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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倏忽而始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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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在本座身后有所图谋,如今却全盘落空的、本座的右护法,你可失望?”嬴政负手面向李斯,鹰眸清冽,不似冷厉,反倒有几分失望。
李斯默然垂首,撩开衣摆十分平静地跪了下去,“尊上是想替韩非杀了属下吗?”
卫庄虽知李斯其人,却未曾见过其面,闻言不由得心生两分惊异,偏头低睨。
“事到临头,你非但不知悔悟,反做此想”嬴政颔首看着跪在地上依旧恭敬的人,失望更甚。
“难道不是吗?”李斯俯跪抬头,情绪莫测的眼底依稀透着伤心,“尊上胸怀大志,却又舍不下韩非,特令属下故意将部分计划告知,引他前来。却不曾料到,韩非性情远比想象刚烈,哪怕尊上以盖聂性命相要挟,亦不能阻他一死以谢同道的决心。这么多年,尊上一无所得、人事两空,无一日开怀,难道心里不曾怨怒过属下?”
盖聂不是没有疑惑过嬴政当初救他性命的因由,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因为这个。韩非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苟且偷生!他果真、已经死了。
轻迈两步走到卫庄身侧,盖聂与他比肩而立,无声宽慰。
“李斯,赵高就是这样蛊惑你的吗?”昔日旧创被当众揭开,嬴政却未恼羞成怒,曲伸两指倦累地按了按额心,“你跟随本座十余年,竟对本尊性情无半分了解!”
“当年之事,是本座一己私心所铸之大错,令尔等穷困河西、有志不得伸。本座曾有悔恨!”嬴政扬袖转身,目扫众人,神色却是坦荡,“然,一切行动令出本座,纵有悔恨本座又岂会迁怒他人!”
也幸好嬴政不是一个迁怒的人,否则,他第一个要杀的绝不会是旁人,而是盖聂!转眸将也正望向自己的盖聂看着,卫庄心中几多繁复、几多滋味,唯一缕庆幸清晰。
“属下,确然不解尊上性情”李斯垂首,平静的表象不再,沧桑沉痛镌刻眉目,“分明是属下与尊上相识在前,却为何,尊上偏对韩非青眼相加”。
嬴政愠怒,“本座的私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旁观半响的张良终于忍不住扶额,心道:嬴政你情商还能更低一点儿吗?他这那里是置喙,他这明明是不甘!
但在此场合、在此情形之下,没谁会特意提醒他。
“说来尊上大约不信”李斯被呵斥得面上一凝,头低得更低,犹自陈诉,“属下或有动摇,但从无二心!”
嬴政冷冷一晒不再看他,眼风扫过自被点名后就一直蠢蠢欲动的赵高,“有无二心本座无意深究,念在你多年效命无有差错的份上,本座饶你不死,滚吧”。
“尊上之令,属下不敢不从”李斯双手撑地缓缓站起身,灰黯的眸光落在嬴政身上,无所执着只余一抹心念,“但属下,亦有属下的意愿”。
佩剑出鞘,剑刃却是指向自己。
这个结果,全然不在嬴政预料之内,一时竟是怔忡,“没想到,你对本座居然这样忠心……”
话音未落变故横生!嬴政反手一掌打在猝然偷袭的赵高身上,宽大的袍袖高高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厉风席卷大殿。
“凭你,也敢在本座跟前放肆!”广袖徐徐落下,露出一张苍山负雪般煞白的面容。嬴政拢手于袖,居高临下睨向倒地不起的赵高,嗓音冷硬异常。
犹似不可置信,赵高顾不得自身伤势,颇显惊恐地高声叫嚣,“你已是将死之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本座的生死,岂能由你妄论!”又是一掌击出,嬴政置若罔闻地抬脚穿过呼吸横断的尸体走到盖聂面前,微抬眉梢掠一眼卫庄,“印信已付,余下之事,你好自为之”。
扬手按上盖聂手臂,嬴政不动声色地缓了缓气力,慢悠悠开口,“本座应你之事已结,如今,本座要你替本座办一件事”。
“好”盖聂紧随嬴政步伐,当即应下,未有犹豫。
目送两人离开大殿,颜路悄然在张良掌心写下四个字:油尽灯枯。
别苑之内,盖聂附耳一句“嬴政将死”,在乍见嬴政出手之时,卫庄是不信的,及至此刻,卫庄也是难以置信的。但嬴政靠近时紊乱的内息绝不掺假,那分明是内力溃散的征兆。嬴政确然,是要死了。
所以盖聂才会答应得毫不犹豫,走得义无反顾,只为瞒住真相,为自己初掌魔教留一分威慑。可盖聂若当真这样不安,又何必将我推上风口浪尖。转目一瞥张良,卫庄立马深表理解,莫名无由地生了两分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