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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胡汉南北问何属 ...

  •   8.
      刘裕待要追问,异响从地面隐隐传来,敌人开始对第一楼展开彻底的搜索。
      铁镬坠地破裂的噪音从上面传下来,惊心动魄,显示秦兵正对第一楼展开彻底的搜索,连炉灶都不放过。
      敌人这么快寻到这里来,实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只恨他们毫无办法。
      刘裕的手已握上刀把,拓跋珪缓缓把背上双戟解下来,展现出全力应敌的准备。燕飞似乎完全在走神,他时常会不是时候的生出莫名的感慨。而叶浩然抱着白猫,默默等候。
      当两人先后窜上石阶,“轰”!另一记如雷贯耳,比先前真实迫切得多的,激响在石阶尽处爆发,沙石洒下。上面被砸开了。
      燕飞朝上瞧去,见到拓跋珪竟置背脊和反手顶着入口,而刘裕亦挤到他一旁,依法而为,两人硬以背脊承受住入口塌下来的大幅小块砖石。燕飞见状,连忙冲上石头阶,探出双手,封挡沙石,三个人挤作一团。
      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可行之计,不让砖石滚下石阶,露出入口,由于有八个炉灶之多,敌人或会忽略过去。
      砖石碎片不断塌崩在三人的背脊和手掌上,漏网的则滚下石阶,铁锤轰击石灶的声音不绝于耳。
      “轰”!三人一头一脸都是灰尘,沙石直往脖子钻进去之时,轰击声终于停止。
      可以想像灶底已变成一地碎砖泥粉,其中一堆全仗他们以血肉承托,否则酒库就暴露在敌人眼下。
      第一个说话的,燕飞能听出是乞伏国仁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道:“他们究竟躲在哪里?竟然不是在第一楼内,我们已搜遍每一寸地方,真奇怪!”
      另一把粗豪的声音道:“我说不如放一把火把这座鬼楼烧掉,看看他们还可以躲在甚么地方?”
      又另一人道:“集内或许另有逃离城集的地道,又或地下密室一类的东西,却肯定不在第一楼内。”
      上方又沉默下去。
      片晌后,一把声音平静地道:“若有秘道密室确令人头痛。烧掉第一楼根本于事无补,现在天王已抵集外,随时入集,更不宜烧得烈焰冲天,火屑飘扬。只要我们加强守卫岗哨,同时继续进行搜索。敌人千辛万苦的潜入边荒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自量力的试图行刺天王,我们针对此点作出周详布量,他们还可以有甚么作为?”
      虽不认识他的声音,不过听他发号施令的语气,可肯定是苻融无疑。
      乞伏国仁道:“请苻帅赐示口令。”
      口令乃军营内保安的惯用手法,以之分辨敌我,避免有人鱼目混珠的混进营地里来。
      苻融道:“就是晋人无能,不堪一击吧!”
      接着是敌人离去的声音。
      地道的暗黑中,三人六目交投,暗叫侥幸,那想得到因祸得福,反得悉敌人秘密的口令。
      拓跋珪低声道:“木架!”
      燕飞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恨两手均没有闲着,托着两角的碎石残片,苦笑道:“好在还有叶兄。”
      经过几个时辰的努力,叶浩然终于成功以拆下来的木架木柱加上酒坛,顶着出口榻下来的石灶残骸,不让砖石掉入地道,否则既露现出口,又惊动敌人。这番工作下来,饶是叶浩然都有些疲倦了。
      足足花大半个时辰后,以背手托着榻下来灶块的拓跋珪和刘裕才能先后抽身,其中一动不能动的苦况,实不足为人道。
      一旁的妖女冷哼道:“好哩!这里现在是边荒集内最安全的地方,只可惜出口只能应用一次,你们有甚么打算。燕飞你来说,他们两个都靠不住。”
      燕飞淡淡道:“姑娘身上还有多少颗烟弹可用呢?”
      妖女颓然值:“只剩下两颗,若要硬闯突围,未到集口,便要用完。
      唉!本姑娘这一生人从未试过这般倒霉的。”
      拓跋珪挨墙坐下,避开女子,沉声道:“你们看她会否出卖我们?”
      叶浩然没有回答,抱着白猫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来休息。
      刘裕、燕飞先后在两列酒架间席地坐下。
      刘裕皱眉道:“希望她不会那么愚蠢,两颗烟*雾弹并不足够助她逃出边荒集。”
      拓跋珪道:“幸好尚有两个时辰才天黑,她若要害我们,怎也该待至天黑始有行动。”
      刘裕稍为放心,点头同意,道:“现在我们既知悉秦军在集内用的口令,那么这方面全无问题,也算是一大收获。”
      叶浩然沉吟道:“苻坚落脚处,不出边荒集六帮总坛的其中之一,又以氐帮和汉帮总坛可能性最大,前者因为同族的关系,后者则是六坛中最有规模的。”
      “十有九成是汉帮总坛,苻坚既爱排场又贪舒服,必然挑最好的宅舍来落脚,而符融比任何人更清楚他的心意。”拓跋珪断然道。
      刘裕倒抽一口凉气道:“那岂非说目前我们所处之地,守卫最森严。”
      燕飞叹道:“理该如此。”
      因为第一楼是在汉帮努力范围内,而汉帮总坛则在东门旁,敌人于此区的防卫当然特别森严。
      拓跋珪微笑道:“却也省去我们不少工夫,符坚在处,朱序也该在附近。在苻坚诸将中,朱序最清楚南局的情况,因此每当符坚要拟定策略,必找朱序来问话。”
      刘裕精神一振,道:“慕容垂是否也在附近?若我们联系上他,他会否帮上一把忙?”
      叶浩然摇头:“想的太容易了。”
      拓跋珪道:“刘兄太不明白慕容垂,若我们这样去找他,他说不定会亲手把我们干掉,以免招符坚怀疑,现在只能凭我们自已去想办法。”
      刘裕沉默下去。
      燕飞道:“你们两人扮作符坚的亲兵,设法寻找朱序。由于我和叶兄熟悉边荒集的情况,比你们更有把握避过敌人耳目。我们在你们事成之后设法制造点混乱,牵引秦军的注意,我和叶兄便可乘机带着那小姐借烟雾弹脱身。”
      “可以。”叶浩然点点头,没有反对这样的分工。
      拓跋珪斜眼兜着刘裕和叶浩然道:“刘兄思考缜密,叶兄目光精准,若肯和我合作,当可在北方闯出一番新天地。”
      刘裕愕然道:“你竟在此时来招揽我,哈!现时你在北方仍是一事无成,而我们若此战大败符坚。势将北伐有望,你道我会如何选择?”
      燕飞听得哑然失笑,心忖如非在这样特别的情况下,休想两人合作起来。
      拓跋圭好整以暇的油然道:“北伐?唉!你们的北伐根本没有希望。首先你们江南缺乏驴马,军运唯有走水路,水运如果不挤,只有‘因粮于敌’一途。水运和“因粮于敌”二者,有一个做不到,就难言北伐。其次是北方不论如何四分五裂,始终是北强南弱的形势,在资源上和户口方面,北方均占压倒性的优势。”
      刘裕不服道:“拓跋兄之言,令人难以同意,说到底南朝乃中原正统,是北方汉族人心归处,亦只有人心所向者,始可统一天下。叶兄,你觉得呢?”
      在这里燕飞乃是胡汉混血,只有叶浩然和刘裕两人是汉人。因此他下意识向叶浩然寻求支持。
      叶浩然看着刘裕坚定的目光,神色复杂。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说好,无论是历史还是他自己的判断,都说明了现在的南晋政府想要北伐成功可能性微乎其微。
      见叶浩然不开口,刘裕心里莫名觉得烦躁,他说不出是为了什么,几次危险关头叶浩然对他帮助,已经让他把叶浩然视为可以信赖的对象,甚至因为队伍里唯有两个汉人的缘故,生出了他们统一战线的感觉。
      可是叶浩然似乎并不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
      刘裕失望的垂下眼。
      叶浩然轻轻叹了口气,多大点事,怎么就一副被主人抛弃的小猫的可怜样了?比他现在抱着的白猫还要……咳咳……
      拓跋圭哂道:“刘兄太不清楚北方的情况了,自符坚登位,大力推行汉化和民族混融的政策,胡汉之分已逐渐模糊。北方汉人并不向往腐朽透顶的南晋,谁能定鼎嵩洛的中原之地,谁便是正统。现在民族的冲突问题尚未能彻底解决,一旦解决,北方再无民族冲突的问题。北方潜在强有力的经济和武备力量,将可尽量发挥,岂是江左政权抵挡得住?”
      叶浩然淡淡开口:“由南向北统一是很难。首先是政府问题,南方自五胡乱华、晋室衣冠南渡之后,经过历代开垦,江南地区逐步成了鱼米之乡,粮米充足、商品丰富、歌舞升平,统治阶层沉醉于现状,北伐并没有动力。二是拓跋珪所说的战马问题,南方多水地湖泊,阡陌纵横,不适合大批量饲养马匹。没有战马,靠步卒北伐,跟强悍的北方民族打仗谈何容易?”
      刘裕抬眸看向叶浩然,想反驳,却不知如何反驳,讷讷无言。最后只能愤愤不平地盯着叶浩然,听他说下去。
      叶浩然不为所动,继续阐述事实: “三是地形地貌的问题。天下水系大多自西往东或往东南流淌。粮草补给的运输,多依靠内河水运。而由南向北逆流而上,物资消耗巨大。南方一般无力承担。四是北方多险关,南地无大隘。北方的虎牢关、潼关、大散关、山海关等,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北伐仰攻难度相当大。而北方南进,一路,可以从山东攻击苏浙等富庶之地,夺取粮草兵饷重地;一路,可以从汉中攻取四川,沿长江顺流而下,直取湖广荆州,夺取天下之腹。打开江南门户。 ”
      拓跋珪越发得意,听到这里甚至开始试图记下来叶浩然所说的这些。
      而刘裕的愤然目光到此时隐隐有些委屈起来,似乎颇受打击。
      “还有就是民风问题,北地民众尚武,民风彪悍;南方民众习文,民风儒弱。”叶浩然淡淡地直接分析,并没有丝毫偏袒的意思。
      叶浩然自己也有些奇怪,他说这些几乎没有经过整理,但却一条条列举出来,好似他思考过无数次北伐的可能性一般。
      “叶兄果然有见识,不如此事一了,同我一起去北方吧,我们合作,定能创下一番业绩。”
      刘裕对于叶浩然的失望说不上是因为他做为汉人却如此帮胡人说话,还是只是纯粹因为叶浩然不帮自己。心里的委屈更是奇怪。
      刘裕诧异于自己的情绪,更默默骂自己没用,他性格坚毅,虽然有些消沉,但很快就强打精神,不容许自己服软。刘裕抬眸正想说上两句表达他绝对不放弃的决心。
      “但有些事,就算希望渺茫也是要去做的。人都会遇上一些他想要去坚持的事情,无关乎可能性的高低,就像北伐……” 叶浩然说到“北伐”心里有些沉重,这是他来这里首次有了一种归属感,好像他真的就是一个渴望收复北方的汉人。这说来奇怪,按理来说从未来回来的他归属意识很淡薄,如今被刘裕这么一弄,他居然下意识站到南晋这边补充一句话了。
      刘裕的话被堵住了,心情却一刹那兴奋起来。叶浩然还是和他在一边的!
      如果一开始叶浩然就这么表态他虽然会高兴,但绝不至于如此兴奋。他想改口用几句话表达他的高兴,一时却茫然不知怎么说。
      拓跋珪想接口,却没有了机会。出口处异响传来,接着是沙石滚下石阶的声音。
      “当!当!当!”边荒集四门交汇处的巨型钟楼,敲得震天价响,震彻边荒集的上空,轰传大街小巷,更从破开的入口传进酒库来,变成贯入三人耳鼓回荡不休的呜磬,把沙石酒坛坠下石阶的噪音完全掩盖过去。
      一时间,几人仍有点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甚么事,面面相觑。
      直至钟声由急转缓,只余下一下一下直敲进人心坎的缓响。
      叶浩然才猜测道:“是欢迎符坚入城的呜钟仪礼?”
      拓跋珪立刻从地上弹起来,掠过左右尽是美酒的窄巷,往出口处扑去。
      刘裕和燕飞醒觉过来,慌忙追随。
      出口石阶满布木块砖石破坛,酒香四逸,直滚入酒库里来,他们绞尽脑汁,精心设计的撑架,尸骨离散地展布于碎砖残垣之上,被狠心欲置他们于死地的妖女趁他们在争论北伐问题时一举破坏。
      蓦地“天王万岁”的呼喊声在北门处响起来,潮水般波动起伏。
      刘裕闪往敞开的大门旁,往第一楼的方向观看。
      膳房内,除遍地炉灶锅子的残骸和杂物外,四壁完好如初,燕飞小心翼翼的以免弄出任何声音,移往北窗,朝外瞧去,第一楼的后院静悄悄的,既不见敌人,安妖女也芳踪杳然。
      拓跋珪摇头哑然失笑道:“这叫不幸中的大幸,那妖女想害我们,反给我们弄清楚外面的形势,可见我们鸿福齐天,命不该绝。”
      刘裕恨得牙痒痒道:“她现在仍可以陷害我们,只要朝我们这里掷几块石头,定可惊动敌人。”
      燕飞朝他问道:“楼内有人吗?”
      刘裕答道:“楼下没有人,楼上则肯定有。”
      由于有呼喊声掩护,三人只要低声说话,不虞被人听到。
      叶浩然最后从地道里出来,抱着白猫移到刘裕的另一边,而燕飞亦来到刘裕身旁,沉声道:“照我猜想当妖女冲出石阶,刚是钟声敲响的一刻。她误以为是被敌人发现踪影后敌人在鸣钟示警。一时情急下不顾一切遁出后门,躲往远处,到此时她纵明白过来,已坐失再害我们的良机,只好徒叹奈何,除非她敢冒险潜回来。”
      拓跋圭压低声音道:“我本以为那妮子对我们的飞兄弟有好感,不会出卖我们,岂知妖女就是妖女,本性难移,若给我逮着她,我会教她后悔做人。”
      燕飞知道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更清楚他的心狠手辣,不过这种做法确是不值得同情,他也不指望叶浩然表现出什么同情心,只能暗叹不语。
      “刘兄的伤势如何了,会不会有什么影响?”燕飞忽然想起来。
      刘裕笑道:“已经无大碍了。”
      燕飞讶道:“刘兄的体质肯定异乎常人。”
      拓跋圭道:“快天黑哩!我们就扮成秦兵,再随机应变,设法掩护燕飞和叶兄。符坚和符融的亲兵团各有统属,相互间并不熟悉。现在摆明,负责守卫第一楼外围的是符融的人,符坚的亲兵自该守在楼内,所以只要找们扮作是符坚的人,走出楼外便会通行无阻,唯一的问题是必须夺得军服。”
      刘裕点头称善,道:“这个可以随机应变,尽量想法子。只要摸入符坚的人休息的地方,要多少套便有多少套。”
      燕飞道:“你们去吧!我和叶兄留在这里,听听符坚有甚么话说。”
      刘裕诧异:“怎么听?”
      燕飞微笑道 :“罢了,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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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胡汉南北问何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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