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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乌云压钟粹,笑噱随南风 ...

  •   倾云宫自从玲皇贵妃仙去后,沄淑妃只安心带着皇十女闭门不出,所有钟粹东宫的事务早交到了盈常在那边。说也奇怪,皇上皇后那边虽然都颇喜欢这个盈常在,皇上每月还必去她那一晚。可大半年下来,盈常在依然是个常在,此外也没有任何喜讯,更奇怪的是她在皇上皇后面前说任何事情似乎都不能很快的成功,往往还要看其他妃嫔的脸色和意思才可以办成。
      此外,还有钟粹东宫新到的渝贵人——步菲胭,这个女子原是宫女,到了东宫后倒还算安分守己。那盈常在似乎特别喜欢她,常交办给她不少事务。皇上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想起来召见她一下,传说是因为她那赛过上官婕妤的歌喉,容貌更胜过上官婕妤,皇上才会特别的看重她。
      佑乾八年三月末的一个午后,风妃风想想在自个房间呆的无聊,于是决定出来散个步。一旁,宫女剑云、剑风两个丫头陪着,三个人横冲直撞的在钟粹东宫招摇着。如今这钟粹东宫里,论品级论得宠,都是风妃第一。虽然说到执事,这第一的依然是盈常在,但是可以在皇上皇后面前说上一二的,却只有这风妃。
      不能不说是无巧不成书,映贵人在自家新宫中住的闷了,可可的想起当年钟粹东宫那些旧姐妹。她也是起兴,叫太监备了乘软轿,转眼来到钟粹东宫门外。枕璇、席珞两个宫女扶着她下了轿,小心跨过门槛,打算去找玫才人、琴良媛。
      迎面的,可可就碰上风妃带着两个宫女在那里舞着木棍。
      枕璇、席珞吓了一跳,倒是映贵人拍着手喝了声“好!”
      那风妃闻声停了脚步,一看——她眼前所站着的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宫装丽人,从旁还有两个宫女搀扶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看到这里,风妃不免轻哼了一声。那映贵人却调皮的玩笑道:
      “怎么风妹妹,才多久不见,就忘记我了?”
      “你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懂我风家的剑法?”
      “什么剑,分明是棍子嘛。”席珞嘴快,嘀咕了一声。
      “呵呵,若是真用剑,你们现在也站不到这里了。”风妃傲气的笑笑,话语中带着轻蔑,“你不懂,就不要议论!连叫好也不要!”
      这话却是冲着映贵人刚才的喝彩说的。映贵人也不气恼,说:“我最近闷的久,早就技痒了。你可否陪我耍上一耍?”
      “刀剑无眼,你这样子?”
      “呵呵,你手上只是木棍,不妨事。”
      “那,你,你拿什么?”
      “这个啊”说着,映贵人将肩上那条素绫飘带取了下来。展开来,这带子长不过两人高低,宽也不过巴掌那么大,宫中所制的这些俱用上好纱绸,薄的近乎透明。风妃冷笑,说:“我可不和你比,若你吃了亏,我怕我担待不起。”
      “没关系,我们玩一会吧。”映贵人说着就欺身过去,却是要一人斗她们三个的意思。风妃怕惹事,忙使眼色让剑云、剑风两个退到一边,自己折过一旁种着的一根未出新叶的细竹枝,迎了过去。
      两人这番缠斗,看得一旁剑云、剑风、枕璇、席珞四个宫女都呆了。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映贵人用那条素绫将风妃和她那竹枝缠作一处,自个脱出战团。她果然是将门之后,这番游戏后依然面色不改,笑盈盈的冲着风妃说:“风妹妹,可想起来了。”
      “你的面目和招数,我应该都在哪里见过。可你是谁,我委实是想不起来了。”风妃是个气量大的,既然输了,就对映贵人心服口服。她老老实实的回答着。
      “呵呵,也怪我,压根没在这住多少日子,后来也没顾上去拜望妹妹。风妹妹,我是棠映儿啊,你想起来没?”
      “哦!原来是——”风妃恍然大悟。
      这抚远大将军西北节度使棠宗佐与川渝总督风云的父亲风翰佑是同朝同科武举登科的。两人在琼林宴后相见恨晚,遂成了世交。风想想幼年时候也曾和棠映儿一起玩耍和习武过,直到年纪渐长居入深闺,才分别不少时日。不料想,此次在钟粹东宫复见,两人挽了手到房中,说及往事,不免唏嘘。
      “映姐姐,看你这样子,快要生了吧。”风妃说笑着,拍拍映贵人硕大的肚子。“等孩子出来,我可要当她的干妈的。”
      “太医说,还要两个月左右。不过,他也说我这比较大,只怕会提前些日子也不一定的。说到干妈,哈哈,这个宝贝的干妈可多了,都有一个队伍的干妈了。你只怕是第•##¥个” 映贵人笑着报出一个让风妃听着都觉得恐怖的数字。
      “姐姐那么爱热闹,如今一个人住在那殿里,不是很闷?”
      “我们家主子才不闷呢!风主子你不知道吧!”又是嘴快的席珞,插进来回禀道:“前几天,我们家主子还挺着个肚子跑去绯妃那唱什么大戏,说是日后为祝贺太后大寿准备的。还有,宫里那些个诗会花会的,哪次漏的了我们主子。她啊和着那楚懿夫人,三天两头的玩的人影都不见。有时候,皇上皇后又或者太后来探视,我们找不到她,只好拉住寐妆那小丫头,逼她易了容躺在床上冒充主子。好几次差点就漏馅,把那小丫头都吓的快出心脏病了”
      她还没说完,风妃和一阵、小鱼、剑云、剑风四个宫女已经笑的喘不过来气了。映贵人一手抚着肚子,一手努力却徒劳的几乎拉断了席珞的衣角,脸上分明是三道明显的黑线,尴尬而羞怒着。
      还好,去找玫才人她们几个的枕璇此时回来,这才为映贵人的解了围。所有的宫女都退出房去,留下这几位主子在房间里慢慢的聊天说话喝茶。这样的下午,时间总是过得分外快。几位妃嫔见快到晚膳时候,便互相道个安,各自回房去也。

      这一夜,皇上翻的是清淑媛姬叶莲的牌子。一夜两人缠绵无话。
      第二夜,皇上依旧翻了钟粹东宫的人,却是盈常在。接着,便是风妃风想想、矜淑媛苏子卿、渝贵人步菲胭、漠淑媛苏漠然、翩美人董鄂绾玥、熙才人徐星熙、雩才人凤镜夜……
      一连近半个月,皇上盘桓在钟粹东宫,把钟粹其余三宫以及各宫妃嫔俱冷落了。这些人一着恼,全跑去皇后、太后那告状,少不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戏码。太后没说什么。皇后看看众人,手一摊:“这个事情只能看皇上自个。”摆明了,皇后也不想管,由着皇上闹去。
      熙才人、雩才人一齐的在不久之后,搬去了怡景宫,分位也晋了,俱是良媛。恣贵人蓝青璇也搬去了凤寰宫。不过,宫中传说,这个小主的升迁却是她原来那个贴身宫女——渝贵人进的言,说是自己与旧主子岂可平起平坐,有违恩意。皇上这才有的旨意,也晋了她个良媛。
      皇后在当月十五皇上照例宿在坤宁宫那天,忍不住问了皇上关于最近常驻钟粹东宫的缘故。皇上非但不回答,还摔袖子出门,径直去了倾云宫。皇后气的哭了半宿,第二天就称了病,一个月没出坤宁宫大门。也是从那天开始,皇后就把宫中大小事务全丢给三位为首的妃子打理了。这三个为首的妃子,分别是:琳贵妃、洛贤妃、以及楚懿夫人。
      其实,本来皇贵妃、德、淑二妃皆在这三人之上的。但是,皇贵妃一位,自玲皇贵妃仙去后,一直无人晋升到此位。德妃一位,也一直空悬。沄淑妃身体不好又要照顾皇十女。皇后吩咐完三个妃子,还特特和她们又强调了一下:那沄淑妃身体不好又要照顾皇十女,因此上切勿与她商议这些事务,以免她太过操劳。
      只是,不管皇后怎么做,皇上来坤宁宫的次数终究是越来越例行公事的一个月一次。有时,皇上来了也只是自己倒向里面睡过去,并不和皇后说说贴心话也不怎么温存。他常去的,总是琳贵妃、沄淑妃、映贵人以及那四个充满新鲜感的钟粹各宫,其中又以映贵人和钟粹东宫去的次数最多。
      皇后虽然生气,但是没有对策,更不能和太后提。毕竟太后希望大周的国母——她这个皇后媳妇,应该是个大度有礼的女人。可是,谁都知道,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个女人只有得到宠爱才能安然活的长久的深宫,谁可真正的大度有礼?皇后这半个月,不断的在梦里重复,重复那些噩梦,自己被皇上废入冷宫的梦。她恐惧而害怕,同时,一个不怎么明晰却早就有的念头开始自她的头脑中亮起来,越来越明亮的点亮出她前面要去走的路。
      “宁我负人人,莫使一人负我。”
      筠德皇后的脸在摇曳烛火和隐约月光的交辉下,一点点扭曲而狰狞起来。
      是夜,略有些起风,各个宫中的女子们都早早睡下了。渝贵人正要睡,却听说雯婉仪来访。那雯婉仪走进来,什么都没说,放下一道书信转身就走。渝贵人打开那信,仔细看完。一旁的小宫女好奇道:“这是谁写的。”“不过是雯姐姐的玩笑话罢了。”渝贵人笑着打发走小宫女,转身将书信投入灯火里烧散了。

      佑乾八年四月末,紫奥城太后宫中得到了三条喜讯:
      一则是映贵人于前一日用完午膳后突然腹痛,当夜顺利诞下皇十六子恭醇亲王轩辕梦松。
      二则是佑乾八年三月里所临幸的那些小主中,数位都已经怀有身孕。
      三则是赫赫与大周交界之处有将领传报,说发现一个疑似是湘君公主的女子,可能正在打算穿越国界。将领的手下已经在跟踪,并希望朝廷派人前往协助。
      皇上那当日连下三道诏书:
      一则召告天下,封映贵人为映妃,赐其子皇十六子为恭醇亲王。
      二则大赦天下,祝祷大周子孙绵延、福泽昌隆。
      三则命兵部派人速去赫赫与大周交界之处,协助找回湘君公主。

      风妃因为映姐姐这两天在坐月子,不能出门和她比画武功,所以突然又回复到一个多月前那种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天天幻想着怎么带着两个小宫女在钟粹东宫中惹事生非的状态中去了。
      其实,风妃刚作为风小主进来时,也并不是就那么无聊的。那个时候,沄姐姐掌管东宫,对她这个风家的小妹妹很是照顾,怕她无聊时常唤了她到自己殿里弄出些新奇花样逗她。也是那时候,她和玲妃认识了,这个姐姐也是个可人儿。可惜如今,玲皇贵妃死的莫名其妙不说,连沄姐姐也居与倾云宫中不得常见。那沄姐姐自玲皇贵妃走了后,她仿佛一个被无形囚笼困住了的活死人般,消息都没一个出来。幸运的事情是:大家都知道,皇上每月都会去沄姐姐那宿一晚,赏赐更是变着花样的往倾云宫中送,如流水般从未曾断过。
      如今,我在阌云翠钰楼中已呆了年余,除了偶尔出来打探新消息外,饭食总由宫女们送来。宫中那些宫女太监并不待见我这个进宫一年多还没被皇上翻过牌子的小主。中土轻外邦,我虽说是个公主,在这也不比一个都城尚书家的女儿更尊贵些。至于贿赂那些宫女太监用的薄礼,我不是没有可送之物,只是自己并不屑去为那些小人准备。
      猫猫偶尔来我这小坐,看到那些可恼的情形,也会冲那些宫女太监发个火。末了,我猜着大约是她给的那些人银子或者东西吧,反正他们的脸色会好看上那么几天。可那也不过是几天而已。幸好,我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虚话。少不得,我自己事事亲历亲为便是。

      佑乾八年五月初三,春末百花渐欲入夏,树上诸花含苞待开,宫内各处绿意盎然。我扔下笔出了小楼,打算各处游荡一番,看看,有什么新话题没有。
      一路上,我遇见一脸无赖状的风妃,吃着瓜子说笑的猫猫,在晒太阳的皇家准妈妈若干,匆匆走过不知姓名的妃嫔宫女数个,以及那内心阴暗外表灿烂的琳贵妃一行人。我和她们彼此笑笑、各自走开。
      说起我所欣赏的女子,她们多半是风妃那一类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类型。她们很象我家乡出来的人,能干而爽朗,没有那些不必要且折寿的机心。还好我那三个哥哥中还没有一个和大周顺利和亲,不管是让他们做男宠、还是让他们娶这里的女子,都是会让他们头疼的吧。
      想象一下,一个和他们一样柔弱且小心眼的女人,怎么能替他们上朝堂、议国事。而任何一个虚伪且滥情的大周男人,怎么会只迎娶这样一个女儿国的“公主”。他们,大周的人们,我可怜或者怜悯的用第三只眼睛看去,看着他们或没有爱情,或遗忘爱情的世界。少数那些还保留着爱情的——他们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那些还在坚持的,不知道谁能够得到善终。

      话分两头,且说此刻兵部派去边境的人马,此刻日夜兼程,早到达呼兰县城中。为首的那个将官,约莫二十岁年纪,一身银锁甲,执一杆素银枪,跨下一匹毛白赛雪的千里宝驹。身边的副将,也是二十上下,一身黑金甲,提一对玄铁锤,徒步站在那将官的马边,那张脸和手俱是黑炭般黑。
      “良德,我们到了府衙后,你替我管好这些人马。我自去便衣查访一下消息。”那个将官吩咐着副将,须臾间已经到了呼兰县衙前。这队人马浩浩荡荡驻扎了不提。

      紫奥城内,我正往前走呢,毓秀宫的毓妃和上官婕妤迎面走过来,彼此撞了个正着。那毓妃自我上次对她和楚懿夫人出言不逊后,就一直看我不顺眼。此刻让我碰上她两位,也是合该倒霉。
      “小主这是要去哪里?”毓妃叫住了本打算立刻开溜大吉的我。
      “回毓主子的话,我…”“我”字一出口,我便晓得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是女人国出来的,居然不知道,看见主子应该自称奴婢吗?真是没教养。”上官婕妤一脸讨好的表情,大声数落着我。
      我想甩袖子走人,又不想惹更多是非,只得乖乖听训。
      没计算她们又说了多少时候,我只听到那声音渐渐慢且低了下来。大概毓妃实在看我不声不响,让她骂的都不爽吧。反正,我算是脱身了。没什么急事,我就站在那目送着那两位主子气呼呼的走远,心中一阵冷笑。
      在经过湖心亭时,我远远看见皇上和风妃同乘的玉辇经过碧翠湖边的绿荫路。玉辇旁,那位被宫女们拥簇着向皇上行礼的宫娥,应该就是绾妃吧。对了,不应该叫绾妃,上次御宴她和皇上耍性子、当场断了琴弦,结果被贬做贵嫔,到太后宫中思过月余,这才出来不久。不过,我也听几个小宫女玩笑中说起,这个事情其实和那位琳贵妃有些关系。
      绾妃和皇上的争执,起因于:某日琳妃悄悄告诉绾妃,皇上在自己枕边说出要打算撤藩的主意,并且第一个要撤的就是绾妃的父亲:大周南王慕容豫之。绾妃也是一时糊涂吧,居然相信了琳妃的鬼话,还趁着当晚侍寝,去和皇上求情。绾妃她不过是单纯的认为皇上会念着夫妻情分,必然网开一面。不料想,皇上那边顿时恼了,不仅是怪她犯了后妃干政的忌讳,更是怪她相信自己会撤藩的鬼话。当夜,皇上一怒而去。第二天在坤宁宫所设下那场所谓的御宴,本是皇上安排给绾妃的一个台阶。他认为,绾妃前夜已经受教,今次必然得了台阶赶紧下来,这个事情就结了。谁料当场的,那绾妃竟“赌气”断弦。皇上这下当众丢面子,必然要给绾妃点颜色和教训。也就是绾妃,若换了别个,皇上大概把那人头砍下来的意思都有的。
      只是,皇上和绾妃都不知道,有人看见柔雅在宴会前进过绾妃那把六弦琴所在的琴房。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几个小宫女所相熟的一个浣衣局中的老太监。他那天去给皇后宫人送洗好的衣物,可可的经过琴房门外。当时他并没敢说,后来不小心喝醉说出来,才被那几个小丫头给听去了。

      呼兰县的大街上,虽然是边境,却有不少商客,物品也还算琳琅满目。路边一家小酒店内,一个白净皮肤的瘦小少年自顾自的喝着酒,吃着牛肉。门口,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和店小二的一问一答里听出来是都城那边的口音。那少年听到,眼睛便转过去,打量了那男人两眼。
      那男人,二十出头,山羊胡子,头发松散的披着,却是浓黑的紧。男人的样子虽风尘仆仆的却依然眉眼好看的很。少年看着,心中竟莫名一动。
      那男人问店小二要了五斤牛肉,两斤白干,径直来到少年所在那桌前,和少年坐了个对面。两个人对望一眼,都不说话,依旧和这个店里所有的客人一样,各自埋头吃喝着。

      “风姐姐她永远是那副飒爽模样。皇上喜欢她,在我看来,并不比喜欢沄姐姐、映姐姐来的多。相比之下,皇上所宠爱的,大多是那些看上去需要被保护的女子。风姐姐缺的那点,就是让皇上想保护的欲望。她看上去太厉害了,太不需要被保护了。而琳贵妃,之所以入宫这么多年还要凭自己父亲对皇上的震慑,才勉强得到贵妃的位置,大约也是缺了这一点。
      至于,她们的得宠,不得不说皇上对新鲜、美色的需要远超过那本能的、淡漠的爱。紫奥里,唯一不存在的,就是皇上的真心、真爱。可惜,大多数的女子不相信这一点。她们哪怕碰的头破雪流,斗的鸡飞狗跳,也要证明一点:
      皇上是爱自己的,也只真心的爱自己一个,至少这个爱超过爱他的其他妃嫔。
      这个想法是愚蠢的,即使是女儿国的王上——我的母王,也一样做不到。我是她的次女,王后和母王所生的唯一子女。而我的姐姐,女儿国现在的太子,则是母王还是太子时和一个异国商人所生下的孩子。我的几个“公主”哥哥,都有各自不同的父亲,或是贵妃,或是小主。我知道我的姐姐一直试图排挤我,我也知道我的母王多年来一直喜欢着我姐姐那个不知所踪的父亲。
      如今的我,这样的景遇,我的父亲会为我担忧、伤心吗?不,他才不会伤心呢。因为,他会永远是王后了,以后还会是王太后!这就是他跟我母王点头同意,同意由我远嫁大周所换来的——他所追求一生的权位。
      如果,女儿国的人知道了我在这里不过是自称奴婢的苟活着,他们不知道会不会也嘲笑我?
      可惜他们都不知道。不知道我母王为什么要我来大周。呵呵,那个连我的父亲也不知道的东西。一个女儿国里最重要的秘密——连大周现在这个皇帝都不知道的大秘密。”
      我一个人坐在湖心亭又胡思乱想了许久。当风媛来唤我回屋吃饭,一抬头,我恍然看清周围已经全然黑下来。一天竟这样晃过去,真是该死!
      随着风媛往回去,一路上花都开好,红红白白的可爱的很。我欢喜的摘了些,决定回去插上两三瓶,也好送一瓶给猫猫去。
      “小姐有没有去…”风媛平素并不多话,今天突然在路上开口。她说的吞吞吐吐,话未说完,我早明白的点头打断:“一切事情都是要看缘分的。如今缘分未到,且你我都知道这里面机关重重,所以你我都不可操之过急。”风媛不再说了,一束冷冷的月光正打在她脸上,映出她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笑着的脸。
      “来了也年余,母王让我来找的东西,我为什么连影子都还没看到。”我心中隐藏许久的问题,被风媛一语再次提及,不免掂量着又想了数重。“可惜我只是个小主,这里女儿家的并没有女儿国那么出入自由、地位尊贵。不然……”
      等回到房里之后,约莫着又过得半个时辰,我思想已定,唤过风媛、良瑗。她们都是随我入宫的心腹,原先也都是女儿国里的一品大员,武艺了得,并不象我只粗通文墨、半点功夫拳脚都不会。我压低声音,细细和她们说出我的计划。她们点点头,仍作寻常样子,各个依计认真准备不提。
      这一日深夜,风媛又依计一身夜行衣前往御书房中查探。清晨回来时候,她却带了伤。良瑗忙忙的在小楼里替她收拾干净,我这才起来,知道后就问:“妹妹这次遇见什么了?”风媛摇摇头说:“我并没看清谁伤的我,但是,我看到——渝贵人”“渝贵人?就是那个皇上新封的宫女。”“对,就是她。小姐,我看见她从那里面出来。我知道,她也是悄悄进去的,因为她也穿着夜行衣。”“你是说,她也会功夫?”“应该不会,我看她走路,没用轻功。”“那,伤你的是?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我才进去,打算接着上次找过那个地方继续找下去。突然,我就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打过来。”“还好你闪开了,只是擦伤点皮肉。”“恩,是支箭。对了,我拿来了。”
      我接过来,这支箭,不过是宫外寻常的一支箭,铜头木身。只有一个特别之处,在箭尾,我看到一只清晰无比的阴文祥云记号。我的心一凉,是有人要对付舞家吗?那箭看来本是为伤着皇上而准备的,不巧才打在风媛身上。
      阴文祥云记号是定疆侯舞家才用的标记。这个事情在大周国内上下属于基本常识,无人不晓。但是,疑点也就来了。皇上必然会怀疑有人故意陷害,这样一来……究竟是谁设的机关,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暂时把箭藏在自己那个放陪嫁珠宝的小箱里收好。风媛已经昏沉沉睡过去,我吩咐良瑗好好照料,自己却往倾云宫走去。我想去看看沄姐姐那是否能找到什么线索。
      沄姐姐自然是早就睡下了,小帝姬在自己的房间睡的正香。我绕了一圈,各个房间的人都睡着,并没有一个有曾出去过的痕迹。我查不出结果,却突然注意到小帝姬手上那串亮闪闪的水晶佛珠。“等等!”我心头电光一闪。“莫不是?”也不过片刻,我已经明白因果,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必然和这佛珠的主人有些瓜葛,当下退出宫去。至于之前来倾云宫的目的,也只好白日里再详去推究了。
      当晚夜虽已经深了,我却并不打算立刻回去睡觉,于是信步游览而去。好在之前入这紫奥时候,太后曾亲自给过手谕,说是外邦公主入宫后可百无禁忌,无须严守大周繁文缛节。哪怕我此刻被人逮住,碍着这手谕,处罚亦是轻微。何况,我很有自信,不会那么容易被逮住。经过坤宁宫,我隐隐听见里面有响动,不免好奇的打算去探个究竟。

      还没挪到皇后寝宫门,我远远的已经听出那说话的人是贞贵嫔。她这一路爬到贵人,一多半是托了家世和天运,也叫可巧的,皇上去年九月一个愧疚召幸就让她有了喜,这才成了贵人。
      “奇怪,听宫里那些人说,她自打入宫就与筠德皇后不曾有过半分亲厚,素来与那琳贵妃才是一丘之貉。怎么?”我心里嘀咕着,侧起耳朵蹲在墙下。坤宁宫侧殿筠德皇后寝宫的墙壁虽厚,好在四周安静至极,那贞贵嫔的中气又足,我才听了个真切。
      “皇后,若不是您告诉我,我怎么能知道,知道她也不过利用我罢了,若不是她,我那还没见天日的孩子又何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好!我此刻正需要臂膀。毕竟,很多事情,我这个皇后并不便出面。不过,我说妹妹你也是的,刚才急起来说那么大声做什么,也不怕隔墙有耳。”
      我在门外打个寒战,难道,皇后她发现我在外面了?我正惊疑间,里面那两位又开始说话了。
      “皇后姐姐教训的是。”
      “……呵呵,若事成了,你能替我把那些个碍眼的家伙除了,我自然替你和你那孩子把仇给报了。再往后,你会和我一起管着这后宫,只我一人之下,却在后宫诸女子之上。只要你肯下狠心,要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皇后的声音并不响,我提起耳朵细听,也只听得个大概。
      “皇后姐姐,您说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只是,我还是怕……”
      “怕什么。你不是去太医那看过了。那王太医的话,你也不是没听明白。你这肚子里的东西,若生下来还不知道会是个傻子还是残废,或者多些个什么也不一定。”
      “皇后姐姐…万一…万一,我这孩子没事呢?”
      “若你听我的,没孩子也照样是个妃。若你不听我的,到时候,生下来的孩子是好的,你也会还是个贵嫔!若孩子真是个……,你就等着去冷宫吧。”
      “皇后……”
      “这药,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好,我吃。”
      “那就拿回去,等我指示。先放好了,别让别人知道,懂了吗?”
      “是。”
      “妹妹,你千万别急于一时!”
      “皇后姐姐放心,我懂得什么叫十年不晚。”贞贵嫔的脚步显然是往外面来的,我忙又把自己往墙壁的阴影里藏了藏。远远的,那个白色披风下裹着的腹部高耸的人影,她蹒跚的脚步,看上去是那么无助和软弱,我见犹怜。
      我被一阵夹墙风吹的又打个寒战。刚才虽然只是远远一瞥,我也看的出来,那贞贵嫔的肚子大小和她怀孕的月数明显不相称。她这胎算起来是有八个月,再有两个月左右就要临盆,可怎么看起来比那时侯马上要临产的映姐姐肚子还大呢?真是奇怪。而皇后给她的又是什么药?听起来,这药似乎是要把孩子弄死打出来的东西。可贞贵嫔这样子,这药若吃下去,真的能活命了吗?会不会和她那孩子一起死了?
      我越想越怕,隔着墙,我头一次听见那平日严肃的筠德皇后在大笑。那是一种疯狂的、绝望的笑声,带着某种不可知的危险和血腥的气息。
      她,到底想要对付谁?即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凤位,也不再能让她满足了吗?满足于这个紫奥城里没有爱情不见阳光却尊贵奢侈无比的生活?
      我害怕的逃出坤宁宫,第一次觉得冷到骨髓,我宁可我从来没听到过那些该死的寂寞、该死的对白、该死的阴谋。我深切的预见到,这里的风波又将开始,并且注定的,永远不会停息。
      (第六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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