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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白马载凤回 君臣酒中乐 ...

  •   第十二回
      白马载凤回君臣酒中乐

       呼兰县,小酒馆,两个脏兮兮的男人蹲坐在一角各自捧着个圆酒瓮在那喝着,地上摊着张黄油纸,中间放着几角大小并不均匀的白切牛肉。
      这个边境的县城,盛产的是青稞酿的白酒,后劲极大。那两个男人能用酒瓮对饮,显然是酒量极好。而从他们所坐的位置以及在吃的牛肉来判断,多半是县城里做苦力的人。若有些钱的,都是在酒馆位置上坐了,那牛肉也必然是整齐切了码好的。至于更有钱的,还可以进到里面厢房,请上两个姑娘,再点一壶西宛那运来的葡萄红,至于端上的菜色,自要比都城还多上些出产于边境的珍味。
      两个男人自中午喝起,一直喝到夕阳西下。
      突然,其中一个瘦小的对另一个黑高的说:“走拉。”
      那黑高的男人也不说,起身便走。起先说话那个就跟在后面,也走了。两人一路往县城十里外的西郊去。那里一片开阔的荒地,没什么人烟,只稀疏的有些半是枯干的树桩。
      “就这里吧。”仍是那个瘦小的男人开了腔。若仔细看这个叫花子般衣杉褴褛的男人,他那清秀的眉眼实在比都城里那些少爷小姐还好看。那黑高的还是不说话,脚步已经停下,手一伸,竟不知怎么多了根树枝,显然是从边上刚掰下的枯枝。
      “真有你的,来,比画比画啊。”
      “行,让你三招。”那黑高的男人声音浑厚有力,显然功夫很高。
      那瘦小的这才不急不忙的自腰间抽出一柄短剑,黑金打造,三寸长短,半寸宽,边缘略闪着光亮。“呵呵,昨天被你在兵器上赢的。今天偏要让你看看,谁的兵器更厉害。”
      那黑高的男人眼神一变,问:“这…是你的?”
      “当然!怕了?”
      “笑话,我征…”那黑高的男人顿了下,继续说,“真还怕了你不成?”
      “那,就比试了再说啊……”
      两人说话间已缠斗在一起,尘土飞扬,竟不再分辨得清他们各自的招式。只依稀看出:那瘦小的男人剑法以柔为主,剑气绵长;那黑高的男人棍法以快为长,招招狠准。只是,这两人的兵器相比,却是那柄短剑占了上风。眼见的,数个回合之下,那枯枝一寸寸被剑给削了下去,短的无法再用棍法了。
      “呵呵,我输了。”那黑高的男人蜻蜓点水一个翻身,跳出战圈。
      “没劲,再来。”那瘦小的男人却耍无赖般丢了剑,出掌欺近。对方也不出声,竟面上似笑非笑,又与他卷在一起。此时,尘土已消而月色渐明,轻笼住了这两人的俊俏身形。若非两人皆打扮的与叫花子无异,单看他们身影,绝对是两个娇客无疑。却见一个柔腰缠近,那个却只是起掌轻避;一个起指点额,那个也不过转身推挪。又斗数个回合,两人与其说是争输赢,不如说是戏耍取乐。
      “好了,我该回去了。”那黑高的男人突然停下,一个金佛涅盘,收了招式。
      “这才什么时候?”另一个却玩性正浓,红着个脸,酒意微醺。
      “宣兄弟,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
      “你的剑。”黑高的男人拣起地上的剑递过去,对方没接,赌气似的一推。“拿好,这把剑绝非凡品,你应该好好珍惜。”
      “我才不喜欢呢,不过是哥哥硬要送我,我才带在身边的东西。”
      “这是你哥哥送的。”
      “是啊!”那瘦小的男人并没觉察自己说错了话。
      “那更要收好。走吧。我送你。”那黑高的男人说着,往回县城的方向去。那瘦小的男人在后面,先是没动,后来见他去的远了,这才急的大叫:“死猪!!!等等我!颜——颜竹——伊,你给我回来!”
      呵呵,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番提过的那个颜浩庭和宣望尘。

      一连几个月,两人在这个小县城比武喝酒谈笑,玩的无比快活。
      连颜浩庭自己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来这个县城所背负的寻找到湘君公主的皇命了。
      若不是,
      若不是看到那柄短剑。
      是的,颜浩庭当然认的那柄短剑,那是赫赫进贡给大周的短剑,整个大周也就那么一把。
      至于
      那把短剑最后的去向,
      他虽然不知道,但是也必定只有皇族或者和皇族有深厚关系的人才有可能拥有。
      那么,面前这个人,真的就是——公主?

      颜浩庭其实希望对面那个自称宣望尘的少年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个流浪街头的逃家贵公子。哪怕他是个逃婚在外的贵族小姐也行。可是,万一她就是公主呢?难道?他真要亲手抓她回去?
      和宣望尘并肩走着,颜浩庭的心里,不知转了多少个圈。直到,直到宣望尘开口问:“死猪,想什么呢?我说了半天,你听到没?”
      “什么?宣兄弟你,都说了什么?”
      “说你笨,你还真比猪还笨啊!”宣望尘伸手就往颜浩庭脑袋上敲去,颜浩庭竟没躲。不料对方下手极重,痛的颜浩庭泪光一闪。“你干什么不躲?”
      “谁,谁知道你真打……”颜浩庭吃痛,嘟囔了句。
      “说你笨还真不错。”宣望尘掂脚去看,“让我看看,打哪了?”
      “别,不用了。”颜浩庭推开了,“宣兄弟你,什么时候回家?”
      “呵呵,那你什么时候找到你要找的人?”
      “哦,过了这个月,都城那边就会来消息,或许,大家要回去,不用找了。”
      “恩,是这样啊。你也回去?”
      “当然。”
      “能不能?”
      “什么?”
      “颜大哥,陪我去西宛,好不好?我们一起去,不回来了。”
      “什么……”
      “好不好?”
      “喂!……你说什么啊……要给别人知道,还以为……我们,我们…两个男人……”
      “可,可我…不是…男人!”
      颜浩庭怔了怔,虽然知道对方迟早会这样说,但是他宁愿此刻他什么也不知道的好。可对方却自顾自继续说着,带着三分醉意:
      “我是……对!你第一次见我时候说的没错!!……我是女的,我是从家里逃婚逃出来的!!我叫——”
      “别,你别说了。我不可能答应你的。对不起。”
      “你……”
      “对不起。”颜浩庭的心里乱成一团麻。他可以驰骋沙场,决战于千里,却不知该拿面前这个女人怎么办。他已经猜到她是谁了,也许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爱上她?为什么,她会,会爱上自己?
      颜浩庭推开“宣望尘”跑了。
      “好,既然你要公主回去,那么,她自然会好好的回去。
      但是,你可不要后悔啊!——死——猪——”
      在颜浩庭的身后,传来少年悲伤的哭泣,若有若无的,渐渐的远了。
      第二天,“宣望尘”这个男人,从呼兰城消失了。没有人再看到这个男人。又是三天过去,皇上派到呼兰城的军队突然起程,自然还是颜将军统领。颜浩庭还是那一身银锁甲,执一杆素银枪,跨下一匹白驹。身边的副将,则是一身黑金甲,提一对玄铁锤,徒步站在那将官的马边,那张脸和手俱是黑炭般黑。
      “良德,我们走。”
      “是,将军”那副官并不多言,只因为他心下明白,自己家将军必定已经知晓了公主下落。这是回去禀报朝廷请功去的。

      天刚亮,华清宫外,洛贤妃带着个药箱忙忙的赶来。昨夜,纯然殿来人说绾妃高烧不退,洛贤妃得了消息怕有闪失,故此早早的就过来请脉医治。眼见着就要到华清宫门口了,身后却有个一身便装的妃子越过她也往那门里去。
      “慧昭媛?她?”洛贤妃一楞。华清宫文绣阁慧昭媛,她再熟悉不过,从打入宫那天起,她就听说过无数关于这个女子的传闻,有关她的美艳,有关她的智慧,有关她的手段,还有她的养子和那个被她抱在怀里、被皇上太后爱若珍宝的小帝姬。曾经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是第二任皇后,但是,最后她却依然是个昭媛。
      洛贤妃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住慧昭媛。那慧昭媛却一转身,喘着气说:“可找到妹妹你了。怪我自个等不及那些个不中用的奴才,怕那绾儿再病出个好歹。你说昨天皇上那个样子,真是吓死人了。阿牙牙,我可怕死了。所以,我一想啊,还是我自己去找妹妹过来。不成想,等到了你宫里,这才知道你已经过来了。”
      她一边寒暄着,一边用一只冰凉凉带着银指套的手拉起洛贤妃的手,两人一同进了华清宫。绕过前院,后面那一个被芭蕉围着的小院落,正是绾妃所住的纯然殿。慧昭媛在一边说:“妹妹既然来了,我也放心了,且容我先回自己屋里梳洗下罢。”洛贤妃也客气的回礼:“慧姐姐自去,绾儿这里有我。”
      慧昭媛去后,这边,洛贤妃推门撩帘,进了内室。
      却见的,明瑟宫婺影殿的沐妃由子矜、子胧两个宫女扶着,在绾妃床边守着。洛贤妃也很久没见过沐妃,忙上前行礼。沐妃倚着床边,由子矜扶着,急声阻拦:“洛贤妃不必如此客气,如今我可不敢受你的大礼了。快快起来。”
      “是,我这就先去给绾妃请脉。”洛贤妃起身上前。
      “那,我也该回去了。这陪了绾儿半宿,真真困的不行。”沐妃说着,也由宫女们扶着站起来,打算离开出去。洛贤妃想起一事,出声阻拦到:“姐姐且慢离开,妹妹有一事还想问问姐姐。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方便?”
      “什么事情?”沐妃疑惑的问。
      “这个。”洛贤妃犹豫了下,起身凑过去,在洛贤妃手心比画了一个字。
      “你问她?”沐妃神色一变,“那么些年了,该忘的,不如忘了吧。”
      “不,”洛贤妃跪下就是一个大礼,“望姐姐成全。”
      “快起来,我就告诉你。”沐妃一叹气,由子矜扶着仍在床边坐下了,“你还记得当年毓秀宫里,有一个叫苏莉的老宫女吗?你想知道的事,就全关系在那个人身上。”
      “那,她?”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只能看你自己的机缘。懂吗?”沐妃咳嗽两声,由宫女们扶着,离开了。丢下洛贤妃一个人在那里又楞了半日。直到梳洗妥当后来看情况的慧昭媛进来,她才想起自己还没给绾妃请脉。这两人此后便都在这华清宫纯然殿内忙碌。直到晚饭时分,绾妃的病情稳定下来后,洛贤妃才和慧昭媛道别离开。

      “就这些消息了?”听风媛把今日早上自各处打探回的消息说完,我略抬眼看了她一下,有一种这些消息里似乎漏了什么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良瑗正替我梳理着发髻,她挑起一支八宝琉璃牡丹花发簪,我摆摆手,让她仍把那支簪子放回原处。
      “主公不喜欢这个。”风媛问。“确实不喜欢,连这衣裳,你们不觉得很怪吗?”我尴尬的学那些女人般做个鬼脸。“看来,主公对那个皇上也没什么兴趣。”“那是自然的。这些人看着就怪,还是我们国里那些国公家的女儿更好。”良瑗笑着打断风媛的话,算是替我回答,虽然我并不赞同。
      “好了,你们都休息吧。我去猫猫那里耍会子去。她自从上次回来,就一直病着。我也该去看看,免得她一个人在屋子里闷坏了。”说罢,也不管后面那两人怎么喊,我歪着个松散的髻子,斜斜插上支没甚花色的翡翠绿玉搔头,一袭半旧的桃红掐丝滚边细纱底袍子,大咧咧的出了小楼,直奔揽月轩而去。
      我还没走出多远去,就见一个脸熟的宫女领着一个哭泣的小家伙自里面的照红殿出来。我想了想,才想到,这个小家伙不是瑛妃那个四岁的端慧小皇子轩辕子琏吗?奇怪,怎么被宫女给带到这里来了。
      走过照红殿,隐约听到里面侍侯着的几个宫女在那里唠嗑。“姐姐,你说,这个八皇子可怜不可怜。娘说没就没了。”“那个宫女也是,这样找就能找到了?”“可不是,要我说,她们如今只管这样罢!只怕更是要把她主子往死里推拔了。”“姐姐,你这个话却岔了。”“我也听说那瑛妃家事显赫,如今不过是一时不如意,降了,往后说不定的还放回原位的。”“就是就是,人家还有个儿子不是!”“呵呵!要说她有儿子作依靠。哼!你这小家伙还真是没见识。”“这是怎么说?难不成还坏在这个有儿子上了不成?!”“你们真不明白?宫里这是有人在作怪呢!不然,怎么她们从宫女到皇子的,都又哭又闹又花银子的去,还是没在西苑找到她?”“姐姐的意思是?”“此刻怕是,已经——”
      后面的话,那两个宫女的声音渐渐压低、变轻了。我听的也是一冷,心下知道瑛妃是凶多吉少,若说搭救,却也没办法可想。我摇摇头,仍回到原路,向猫猫房中走去。
      才坐了不多一会儿,风媛便来请我回去,说:“主子快回去梳洗。听说是公主回来,皇上要宫中众人今晚俱前往慈宁宫,参加公主的接风宴呢。”那边,猫猫的宫女们也接了消息过来侍侯。随着风媛,我告辞出去,回屋收拾起不提。

      此刻,慈宁宫内,太后自由宫女服侍着在里间歇午。皇上则拉住湘君妹子的手,在外间坐着闲话家常。自打妹妹回宫,天烨便看出她心情不好,于是,话语中大有要问个究竟的意思。不料今天,这个妹子却是古怪的很,不论他这个皇帝哥哥如何打探,竟半点口风不露,被问急了干脆眼睛一红哭了起来。
      皇上还想再问,公主却扔下他,丢一句:“不理你了,我去看我额娘去。”她这样说,脚步却是去的里间。一来一直是太后抚养的这位公主,二来宫里规矩都是称皇后为额娘,而生母之称次之。皇上怕追进去,又惹太后问起担心,忙补一句:“妹妹且擦了眼睛再去。”湘君公主应一声,自打帘子进去了。
      皇上在外间自个思想一阵,这个时候,主管大太监宝德逢走过来递上一本奏折。皇上厌烦的对着那折子一推,骂将起来:“这个时候,还上什么折子?!这些大臣,真真是越来越多事了。”
      “皇上不妨先看了再说。这个折子,可是去寻找公主的颜将军递上来的。”
      “哦?”皇上一沉吟,再细看其中所述之事,不由转怒为喜,拍桌子大笑起来:“好个将军,好个将军啊。”
      “皇上的意思是?”宝德逢不知其故,小心的探问。
      “去,传我旨意,晚上的接风宴里,颜将军也便装出席,以表嘉奖。”
      “是!”宝德逢接了口喻退出去,边退心里边嘀咕,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不知道,那壁厢,皇上的心中已经是疑问尽消。
      刚才,颜将军的这封请罪折,把他自己怎么“遇见”公主、怎么“得罪”公主、公主又如何“愿意”回京,向皇上汇报的那是再清楚不过。不过,这个颜将军,在一个“情”字上也还真是“糊涂”,既然身为将军的他不明白,自己的妹妹又不愿意挑明,那么——只有自己这个身为皇帝的哥哥去说了,也算一段佳话。
      皇上想到这,嘴角又露出一丝明显的微笑。他拿起折子,摆驾去了倾云宫眠云殿。自己是一天没看到那十闺女和水云留下的小皇子了。虽说小皇儿名义上是交给流华宫洛裳轩的洛贤妃抚养,但实际上洛贤妃天天忙于应诊,根本无暇照料这个还在吃奶的小东西,于是禀过皇上,暂时和十皇女一起放在沄淑妃那照料着。
      可还没等他看着孩子呢,皇后那边的宫女已候在沄淑妃的宫门口了,说是请旨问晚上唱哪出戏,安排些什么节目。皇上本不耐烦皇后这样,但是毕竟今天晚上要成就一段因缘,随口答到:“你去告诉皇后,唱些喜庆欢喜的戏,前日子里那几段西厢还有玉兔记都不错,就那些罢。对了,绾儿还在月里,渝儿的身体也需要静养,晚上就令她两别来了。还是要那上官婕妤来段时新小曲吧。听说,那个雯霏贵人的舞不错,也让她来一出吧。”
      宫女得旨去了,皇上这才进了眠云殿。那边,沄淑妃早接到晚上家宴的口信,打扮妥当,果然是“出水芙蓉面,含烟翠柳姿”。皇上一见,不免打趣她两句,缠上去要她晚上陪他。沄淑妃一笑,说:“陛下您休闹,晚上这里两个小子闹着,哪里躺得下。”皇上知道她存心,于是说:“好歹有乳娘们管着呢,你只管照顾我便了。嫌这里闹,我让他们去把延禧宫合欢殿整一下,你还怕没地方不成。”
      两人玩笑一回,皇上细细将晚上的打算与沄儿说了,不免又叮咛数句。沄淑妃一口答应,又说:“晚上,皇上还是去毓妃那儿瞧瞧吧。日前听洛姐姐提起,说她近日身子渐重,脾气也连带的不怎么好起来,皇上若去看看她,只怕能宽宽她的心。”皇上听罢,不开心的回:“别的嫔妃,连皇后,也都巴不得的把朕抢在身边栓起来,就你们几个,成日的把朕往外面推。唉!”“皇上又想起玲皇贵妃了?”
      “不是,”皇上一摆手,“我在想的这个,怕你一时也猜不到。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沄淑妃心下知道皇上在想着的必定是刚被贬去浣衣局的那位妹妹。她见皇上这个样子,又不方便立刻请旨,只在心里盘算着哪日皇上心情好给提一下。皇上这里牵住她的手,一起乘上龙辇,往慈宁宫而去。
      那里,皇后早带着一群嫔妃打点起来,把一个素静的慈宁宫打扮的花团锦簇。一众太妃们赶来陪着太后在上位坐着聊天,湘君公主也坐在太后和黎太妃身边。下首几桌,打起明黄纱底云纹团龙的帘子,皇后为首,贵人为末,一共六十余位嫔妃分席坐了。一旁又设了一桌,有孝贤大皇子、靖仁二皇子、信仪四皇子、羲俊五皇子、端慧八皇子、端聪七皇子、羲希大帝姬、羲亭七帝姬,共八个当今皇上的子女同坐。其中,羲俊、羲希两位同为晓妃一胎所出,一对兄妹身貌相似,颇为可爱。靖仁也是晓妃带大,与他们兄妹二人自来是玩熟的,坐在一处,比和别的兄妹自然亲昵不少。端慧一人,母亲刚失,年纪又是同桌兄妹中最小的,这一落单未免是绷着个脸,任一旁的宫女麽麽们怎么哄,总是一副要哭不哭的脸孔。
      各太妃所出的亲王夫人公主驸马们以及府中年长的世袭公子们,在帘外分桌坐下。那颜家的大公子,正是三公主的驸马,皇上召来颜家三公子从三品将军颜浩庭,自然也安排他坐在这一桌。三公主那里早接到太妃转过来的话,知道晚上皇上那里的安排,悄悄与自己家相公说了。那兵部一品的大都督颜大公子颜浩明听自己老婆说完,乐了,说:“没想到这个呆木头也有被人看上的一天,行,这个事情,回头爹娘那再没不答应的理。真是在好不过了。”
      放过这头打算看乐子的一家子不提,宴会在皇上进慈宁宫的那刻,算是正式开始。筠德皇后对皇上同沄淑妃一起进来的事情不是不介意,但是,此时此刻又不便发作。至于琳贵妃那边,她倒是和茉淑仪两人拉着雯霏贵人在那里说笑,猫猫她心里不情愿嘴上却不能不应酬着,脸色未免有点尴尬。
      一段宫娥的羽衣舞,几段新制的折子戏。皇上颌首称赞了一番,又起身向大家一番祝酒,少不得令湘君公主起来说了几句。然后,大厅里安静下来。两位妃子自帘内起身走入厅中,早有宫女太监摆好琴椅,焚起香炉。其中,那一位身材高挑,着杏色宫装,梳着穿云髻,耳戴明月铛的,是毓秀宫南风阁的上官婕妤。而另一位由宫女搀扶着走下来,身量娇小弱足芊芊,一袭百花穿蝶彩衣,飞凤眼樱桃口,额上贴了牡丹花饰的,是毓秀宫紫微馆的毓妃。
      皇上见毓妃起身出帘子时候便有些着意,他侧身问筠德皇后:“毓儿看样子也快六个月的身子了,你怎么还劳动起她来。宫中那么多才女,没通音律的了不成?”皇后一笑,答:“陛下不要担心,这次是她们姐妹两自己说好,定要一起为陛下献一曲。”太后也笑着说:“偶尔动动也好,回头才好生养。对了,那桌的哪几个是去年才进的宫吧,我看着面生。瞧,那个穿鹅黄裙子的,看那样子怕也是快要生了吧?”皇后暗咬着牙,陪着笑脸回话到:“可不是,那位琴昭仪,太医说是中秋前后便要准备的。还有几个和毓妃一个时候前后的,目下还不太看的出来。等今儿个过年,太后您那,就等着儿孙热闹吧。”“呵呵,是啊,是啊。我看这几个丫头的模样都不错,皇上好眼光,回头传我的话,好好赏她们些绸缎银两,还有小孩子用的上的金银锞子。”皇后笑着答:“太后可不是太着急了,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穿红戴绿的呢。是,臣妾回头就去安排打赏,短不了您孙子们的。”“瞧皇后你这个嘴,真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不提太后与皇后这番闲话,单说皇上和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厅中那两人:毓妃略扶着腰坐定,一双玉葱似的手对着那琴,轻轻一拨。那里,上官婕妤也随着亮出嗓子。这一曲清歌,弹的固然是高山流水,唱的愈加是绕梁三日。歌罢,上官婕妤便扶起略带倦容的毓妃回了桌。待皇上称赞后,紧接着,轮到猫猫上场。
      此刻,我扮做太监,随着风媛两人,混在御膳房那群太监中,也盯着那大厅中央。今天的猫猫打扮的是格外漂亮,那边琳贵妃也随着走到大厅中,说是要帮忖。看来这个主意,若不是皇后出的,必定是贵妃她自个出的坏水,却不知是何用心。论两人的这段剑舞确实平淡无奇,比起当日风妃和映妃那段,差了不是一点点。我差点笑出声,还好风媛一捅我后腰,给我个提醒,这才没走漏马脚。
      再看时,皇上已经站起来说话了,大概的意思是,这段不怎么好,不如请颜将军再来舞一段。颜浩庭这边,因为不知皇上是何用意,并不敢拒绝,立刻起身。那边,沄淑妃倒如凑趣般,故意说:“陛下,只要这将军一个人舞,却有什么好看。我倒是知道这里一个人,那剑使得很是了得。”
      “很是!”皇上应着,“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你且莫说出来,让朕猜一猜。”
      皇上想了想,手指向了太后身边正绻在那吃着水果的湘君公主:“可是?”
      “圣上英明。”沄淑妃亭亭遥拜过皇上。那边,皇上对自家妹妹道:“你便去,与他舞上一段,若好了,哥哥有赏。”湘君公主隔着帘子,没看清下面那个便装将军的样子,也不知道颜将军就是那个“颜浩庭”,自然也料不到皇帝哥哥的用意。于是,她答应着,顺手拿了一把没开锋的青锋剑,撩帘子入了大厅。
      这两人一见面,都是吃了一惊。湘君公主固然是没料到“颜浩庭”就是面前的这个颜将军,而颜浩庭也没想到自己会再见到湘君公主。两人很快掩藏起纷飞思绪,在宫廷乐师的演奏中,开始舞起来。这几个月来,两人早就心有灵犀,这个剑自然是舞的精妙绝伦。座下那些明眼人一看,心中大多明白了七八分。他们心中都道,这个哪里是皇上为公主设的接风宴,分明是要把公主许配给这个颜家三公子了。
      他们这一曲舞罢,皇上趁势说:“妹妹,我若赏你个驸马,你可要?”
      那湘君公主刚回到帘内,站在皇帝哥哥身边。听到这话,她的小脸立刻腾地飞起两团红霞,忙说:“不要!”皇上一笑,指了指还站在厅上等着皇上发话的颜浩庭,说:“这个人,你也不要?”
      “不要!”湘君公主口是心非的回答,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厅中央飞了飞。
      “那,我可,”皇上心中暗笑,伸手做了个“斩”的手势。
      “哥哥,你可别!”湘君公主这下着急了,喊了出来。
      一个厅的人都听到了,有几位忍不住笑出来。湘君公主一害羞,跺脚道:“听凭哥哥做主就是。”说完,她撇开众宫女,从侧门跑出了大厅。
      皇上见此情形,自然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于是说:“颜将军,我若将我这个妹妹赐婚与你,你可愿意?”
      “这……”颜浩庭其实从看见湘君公主撩帘子出来起,就在想皇上为什么要找他来。此刻,皇上既然已经把事情说破,他自己心中自然是再无不愿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知家父家母那边……”
      “这个你放心,我们去说。”席中三公主和驸马站出来,说到。
      “那,臣,谢主隆恩。”颜浩庭听到这个话,再不犹豫,也不等皇上下旨,立刻磕起头来,惹的厅里众人又一番大笑。
      “行,朕这就下旨,还要让沄淑妃给你们证婚。”
      这一次的晚宴,竟解决了湘君公主的婚事,太后和黎太妃都开心不已,少不得事后对后宫诸妃赏赐一番。至于皇上,当晚还是去毓妃那里宿了,这一半是因着沄淑妃的话,另一半则是因为当晚毓妃的那段琴艺。毓妃的琴声让皇上又想起一个人,一个模糊而不清晰的影子,一时间却又想不到是他的哪一个妃子。后宫三千女子,身为皇上,他能记住并宠爱着的,始终只能是那有限的几个。
      很快,到了公主大婚的日子。
      太后和黎太妃那边替公主打点着服饰礼数。皇后不知什么缘故,竟不巧的又病了。沄淑妃去了颜家证婚。皇上在朝庭政务上得了空,便赶来亲自检视那些各处送上的礼物、用具等等。在检视中,他看到一副画——一副水墨爱莲图。这画混在后宫众妃子的礼物中,并不算起眼。不过是一时好奇,他把这画拿了起来。一种上次有过的似曾相识、若有若无的感觉,又一次浮出他的脑海。
      “这画是谁送来的。”皇上忙问管事的小太监。
      “回皇上,这是溦泠水榭的溦主子送来的。”
      “溦泠水榭?宫里何曾有过这样名号的所在?快说!”
      那小太监一个激灵,跪下来:“皇上恕罪,奴才一时说顺了嘴,忘记了。这个溦泠水榭,是明瑟宫溦泠阁的别称。这溦主子,画画的好,琴也弹的好,这个画应该就是她画了送来给公主的。”
      “琴?”
      “是啊,这宫里不少主子和奴才们的琴艺,还都是这位溦主子调教的呢。”
      “那,你可知道,她是哪年入宫的?”
      “哦,她是福建总督凌远之女,应该是两年前,也就是佑乾六年那一年了。”
      “是这样”皇上想起当年在太后宫里,初见那几个忠臣之女的情形。除了沄儿姿色出众外,还有两个,其中一个应该是姓凌的不错。记得后来初寝后,自己还令她弹过一曲,比起绾儿来,自是另一种风情。只不过,她过分小性子了些,自己便想着先冷她一冷,不巧的赶上后面选秀,竟从此把这个女子给忘记了。
      如今,先是毓妃的琴声,再是这一副清丽别致的画,皇上突然又无比想念起这个当年穿着水绿衣裙,爱戴牡丹花簪的女子起来。于是,他问那小太监:“如今,这个溦主子,是什么分位?”
      “回皇上,应该还是个良媛。”
      “恩,那回头我拟个旨,你替我去宣了。就封她个婕妤。再加个牌匾,把那明瑟宫溦泠阁再赐个名号,就叫溦泠水榭吧!”皇上说完,继续检视起其他东西。
      小太监得了旨意,当日晚饭前拿了皇上的圣旨去了明瑟宫。还没等他念完走人,就又有敬事房的太监来,说是今晚皇上宣溦婕妤去伺候。
      接着一连数日,自溦婕妤的突然得宠起,连带着明瑟宫的其他妃嫔也多半蒙了圣恩。不过,此事无关本文,表过不提。
      (第十二回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白马载凤回 君臣酒中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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