是掩藏不住地吃力，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也根本无法支撑太久……想到这里，印子兮立刻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所幸，整个战斗过程虽然有些惊险坎坷，但最终印子兮和幻玥还是取得了胜利，用了大半个时辰，便将围剿他们的十五名黑衣人斩杀在了脚下。

　　印子兮一一取下他们的面巾，不出所料都是陌生的面孔……那群商人和他们的幕后主使者还真是小心谨慎，不会给她留下任何线索或是把柄。

　　由此可见，就算他们留下一个活口逼问，相信也不会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因而印子兮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送他们通通上路。

　　战斗结束后，两人都耗损巨大，印子兮本就没剩太多灵力，现在就更是捉襟见肘，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幻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明明之前连站都站不稳了……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居然拼杀到了最后，并且还能面不改色地蹲在那些黑衣人的身前，不知在查看些什么。

　　印子兮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至少在这件事上，她确实已经无法做到毫无保留地将他归于自己的一方，全盘托出自己的信任。

　　他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究竟选择站在谁的那边？印子兮全然都不知道，也不敢妄加揣测。那一刻，她发现自己是真的越来越不了解幻玥了。

　　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又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与他周旋沟通，目前找到幸存者更为紧急重要，于是印子兮选择了沉默，将满心的质疑吞入肚中。

　　也正好趁这段时间，让她冷静一下。

　　稍作休息后，印子兮又重新站起身来，继续朝着甬道深处走去。

　　这一次幻玥并没有跟来，印子兮眼角余光瞥向他，见他还蹲在那些黑衣人身边，似乎在清点着什么。

　　印子兮无心窥探其用意，现在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把所有人都找齐，哪怕留给她的只剩一具尸体。

　　行出约莫不到五里的路程，便到了甬道的尽头……印子兮站在一个偌大的由山壁围成的环形空地上，仰面望着周围一圈光秃秃的峭壁，满心除了震惊就只剩下绝望了——

　　她原本还心存侥幸，希望有人能够逃出生天，然而见到眼下情景，她不得不接受现实，这世上并没有奇迹。

　　这里的山壁高耸入云，与地面几乎垂直，且山壁上布满了绿油油的青苔，湿滑异常，想要攀爬至顶，根本绝无可能。

　　队伍里幸存下来的人，逃到这里，已再无去路，他们与追杀而来的那群蒙面黑衣人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搏斗，现场尸横遍野，有他们队伍里的人，也有许多黑衣人。

　　周围的山壁上，横七竖八倚靠着数具尸体，他们有的呈攀爬之势，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也未放弃求生；有的则被利器活生生的钉在上面，身体扭曲成各种惊悚的姿势……其中一具尤其惨烈，身体自胸部而下直达双腿，被满满当当地插入了七把剑，全身上下，竟是再找不出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印子兮视线变得模糊，她一步一步走到那个人的面前，颤抖着双唇，半晌，终才艰难地吐出四个字，“酒鬼大叔……”

　　“唔……”面前那人的脖颈竟是微微一动，随即无数鲜血自他口中喷涌而出。

　　印子兮大惊，连忙倾身向前，“酒鬼大叔！你，你还……”

　　那人脑袋晃了晃，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伴随而来的，是更多的鲜血从他嘴里流了出来。

　　“你想要说什么？”印子兮激动道，双手撑住他的腿，想要帮他卸掉一部分/身体的重量，让他不至于太过痛苦。

　　那人缓慢地抬起头，黯淡的眸光从乱发间穿透出来，落在印子兮的脸上。

　　印子兮紧紧地看着他，一瞬也不敢瞬。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突又抬了抬手，指向某个地方。

　　印子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地上躺着一个脏兮兮的酒壶。那是他平日里最宝贝的东西，几乎片刻不离身。

　　印子兮连忙跑过去，捡起那个酒壶，又小跑着回到那人身边。

　　她将酒壶打开，小心翼翼地递到他的唇边，将酒倒入他口中。

　　那人即刻梗起脖子，仰面贪婪地舔舐起来。

　　印子兮倒的很慢，那人喝的却很快，好像怎么喝也喝不够似的，边喝还边呛咳着，血水伴着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滴落在地上。

　　印子兮早已是泣不成声，“酒鬼大叔，您喝慢点……不要着急……”

　　那人根本不听，一壶酒下肚后，似乎总算有了一丝力气。他粗重地喘息着，胸脯剧烈起伏，插在胸口上的剑也随之上下晃动起来，牵扯出更多的鲜血。

　　那人却毫不在乎，喉咙里又咕噜咕噜地发出声响。

　　“仟……仟吉坊的女儿红……最……最是好喝……”

　　“什么？”印子兮面色微怔，听的不是特别清楚。她竖起耳朵，将脸凑到那人唇边，小声问道：“酒鬼大叔，您说什么？”

　　“仟吉坊的女儿红……”那人又重复了一遍。

　　印子兮没明白他的意思。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只想着喝酒？

　　然而那人却再也没了声响。

　　印子兮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下文，待她重新仰头看向那人时，发现对方已经彻底断了气。

　　印子兮缓缓缩回手，低头看着那个脏兮兮的酒壶。

　　仟吉坊的女儿红吗？

　　她没有再说什么，将酒壶套在腰间，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迈步而去。

　　回程的路上，碰见赶来的幻玥。

　　两人面对面而立，四目相望，谁也没有说话。

　　看吧！看看眼前这一切吧！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那一刻，印子兮很想大声地质问他，看见这些昔日的队友，如今已成亡魂，他心里究竟作何感想？是否会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感到一丝丝的悔恨？

　　然而这些话在她心间挣扎许久，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那样太过残忍，她也害怕知道答案。

　　这一次，她又选择了沉默。

　　印子兮垂下头，缓缓经过他身边，未再看他一眼。

　　两人交错行开，幻玥朝着甬道尽头而去，印子兮则走向了甬道入口的方向。

　　沿途再次经过尸山血海，这一次，印子兮不再感到仓惶，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就算只剩下尸体，她也定要找到齐瑟。

　　齐瑟是在甬道入口处不远的地方找到的。印子兮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堆乱石中，周围有打斗过的痕迹，还有几名黑衣人的尸体，从他们的伤口不难看出，这些人都是死于齐瑟之手。

　　但齐瑟也没有占到便宜，躺在地上纹丝不动，全身上下都被血水浸湿透了，根本看不出这些血是黑衣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印子兮瑟缩着走到他的面前，缓缓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万幸……还有一息尚存！

　　印子兮深深地吐了口气。其实她早就应该想到，他向来跟她形影不离，当时进入甬道时，她被幻玥拦住，没能跟上队伍，齐瑟应该很快就能有所察觉，回过头去寻她。或许也正因为此，让他躲过了一劫，被困在乱石阵中，没有遇到后面的箭雨机关，险险保住了一条命。

　　他的一条腿骨折了，应该是被坠石击中造成的，身体其它部位都是剑伤，其中腹部一道贯穿伤最为严重，几乎快要刺穿他的身体。

　　印子兮简单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内心懊恼不已，如果她之前先选择往入口方向寻找，或许就能赶上他与这群黑衣人的缠斗，也不至于让他伤得这么严重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仍活着，这已经让她倍感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