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如兮》墨子訡

100、第100章

　　一个多月后，印子兮一行人历经波折，总算抵达了幽州城。

　　他们站在城门外，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行在大街小巷间，人人面色平和、不疾不徐，一点都看不出这座城池前不久才刚经历过战乱的样子。

　　印子兮颇感惊讶。

　　这段时间，她一路走来，越接近幽州城，越是听到许多传闻。原来这大半年间，幽州战事反反复复，几次收复又几次失手，直到最近几天，才总算彻底赶走魔族，迎来短暂的喘息之机。

　　可如今，以幽州城为界，整个北方地区都已落入魔族之手，而幽州又是通往南方各大州城的必经要道，兵家必争之地，因而下一场战事何时会来，所有人心里都没有数，只能时刻警备着。

　　此时，七皇子和他的军队就驻守在城里，不仅如此，四大山庄派来支援的人马也悉数待命在内。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接下来的无数个日夜，这座城池只怕难得安宁。

　　百姓们纷纷南下逃亡，现在留下来的，要么是走不了的，要么就是不愿走的。但不论怎样，想必他们都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与这座城池共存亡，因而才会显得格外平静。

　　印子兮并没有急着入城。她先将幻玥单独领到一边，对他说道：“玥儿，齐瑟的姐姐和姐夫应该还在城里，我送他进去，很快就出来……”

　　言下之意——你就不用进去了。

　　幻玥自然明白她的用意。现在这个情况下，他若现身，只怕反而麻烦，不但齐瑟及他家人不会轻易放过他，四大山庄的人也定饶不了他。

　　印子兮见幻玥点头，心里不禁揪痛的厉害。现如今，她与他从身份上来说，或许再也无法融入一个世界了。

　　“你在前面的驿站等我，三天后我定回来找你。”印子兮接着说道。

　　幻玥没有一丝疑犹，“好。”

　　两人分开后，印子兮带着齐瑟进了城。

　　齐瑟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经此一疫元气大伤，精神始终萎靡不振，这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印子兮和幻玥也都各怀心事，异常沉默，因而一路上三人间都甚少交流。

　　进了城后，印子兮凭借神鹿山庄弟子的身份很快找到了四大山庄弟子们驻扎的地方，拜见了执剑长老和几位师兄师姐后，就在他们的引领下，找到了齐筝和她的夫君。

　　不出意外，他二人见到齐瑟，均是万分震惊，接着从印子兮口中了解到事件的大致经过后，更是义愤填膺，当夜便派出人手前去调查真相，誓要抓出幕后指使者，替齐瑟报仇。

　　印子兮对这件事的了解其实也非常有限，她将自己所知道的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们，只隐去了幻玥这一环节。至于他们之后要怎么做，她倒也不甚关心。

　　整个交谈过程，齐瑟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也不插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本来印子兮之前还提心吊胆，担心他会告状泄露幻玥的存在，可到最后见他似乎也并未有此打算，印子兮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下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幻玥的存在？”

　　二人从屋里出来后，印子兮拦住齐瑟，忍不住将心中疑惑问出口。

　　齐瑟望着她，冷冰冰地回道：“我若要说你会拦着我吗？”

　　“嘴长你身上，我想拦拦得了吗？”

　　“那如果我姐找到幻玥，你是帮他还是帮我？”

　　“自然是他。”

　　“这你不就知道答案了？”

　　印子兮张口结舌。搞了半天，他不说出幻玥的存在，竟是因为她！

　　“我不想让你为难，但你也别庆幸太早，我姐查到他是迟早的事。”齐瑟接着说道：“当然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他只是共犯，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人，所以真要报仇也报不到他头上。”

　　印子兮没有说话，但听齐瑟继续道：“我相信你也不会让那些人枉死，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幻玥虽然不是主使者，但肯定知道内幕，如今想要查明真相，只能从他入手，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

　　印子兮在城里待了两天。毕竟这次齐瑟是因她而伤，她不可能把人送回来后马上就走，总得花点时间和心思，好好安抚一番家人。

　　之后她还跟着师兄师姐们参观了军队驻扎的地方，听他们聊起关于这场战争的所见所闻。期间，她还有幸见到了传闻中的七皇子一面，虽然只是远远的一瞥，但仍令她印象深刻。

　　第三天一早，印子兮就拜别大家，踏上了归程。

　　虽然神鹿山庄的师兄师姐们都强烈挽留她，执剑长老也希望她能留下来助大家一臂之力，但他们也都记得之前庄主曾说过的话，切不可逼迫于她，于是尽管不舍，还是只能放印子兮离去。

　　印子兮从驻扎地出来后，直奔城门而去。

　　途中经过一条街道的拐角处，其中一间商铺的大门上方，挂着的牌匾引起了她的注意——

　　仟吉坊。

　　印子兮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酒壶，下一刻，人已飞身跨进了酒坊里。

　　“小哥，麻烦给我打一壶女儿红。”

　　印子兮解下腰间的酒壶，随手递给卖酒的伙计。

　　那伙计笑呵呵地双手接过酒壶，“好嘞，客官您稍等。”

　　说完便捧着酒壶，转身打酒去了。

　　过了片刻，那伙计又一脸笑呵呵地捧着酒壶回到柜台边，“一共二两七钱。”

　　印子兮咂舌，“这么贵！”

　　“呵呵……”伙计笑道：“客官您这就不知道了，咱们仟吉坊可是国内最好的酒坊，王城的达官贵人们都只喝咱们家的酒，不信您可以去各大州城看看，几乎到处都有咱们酒坊开的分店，而且绝对是所有酒坊中卖得最火爆的一家。”

　　“嗯。”印子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她来幽州城这一路上，经过了不少州城，确实也见到过仟吉坊开的店，只因那时候只一门心思赶路，根本顾不了其它，因而直到现在才想起进来看看。

　　印子兮付完钱后，拿着酒壶出了门。

　　那酒鬼大叔留下的酒壶也实在是太脏了一点，让印子兮完全没有浅尝一口这酒到底有多好喝的欲望。出了幽州城后，便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打算挖个坑把酒壶埋了，以此作为祭奠。

　　印子兮在郊外找到一棵大树，刚拿出剑刨了几下，就听见身后风声突然变得急促而又凌乱，随即，几名蒙面人踏着满地的枯叶，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了起来。

　　印子兮倒也没有感到太大的惊讶，相反的，这些人的出现，反而从某种程度上应证了她的猜测——

　　那酒鬼大叔临终前反复强调仟吉坊的女儿红，绝不可能只是简单的贪杯，这其中定有蹊跷，但具体是什么，印子兮不得而知，为今之计就只能一步步小心试探了。

　　那些人方一围住印子兮，就动手想要将她擒住。印子兮心知从这些人口中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连废话都懒得问，直接出手将他们打了个七零八落。

　　那些人见不是印子兮的对手，只得狼狈撤退。印子兮重新拾起地上的酒壶，拍了拍上面的泥土，继续赶路。

　　这一次她没有再做停留，直接朝着她与幻玥约好的驿站方向赶去，然而走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又被一群蒙面人拦住了去路。

　　这一次对方还算客气，其中领头的男子先行向印子兮拱了拱手，道：“姑娘尽管放心，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有些问题想请教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印子兮摇摇头，直截了当，“不可。”

　　领头男子吃瘪，半晌才愣怔道：“你就不好奇我们想问你什么？”

　　印子兮继续摇头，“我没兴趣知道。”

　　“……”

　　在场众人彻底呆傻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印子兮也懒得跟他们废话，迈步穿过人墙，打算继续走道。

　　“姑娘请留步……”

　　然而身后蒙面男子还想要阻拦。

　　印子兮目光一凛，“刺啦”一声抽出手中宝剑破空一挥，那群蒙面人便应声倒了地。

　　“想请教问题，让你们主事的人来。”

　　丢下这句话后，印子兮转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傍晚时分，印子兮赶到驿站与幻玥汇合。

　　“玥儿……”

　　当天晚上，两人在驿站的客房里挑灯夜谈。这一次，印子兮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话跟他问个清楚，于是也不再拐弯抹角，“那群商人的幕后主使者究竟是谁？”

　　幻玥低头不回答。

　　“如果你不肯告诉我，那我就只能自己去查了。”

　　“就算让你查到了又能怎样，难道你还想替那些人讨回公道？”

　　“为什么不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还有人能凌驾于王法之上，任意草菅人命？”

　　“那你为何不先报官？”

　　印子兮愣了一下，结舌道：“我不是没有想过报官，可现在我手里没有任何证据，死掉的那些人说不定连身份都查不到，叫我怎么报官？”

　　“那你还想要查？”

　　“查，当然要查！”印子兮毫不退缩，“虽然我与他们只相处了短短半年，但也绝不能坐视他们枉死，有生之年，我定要还他们一个公道。”

　　幻玥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兮，这件事背后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何须硬要蹚这趟浑水？”

　　印子兮怔怔地看着他，“玥儿，你变了，已经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玥儿了。”

　　幻玥眸中一痛，垂头没有说话。

　　印子兮眼含泪光，“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帮我吗？”

　　“我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那个人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我并不认识他。”

　　“那你为何如此维护他？”

　　“……”

　　“你可以告诉我，他们清剿那些魔兽的目的是什么吗？”

　　“我不清楚。”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队伍里？”

　　“我只是想要找到那些魔兽，而他们手里有地图。”

　　“就这么简单？”

　　“是的。”

　　印子兮彻底无语了。事情绕这么大个圈子，她猜测来猜测去，结果……就换来这么一个简单的原因。

　　两人都没再说话，过了许久，印子兮终才开口道：“玥儿，如果我下定决心要查下去，你会阻拦我吗？”

　　幻玥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一夜，无人能眠。

　　第二天清晨，印子兮收拾好行装，悄悄地离开了驿站。

　　没有一句交代，也没有任何道别，就这样独自踏上了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