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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吴山楚水纵横 ...

  •   夜色降临,晚风轻柔,带来隐隐渔歌宛转。远处江面上,星星点点灯火亮起,与满天星辰交相辉映。这般温柔的夜晚,却被前院激烈金戈交鸣声打破了安宁。
      敌人似乎源源不断啊,远岫的眉也不禁微微蹙起。她点起一盏灯,在床边坐下,灯光流动,映着沉睡的孩子脸上忽明忽暗。小寒青白的小脸已渐渐恢复了血色,因痛苦而紧锁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来。
      哐啷一声,门被粗暴地推开,荆猛衣衫破碎,狼狈地站在门口,衣襟处,赫然是斑斑血迹。“跟我走。”他咬牙道。
      她什么也没说,抱起小寒跟在他身后。
      后院,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角落,灰衣的汉子坐在驾车位整装待发。
      “上车。”他接过小寒,正要上车。远岫看着他,忽然道:“前面已经没有声音了。”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金戈无声,连渔歌声都已隐没。
      他身躯一震,虎目泪出,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们……都是好兄弟。”那一步,竟仿佛千斤重,无法跨上,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孩子,终于咬牙道:“走!”
      马车疾驰而出。

      小寒兀自在沉睡。荆猛眉头皱成一团:“怎么还不醒?”
      远岫三指轻轻搭在小寒的脉门上,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微微笑道:“不要紧。”
      那笑颜,荆猛不觉又是一呆。忽然想起一事,他脸色一凝:“云姑娘。”
      她望向他。
      “姑娘可见过一件兵器,像狼牙棒,却细长很多,上面的倒钩白森森的,舞动时却会泛出金色的光泽?”
      “犬牙棒,时轮殿十二使中戌使的武器。”她脸色变了变,“荆帮主跟他交了手?”
      “一个人我还不会输。”荆猛苦笑,“还有一个使两把古怪的锤,锤上多出一段,好像猪鼻子,甚至连鼻孔都有。”
      “亥使的猪鼻锤。”她脸色有些发白。
      “从午到晚,一共有三批人。”荆猛紧攥拳头,恨声道,“一开口就讨要‘八荒铁券’。北辰派、飞鱼帮、五湖会,这些不入流的角色居然也敢找我长风帮的麻烦,原来是有天月宫在背后撑腰。”
      她沉默不语。小寒使计令她假死,又利用“八荒铁券”诱使长风帮与他合作,在长江上造成船毁人亡的假象,顺便嫁祸给其他水贼帮派,照理,天月宫没有这么快会找上长风帮的,甚至还有其他帮派参与。“消息流得可真快啊。”她喃喃而语,难道……暗暗心惊,这么说幻日天霜丸找不到也许不是意外。
      不错,荆猛瞿然一省,昨晚他方得知小寒的真实身份,也才确认“八荒铁券”的下落,怎么可能这么快别人就得知了消息,除非……“他们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绝不可能出卖……”
      “停车!”远岫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开口。
      车声辘辘,丝毫不减速度,车夫竟仿佛充耳不闻。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她脸色如冰,眸中寒意渐重。
      马儿一声长嘶,渐渐慢下来,终于停住。远岫打开车门,月色之下,但见那灰衣车夫跪在车前,恭恭敬敬地叫道:“宫主。”
      意外一个接一个涌来,荆猛几乎无法消化。“宫主?”他怔怔地望着远岫,又转回眼前的汉子,“老三,你竟然背叛我……”他停住了,灰衣人抬起头来,脸上蒙着一块青布,一双眼似笑非笑的,却分明是陌生人。“你是谁?”他厉声喝问,“老三呢?”
      灰衣人不屑地一笑,也不答他,站起身来,望向远岫:“宫主果然还活着,而且机敏很多,再不是从前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远岫垂眸,看不清面色如何,缓缓开口道:“午使叔叔,其他人呢。”这人竟是十二使中的老七午使!
      午使笑了笑:“宫主若不让我停车,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长风帮的?”
      午使冷哼一声:“宫主在长江湖口段出事,我们本应杀尽沿途的水贼,再找长风帮算护主不力的帐。但在找五湖会麻烦的时候,他们竟说得到卧底消息,‘八荒铁券’和云轻寒在长风帮出现,我们这才知道上了宫主和那小鬼的当。”
      果然是有奸细,远岫幽幽一叹:“午使叔叔,我小时候你待我很好,我不想杀你。”
      午使神色微微一变:“宫主不愿跟我回去?”
      “午使叔叔在说笑吗?”她抬起眸来,居然笑了笑:“我不杀你,但也不能让你回去报信。”
      那眸如此清澈深邃,仿佛有波光流转,只是那水波深处,竟无半点情绪。午使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头,眼珠转了转,勉强笑道:“宫主既如此说,我不敢强迫。”说到最后一个字,他忽然动了,十指暴张,向远岫扑来,声势骇人之极,荆猛一声怒叱,跃下马车,也一拳击出,两人顿时缠斗在一起。但见荆猛招招威猛,仿佛暴风横扫,午使却是身形诡异,掌力阴柔,虽落下风却是丝毫不乱。
      只听远岫轻声一笑,长夜静寂,她清冷的声音分外清晰冷酷:“午使叔叔,你是在拖时间吧,前有接应,后面还有戌使和亥使两位叔叔赶来。到时时轮阵摆开,我们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逃脱不了。可惜……” 她沉下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等不到了!”她五指如鲜花绽放,微微张开一扬,红线如缕,如电飞出,袭向午使。
      午使在听她那番话时本已心头大震,骤见红线袭来顿时神色大变。那厢,荆猛势如猛虎,一拳直击中庭,他不及转念,避过红线,竟是迎向荆猛。
      一声巨响,他顿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胸骨断了四根,红线倒是避开了。
      “我不需你帮忙。”月光下,荆猛双目怒瞪,望向车中神色莫测的女子。
      远岫只是静静地望着他,那一双明眸水波潋滟,仿佛要将人溺于其中。荆猛心神一荡,一腔怒火竟是发不出来,怒哼一声,跳上了驾车位置。
      “宫主。”午使蜷于地上,艰难开口道:“你不要一意孤行,否则月神震怒,后果难测啊。”说到“月神”两字,声音竟如风中之叶,颤抖不已。
      “走吧。”远岫恍若未闻,声音已透出疲倦,她轻轻关上车门,不再望午使一眼。
      “云姑娘,”荆猛忽觉有些不安,迟疑道,“那月神……”车中一片静默,他暗叹一声,扬鞭策马,任疑惑爬满心头。

      小寒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缕缕阳光洒在他脸上,几乎叫他睁不开眼。他揉了揉眼,推开被子抱怨道:“这长风帮的被子真硬。”头有些晕,他扑到桌边喝了一杯热茶。忽然吃了一惊,房间的角落,青衣女子斜靠椅背,手执葫芦,正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饮着,神情说不出的疲倦。
      “姐姐?”他吃惊出声,跑过去,按住她的葫芦,皱眉道:“怎么又一个人喝闷酒,我陪你喝。”
      她定定地看着孩子,忽然道:“小寒,昨天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喝醉,好让我没法子喝。”
      小寒只是笑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想到第一次喝酒就醉了。”故意避开她的话题。抬头,触到对面女子忧郁的眸光,不觉一愣,“怎么了?”
      “小寒,”她避开孩子的目光,轻声道,“天月宫禁酒,所以你一定不知道醉酒会诱发‘情丝缭绕’。”
      小寒一愣,随即醒悟,苦笑:“怪不得我浑身不舒服呢,还以为是醉酒的关系。”
      她只是望着他,黑眸幽深,无法看清情绪:“ 幻日天霜丸在哪里?”
      “长风帮抓我时搜去了。”
      一阵沉默。她拉开孩子的手,小心地将葫芦系在腰上。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小寒的神色有丝不稳:“难道姐姐没有找到?”
      她只是说:“找到的东西都收在你怀里了。”
      几乎是立刻,小寒将怀中的一包东西找出,翻找了一遍,脸色越来越白,忽然他抬头道:“别的都没缺,认识幻日天霜丸的只有天月宫的人。这么说拿走药的只有……”
      “天月宫。”她望着小寒,目光流转,悠悠接口,“他们发现我们了。”
      小寒咬了咬唇:“怎么可能这么快?”
      “奸细。”她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小寒呆了下,不觉苦笑:“看来是人算不如天算。可是,”他诧异地看了看四周,“我们不还是在长风帮吗,难道天月宫还没有行动?”
      “天月宫将‘八荒铁券’出现在长风帮湖口分舵的消息散布了出去。”
      “这么说……”小寒心中一颤,不祥的阴影蓦地扩大。他跳出屋子,空气中似乎飘来奇怪的味道,他循味追去,脸色骤变,颤声道,“是血腥味!”
      他已经追到了前厅,顿时骇住了。入眼,是地狱般惨烈的景象。尸体,全部是尸体,而且已经被肢解,断肢残臂铺陈了一地,浸在满地的血水中。厅中八仙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十几个脑袋,定格在死亡前恐惧至极的表情,昨日服侍他们的几个侍女也在其中。那动手的人,竟这样残酷,他定定地望着,心抽紧,眼发涩,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小寒,不要看。”却是远岫赶来,蒙住了他的眼睛。
      “姐姐,”孩子的声音发苦,“你昨天就看到了?”
      “嗯。”她轻轻答应,脸上亦是异样的惨白,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姐姐,我要看,我要记住这一切。”他一字一句地说,轻而坚决地拿开远岫的手,咬牙盯着眼前的场景,乌黑的眸中,仿佛有簇簇火苗在燃起:“是天月宫的人动的手?”
      “来了三拨人,戌使和亥使混在最后一拨人中来的,连荆猛都不是他们对手。”
      “那为什么我们没事?”他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竟有了哭腔,却强忍着没有流泪。
      “荆猛带我们坐马车出逃,在半路让我抱你下来。”她语音极轻极柔,仿佛担心稍有动静,便会惊动孩子强忍的泪。
      “然后姐姐就带我回了长风帮。”小寒了悟道,“因为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荆帮主呢,没跟我们一起走?”
      远岫望着远方,不自觉轻触葫芦上多出的双鱼佩,脸色有丝奇异:“他自己驾车继续前进。”她低头望向双鱼佩,说是玉佩,其实只不过是块莹白的石头,只是那两条鱼雕刻得十分生动,仿佛活过来一般,极惹人喜爱。
      那时,荆猛取出贴身收藏的双鱼佩交给她,一双眼灼灼地看着她:“云姑娘,你系在腰间,自会有人助你。若我有不测,姑娘拿这个作信物去找我帮中的菱花娘子,她知道该怎么做。”那一刻,这个刚猛的汉子眸中闪烁的可是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决然与悲壮。
      小寒吃惊地睁大眼睛:“他……他居然以身为饵,好引走追兵吗?”
      “天月宫的人有多残酷谁都知道,他竟然不顾性命如此待你。”远岫眸中有丝空茫,手不自觉捏紧双鱼佩,低低道,“小寒,我很好奇,你爹爹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竟能令一个陌生人舍命救他的儿子。甚至连他……”她蓦地顿住,转过身去,垂眸道,“我们该走了。”
      那一瞬间,小寒分明看到了她眸底的悲伤,她是想起了那个人吧。“姐姐。”孩子的小手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她低头望向他。
      “姐姐,”他似乎有片刻的迟疑,终于问出,“你没能找到我朱师兄吗?”
      空气仿佛凝滞了,良久,她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答道:“不,我找到了。”
      既然找到了,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小寒怔怔地望着她,那神情,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心中仿佛有一点刺痛慢慢漾开,沾染到五脏六腑,眼前的女子眉目淡然,唇角挽笑,不见半点伤心,可眸中为何那般幽深茫然。
      “走吧。”她闭上眼睛,似是下定了决心,再睁眼,眸中已一片澄澈。

      分舵的侧面是一片连绵的山林。黑衣的女子身形优雅,翩翩穿行在林中,身边的小娃儿跟得气喘吁吁,粉嫩的脸颊也沁出了汗,索性伸出手来一把拉住了女子的衣袖。
      “姐姐,我们去哪里?”
      “五湖会。”行走中的女子望了他一眼,无奈地放慢了脚步。
      “湖口最大的地方帮派?”小寒诧异地望着她,“为什么去那里,难道,”心中蓦地灵光一闪,他问,“所谓的奸细是他们派出的?姐姐是要去找他们算帐?”
      她惊讶地望着孩子:“为什么这么想?”
      “天月宫虽然可怕,可我和姐姐都出身其中,很清楚天月宫只是用朱月令号令各门派,真正的天月宫弟子其实很少,所以所谓的奸细根本不可能是天月宫的人,唯一的可能便是其他门派派出,而为天月宫所用。姐姐在这个时候不顾危险要去找五湖会,只怕这个奸细便是五湖会派出,而杀人的戌使和亥使定是跟五湖会一起出现的。”
      他叹了口气又道:“时轮殿十二使只要同时出现四个,姐姐就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即使加上我,也只能勉强多对付一个。若他们真和五湖会联合起来,我们这么去无异羊入虎口。”
      她神色淡然,缓缓道:“可是我们非去不可。”
      “姐姐是为了我吧。”小寒神色一黯,“幻日天霜丸不见下落,十有八九落入了时轮殿使者手中。可是姐姐,”他振了振精神,乌溜溜的眼中忽然闪现调皮,“我们难道就原样大模大样地去吗?”
      他……是在提议要变装?远岫俯下身,细细地打量面前的男孩,白瓷般无瑕的脸蛋红润可爱,黑葡萄般的眼睛中闪着调皮的光,竟是一派天真,她叹了口气:“小寒,你竟能想到这么多,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个妖怪,你看上去顶多十岁。”
      小寒似乎呆了呆,慢慢的,小脸涨得通红,忽地拔腿先走,恼怒地扔下一句:“我已经十四岁了。”
      似乎很生气呀。远岫望着不远处气鼓鼓前行的小少年,不觉失笑,这小家伙终于表现得像个孩子了。“小寒。”她上前拉住小少年的手,止住他的脚步。
      “干吗?”小少年的气愤兀自未平,却见女子怜惜地为他拭去衣服发间沾上的草屑尘土,他望着她,久久呆愣。

      出了林子,是一个靠江的小小集镇,居然颇为热闹。
      “小寒,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想吃什么?”她柔声问小少年,低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皮肤黑黑,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沉着脸,抿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我想换衣服。”小姑娘小声咕哝着,赫然是小寒的声音。
      “你自己出的主意还来抱怨?”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小寒一眼,径直在一个临江小面铺坐下,叫道:“老板,来两碗阳春面。”想了想,又道,“再帮我打一葫芦酒。”她的装束也已变,穿一身普通的布衣,梳两条小辫,脸上用药物变得黝黑红润,竟是年轻了不少,乍一看与镇上的十六七岁的少女并无两样。
      小寒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姐姐你为什么还要带着葫芦,不怕人家认出你来。”
      远岫默然,轻轻抚着天青葫芦,叹道:“这葫芦跟了我十年了。再说,这本是极常见的东西。”
      她的眸中可是不舍?小寒心一软,嘴张了张,终于什么也没说。
      热腾腾的两碗面很快送上来。他偷眼望向远岫,她吃面的姿势极为秀气,不禁看着发了一会儿呆,却见远岫目光瞥来,连忙埋头苦吃。
      一碗解决,正想再叫一碗,骤见江面纷乱,十几艘渔船七零八落地冲向岸边,船上的人个个挂彩,狼狈不堪,岸上顿时惊惶起来。
      “姐姐。”小寒心中一动,望向远岫,见远岫下巴搁在筷子头上怔怔出神。他想了想,跳下凳子,也向江边跑去。
      江边已经乱作一团。这小小镇子几乎家家都有渔船入江捕鱼,这下得到了消息,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挤到了江边,呼喊声、询问声、呼痛声混成一片。小寒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好不容易揪住一个受伤较轻的渔民,连忙问:“大叔大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见小姑娘生的可爱,不由答道:“还不是长风帮封了江,不许咱们捕鱼,这可叫咱们怎么活啊。”
      “长风帮好好的怎么会封江?”小寒心头暗暗惊疑,湖口分舵的人已经全军覆没,长风帮又哪来力量封江挑衅。
      “是呀,”那人唉声叹气,“长风帮虽与五湖会不合,倒也是井水不范河水,两边人捕鱼各有地界,一向不生事端,这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来这一手?而且这回来的人都面生得很。”
      小寒心中一动:“大叔是五湖会的人?”
      “那还不是没办法。”那人叹了口气,“长江之上大大小小的帮派各有势力范围,不加入就不给捕鱼。”他说完,后知后觉地看向小寒,“小妹妹面生的很啊,不是我们镇上的人吧?”
      小寒“嘿嘿”一笑,转了转眼珠甜甜笑道:“我和姐姐是来江边买鱼的。”
      “这样啊。”那人不疑有他,叹道,“今天一尾鱼也没有,你们是白跑一趟了。还是明天来吧。”
      “明天就不封江了?”小寒好奇地问。
      “咱几个人这就去五湖会,求总瓢把子给咱作主。长风帮那帮杀千刀的,一定会得到报应的。”他愤愤说道。
      就在这时,号角声响,长江东面忽然出现十余艘快船,如箭般飞驶而来。当先一艘插着一面青色的旗帜,上面赫然绣着“五湖”两字。那人望过去,顿时喜出望外,叫道:“这下好了,胡为胡堂主来了。”也不管小寒,急忙迎了过去。
      船已在镇口码头停下,当先一人发乱如草,面黑如锅,袒露着上身,铁塔般立在船头,到得岸边,纵身一跃,稳稳立在岸上,后面船上,十余个彪悍汉子跟着跳下,簇拥在他身后。一众渔民早迎上去跪下,七嘴八舌地告诉。
      胡为气得哇哇大叫,目光一扫,忽落在小寒脸上,浓眉纠成一团,喝问:“哪来的小丫头?”
      先前与小寒搭话的渔民忙陪笑道:“禀告堂主,这小姑娘是随姐姐来买鱼的。”
      胡为目露凶光:“什么买鱼的,瞅着面生,八成是奸细!杀了让老子消消气。”拔出大刀就向小寒砍去。
      小寒一声惊叫,举起手臂挡在眼前,竟是闪避不开。
      刀光如电,眼看就要劈上孩子粉嫩的脸,忽然停滞。小寒佯装脚一软,跌在地上,从十指缝隙望去,见胡为身后一人稳稳地抓住了胡为的手臂,笑吟吟地道:“胡堂主,这孩子年纪还小,应该不会是奸细,我们不要误杀了好人。”却是看不清面目。
      “小妹。”身子被圈入了一双柔软的手臂,是远岫急急奔来,将他搂入怀中。只是奔得虽急,却是脚步虚浮,小寒不觉心中暗笑。当下一不做,二不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手颤巍巍地举起,指着胡为控诉:“姐姐,这个坏……坏人欺负我!”
      远岫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轻轻拍着他:“不哭不哭,这不没事了吗。”
      只听胡为怒道:“这孩子年纪小,这丫头可不小了,镇子里来买鱼的我们哪个没见过,一定是长风帮的探子。”只是叫得虽凶,那刀毕竟没有再劈出。
      远岫微微诧异,不觉看向握住他臂的人,她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美丽得令人颤抖的眼睛。
      那眸闪着墨玉般的光泽,如夜一般深邃迷人,竟仿佛要将人的魂魄吸入其中。她心头一惊,急忙移开目光,才见那人不过二十多岁模样,容貌俊美,笑得一脸阳光,哪像帮派中人。
      那人目光一转,触到远岫腰间的双鱼佩,神色微变,抬头,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姑娘莫怕,堂主性情暴躁,其实心还是好的。”
      远岫连忙裣衽一礼:“刚才多谢公子了。”心中却是一动,除开那双眼,这人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对了,姑娘是哪儿人,来这里买鱼的都是附近人家,从未见过姑娘,所以才有此误会。”那人笑呵呵的,似闲话家常。
      远岫心头一惊,垂首答道:“我们姐妹就住在不远的山林里,村子小,只有几户人家,倒没有正式的名字。这也是我们第一次来这边买鱼,从前都是在山阳那边买的。”
      “一派鬼话。”又是胡为叫嚣起来,恶狠狠地看着远岫,“这女人哪像个山林村妇,和这小丫头说是姐妹,更是一点都不像,一定是长风帮那个女魔头的手下。长风帮锁了江,伤了我们百十个兄弟,更坏了我们捕鱼营生,绝不能轻易放过。”
      那人赶紧又拉住了胡为的手臂,冲着远岫挤了挤眼:“我们堂主就这个脾气,姑娘就当没听见,没听见好了。”那模样,倒比小寒更像个孩子。看着胡为气得脸色铁青又发作不得的样子,远岫也不禁忍俊不住。
      胡为“哐”一声,狠狠地将刀插回刀鞘,怒道:“看你的面子,不杀可以,不过也不能放,给我将这两个丫头带上船去!”
      远岫望向小寒,却瞥见小寒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这孩子,分明极想这么混进五湖会,不觉暗暗好笑。耳边听得那人“唉”的叹了口气道:“真对不住了。不过,”他忽地又兴高采烈起来,“姑娘不必害怕,我们决不会为难姑娘,就当去我们那里玩玩吧。若担心家人担心,我们可以帮姑娘回家送个信,好叫他们放心。”
      这人……可是在试探?远岫望着他坦然的笑容,一时竟无法判断。良久,垂眸道:“不必了,家里就我和妹子两人。”

      那人居然跟着胡为上了主船,看来并不是一般的帮众,远岫沉思着。她和小寒被带到了另一只船上,只是不许他们出舱,倒也没有为难他们。
      小寒忽然微微“咦”了一声:“这船好像是往上游走的。”触到远岫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据我所知,回五湖会应该往下游走,他们……”蓦地恍然大悟,“是了,长风帮锁了江,他们一定是去找长风帮的。”
      他挑起了帘子往外看去,十余只小船,俱是一人摇橹,一人立于船头戒备,主船上,那个阻止胡为的男子却不见踪影,想是坐在舱中。回头,却见远岫嘴唇煞白,不觉吃了一惊,“姐姐,你怎么了?”
      远岫勉强一笑:“我没事,只是有些晕船。”
      小寒顿时着急起来:“姐姐,你快坐下好好调息,一会儿就好了。”
      正在忙乱,船身一震,忽然停了下来。
      小寒望远岫,见她靠着船舱壁,闭目调息,嘴唇稍稍恢复了血色,略微放心,挑帘向外看去,船外的情景顿时令他大吃一惊。
      上游江面,几十条大船首尾相连,浩浩荡荡一字排开,中间皆用手臂粗的铁链锁住,大船前面密密麻麻停着怕不有上百条小船,壮观之极。小船船头竖着重盾,船上之人都是一色短打扮,手执兵器,怒目横张。望见他们船来,顿时几十艘一起出动,排成队列逼近过来。
      听得胡为的声音叫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菱花娘子。我五湖会与长风帮一向相安无事,你们这次伤我渔民,坏我营生,奶奶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面船上,一紫衣女子脆声道:“什么意思,老娘还要问你呢。五湖会毁我湖口分舵,追袭我们大当家的,致使大当家至今下落不明,这又怎么解释?”
      胡为哈哈笑道:“‘八荒铁券’重现江湖,又不是你长风帮一家之物,凭什么独占?”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菱花娘子伸手一招,身后小船顿时箭矢如雨。饶是这边急忙拿出盾牌抵挡,也不由手忙脚乱。
      胡为大怒,拔刀便欲驱船冲上,却忽然硬生生停住,转向船舱,似是在听什么,片刻,狠狠咬了咬牙,大声命令道:“撤!”一船当先,向来路驶回。他似是气怒之极,碰到敌船挡路,想也不想就是一刀劈去,刀势沉猛,连对方的盾牌都劈开了。长风帮人被他气势所骇,竟是不敢阻挡,顿时被他冲开了包围圈。身后小船紧紧跟上,且战且走,倒也保住了队形。
      菱花娘子冷冷一笑,又是伸手一招,四周小船顿时如雷相应,就见几十道绳索同时飞出,绳头竟是十几斤重的大挠钩,从四面八方袭向五湖会的船只。
      胡为大刀斩出,眼看要将飞向他船只的挠钩劈飞,那边菱花娘子早抱起弓,嗖嗖嗖,连珠三箭向他射来,胡为无奈,回刀劈箭,只这片刻工夫,船身一震,木屑四飞,已被挠钩搭住,动弹不得。耳边只听菱花娘子娇声笑道:“胡堂主,难得相会,还是请到敝帮做客吧。”
      胡为脸色铁青,环顾四周,己方船只都被挠钩搭住,甚至有不少被坠落的铁挠钩砸出了大洞,顿时怒气上涌,叫道:“好啊,菱花娘子,看来你们是早有准备。老子跟你拼了。”猛地跃起,竟是不顾飞箭如蝗,向菱花娘子扑去。
      就在这时,异变又起,只听喀喇喇之声不觉于耳,五湖会所坐船竟一齐从中间裂开,上面人顿时站立不住,纷纷掉入江中。胡为又惊又怒,心神一乱,腿上顿时中了两箭,掉入江中,早有四人张网等他,顺势一合,将他困入网中。
      那边远岫与小寒也是吃惊不小,两人都不会水,竟是直直跌入江中,小寒刚想叫:“姐姐,闭气。”早喝了两口水,直沉下去。远岫大惊,她攀住了一截浮木,正想去捞小寒,刀光闪过,长风帮埋伏在水中的帮众向她攻来,自有人抓住小寒将他丢到长风帮的船上。
      若在平时,这些人自是连远岫一招都挡不住,但她本已晕船无力,此时落在水中,心慌意乱,长风帮帮众仿佛游鱼般,一招攻出,立刻游开,刀刀都砍向远岫攀住的浮木,不消片刻,浮木只剩她手掌宽那么一点,顿时支持不住她的体重。
      远岫只觉身子一沉,咕嘟嘟喝了两口水,神智渐渐模糊,恍惚中,仿佛有什么托住了她的腰,她勉强睁开眼睛,是胡为船上的那个男子,闭眼,晕迷过去。
      此时,落水的五湖帮众几乎已尽数被长风帮准备好的渔网擒住,那人眉头一紧,灵巧地避开罩来的网,托着远岫向岸边游去。菱花娘子眉头一皱,唰唰唰又是三箭齐发,那人头也不回,伸手一拈,已抓住了一箭,回手甩去,恰碰飞了第二支箭,然后头微微一偏,第三支箭犹如发簪般稳稳地插在他鬓边。
      菱花娘子脸色骤变,怔怔地看着他鬓边的箭,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手发抖,剩下的箭竟无法射出。然后,跺了跺脚,发令:“别追了,都给我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鼓励,初次发文,还请大家多给意见,板砖也好,期待不同的意见触发更多灵感^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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