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卫]人在江湖》相忘韶年

21、从头说原委

　　日暮天寒，稀星点点，白练青光接天洒下，铺一地银辉。

　　踏着斑驳清影步入内庭，盖聂迈得轻缓，风拂衣袂夜空飘摇，积在心头的诸多沉重也似散了又聚，挥之不去。

　　许多人、许多事，零零星星在脑海沉浮，是终结，也是开始。从人海涌动的盛世浮屠，到亘古无涯的时间荒野，仿佛已经过了太久，也确实、过了太久。而今后的路，依旧漫长。所幸，吾道虽孤，尚有一人相伴。

　　推开门，始才想着的人恰好端坐于案，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盖聂微一颔首，兀自笑了笑，看这架势，决不会是一诉衷肠，倒像是三堂会审。侧身朝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张良、颜路打了个招呼，顺带接了颜路新烹的热茶，在卫庄对面坐下。

　　“哐”的一声，印信正砸在盖聂面前，卫庄没好气儿地瞧他一眼，直截了当吐出一个字，“说！”

　　趁着喝茶的空当，稍稍想了想，盖聂放下杯盏慢条斯理道：“这件事，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

　　星魂说盖聂常与嬴政弈棋论道、饮酒谈心，虽有挑拨之嫌，却也是事实无疑。

　　那一日，同平素并无二致，盖聂拈白子落下，静待许久只见嬴政将一枚黑子夹在指尖，一手支额倚案，仍是许久之前的姿态，竟是、沉睡。

　　深藏心中的猜测渐渐得到证实，盖聂闭了闭眼，眉头紧蹙。不由得很有些神思不属，指间棋子滑落，声音清脆地敲在棋盘上。

　　嬴政倦怠地睁开眼，垂下手腕将棋子随意一丢，没了下棋的心思，“生老病死，盛极而衰，世不能免。你倒像是比本座更看不开？”

　　“也对”，唇角微牵，似笑非笑，嬴政举目一瞅盖聂，平添两分戏谑，“本座一死，誓言不再，中原可图”。

　　“可是盖聂，你的朋友死于我手，你的武功为我所废，亦是因我一己喜恶困你十年不得出，你当真，不恨我？”

　　深潭无澜的眼眸始终沉静，盖聂淡淡掀唇毫无情绪，略去一切无用因由，只说一个真实想法，“在下愿尊上活的长久”。

　　“本座相信”嬴政点点头，“纵然你武功被废，但若想杀我，不是没有机会。然，世事就是这般荒谬。你非但不能杀我，反而盼我活的长久。盖聂，有时候本座都忍不住佩服你，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委实、不易”。

　　“不过可惜，本座，不能活的长久”嬴政偏头将盖聂看着，颇显兴味，“洪流将泄，亡于洪流之下的人何止千万。本座有点儿好奇，此危局、可解？”

　　“这些年，魔教上下早已不耐，只因有尊上压制才无人妄动。所以，解此危局的关键，不在教内，而外教外”。

　　“哦？”闲敲棋子，隔岸观火一般事不关己地凉凉轻笑，“教中都是些什么人，你和我一样清楚，即便皆无野心也挑不出一个可堪服众之人，你竟还想借助外力”。

　　“正因教中无人甘心安守河西，才不能在教中挑选；正因教中无一可服众者，才只能借助外力！”

　　嬴政这才起了兴致，“如此的言之凿凿，可是已经成竹在胸？说下去”。

　　“张良”盖聂张口念出一个名字，未语先叹。

　　“张良出身武林世家，师出圣贤庄，此番势力不可谓不大，若他介入其中，魔教中人纵有不满也必不敢轻易动他”垂下眸光，盖聂语调平平，“且其人敏慧，才智超群，应能担此重任”。

　　“盖聂，你未免想得简单了”嬴政摇头提点，“统御魔教需得有真本事，单凭家世、才智，是不能令人信服的”。

　　“本座忽然有些后悔废你武功了”甚是调侃地望向盖聂，神态尽是揶揄而无一丝后悔，“否则，以你的能耐，当是不二人选”。

　　盖聂并不接话，心平气和地念出另一个名字，“胜七”。

　　“他？”鹰眸微眯，嬴政忽而笑出声，“有胜七压阵，自是无虞”。

　　“面面俱到，思虑周全。盖聂，看来你早有打算”语气稍厉，却无不悦，嬴政越发觉得有趣，“你与张良素未谋面，所知不过道听途说，怎知张良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卷入其中？万一此人侠名只是欺世盗名呢？”

　　“所以，在下愿尊上活的长久”。

　　嬴政沉默。片刻之后才又开口，“本座可以让你一试”。

　　“但，未免遭人猜疑，你必须自行逃离河西，本座不会帮你。而且，你一旦离开，本座就会派六剑奴及公输仇追捕。”微一沉吟，嬴政蹙眉，“本座会令他们将你活着带回。如此，以你之能，应当可以应付。”

　　“其后，大约会有人自动请缨，本座照理恩准。但他们会不会尊令行事，就不得而知了。”

　　“在下定会回来！”前途未知，盖聂却说的笃定。“教中不乏虎视眈眈、图谋不轨之人，尊上小心”。

　　“所以，你最好在本座尚有余力之时赶回”嬴政沉目，眸底几多意味深长。转瞬间却又是一切皆无的漠然，略略感慨一句，“今后，没有人陪本座说话了”。

　　听完前后因果的张良当真后怕，倘若没有卫庄，纵千难万险、刀山火海他又岂能推迟，如今手持印信的必是他无疑！如此一来，被逐出师门是肯定的，家规祖训狠狠一通教训是肯定的！

　　转目再一看卫庄，张良的神情立马前所未有、一言难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