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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死生契阔写永初 ...

  •   44.
      两人回到孔靖船上。刘裕看上去很是愤怒,叶浩然却对此不置一词。
      “玄帅若是地下有知,真不知会是什么感受。”刘裕对谢玄怀着的是孺慕之情,他自幼被父亲抛弃,直至父亲去世才被继母接回家中,谢玄这个老师算得上半个父亲,看到谢玄生前心血被弄得四分五裂,他自然不爽,“这种时候还争什么?他们难道不知道北府军岌岌可危了吗?”
      叶浩然自顾自地坐下,坐在舱边,一手撑在膝上支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江面。
      刘裕的一下子也顾不上气恼了,知道叶浩然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说下去自讨无趣。想想也是,坏气氛的事自觉沉默下来吧,北府兵的事还是他自己以后慢慢打算吧。
      他其实真没那么大的野心,直至谢玄一意提拔他,他最大的愿望仍只是当一员北府兵的猛将。统军北伐只是一个梦想,也是每一个北府兵将士的梦想,并没有异常之处,也不代表他刘裕是个有野心的人。当他晓得谢玄命不久矣,他方认真地想到当大统领的问题,不过这仍是个遥不可及的目标。也不知刘牢之到底在想什么。
      刘裕闭嘴后,乖乖在叶浩然身边坐下,被这么一惊醒,两人一时间都很难再入眠。白猫非常自觉地在这两人独处的时候,稍稍躲远。
      “浩然……现在我们去哪儿?”刘裕看向身边的叶浩然。
      “还去寿阳找胡彬吗?”叶浩然没有对北府兵内部的争权夺利发表任何看法,见刘裕稍稍平复,才随意地转移了话题。
      刘裕坚决地摇头道:“我既立下军令状,便依军规办事,可是如何可以打垮两湖帮呢?”
      叶浩然忽然神色微动,目光投往上游对岸的方向。
      刘裕遁他的目光瞧去:“那边是什么?”远方江面上有微弱的火光。
      “有人在祈愿。”叶浩然看着水上漂泊的灯,回答道。
      微波荡漾,水面上开遍水莲花。仔细一看均是岸边人们放下的花灯,火光在风中不定摇曳。
      刘裕忽然指着水面的灯说道:“我们去看看吧。反正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叶浩然瞥了刘裕一眼,起身拍拍衣角,走到另一头找到李胜,和他交代了几句,李胜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在这种时刻是哪里来得兴致,但刚刚刘裕和叶浩然没有弃他们离去已经赢得了他们的尊重,自然答应了这个小要求。
      船开始向岸边靠去。
      两人轻松上了岸,白猫被丢在了船上,船在岸边等待。
      此时,江边聚集了不少人在放荷花灯。
      刘裕随便找了个人问问 ,才知道原来是有人今天成亲,在这里放荷花灯祈愿婚姻美满,江面上最大最精致的就是主家放的。而且主家大方地送出一批制式花灯,邀请参加婚礼的客人和过路人一起放荷花灯,凑个热闹。
      叶浩然听完后,倒是有些意动地问:“要去放个荷花灯吗?”
      刘裕一脸羡慕地看着江边放花灯的人,等到叶浩然询问却又有些为难:“浩然你放就好了,我还是看着就行。”
      叶浩然不理会他的拒绝,要来两盏花灯,向身边的人借来了笔,塞到刘裕手里。
      刘裕接过花灯和笔,纠结地看了眼叶浩然,提笔认认真真写起来。
      叶浩然看他在写,就自己写了起来。
      叶浩然写完后,放下笔,就看到刘裕似乎早就写完了,正在偷偷摸摸一手遮住了写在灯罩上的字,打算直接放到水里。
      叶浩然伸手握住刘裕的手腕,阻止他放走花灯的举动。
      “本无意看的,现在却有些兴趣了……”叶浩然淡淡地调侃道,“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刘裕不语,见叶浩然坚持,窘迫地红了脸,犹豫了一会儿,才讷讷道:“浩然……你看了,不要嘲笑我,就算嘲笑,也千万不要让我知道,行吗?”
      有这么夸张?
      叶浩然微微点头,随便应了下来。
      刘裕一咬牙,移开了那只挡住字的手。
      叶浩然:“……”
      原来你真的没有夸张。
      刘裕低着头,就是不抬头看向叶浩然,显然相当不好意思。
      灯上只有两个字,配上一副画。
      在叶浩然眼里,无论是这字还是这画,都是小孩子的手笔才对。
      画很简单,就是两个人,头是圆圈,身子是椭圆,手脚是直线,连眼睛都没有画。
      至于那字……倒还算能看懂,不至于扭曲不成形,但也委实好看不到哪里去。
      叶浩然对于这种情况倒也不算太意外,自东汉末世族冒起,社会已分化为高门、寒门两个阶层,中间有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世族形成一个利益集团,占据了国家所有最重要的资源。刘裕出身寒门,且家境贫寒,琴棋书画是绝对不沾的。
      “咳咳……”刘裕低声干咳两声,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叶浩然无奈地放下自己的花灯,把笔重新塞到刘裕手里,让他握好笔。
      然后走到刘裕身后,从他身后揽住刘裕,右手握住刘裕的右手,嘴凑到刘裕耳边,低声道:“这两个字,应该这么写。”
      刘裕一怔,耳边是叶浩然的温热气息,手背感受到的是叶浩然手心的温度。他几乎无法集中注意力在笔上。
      只听到叶浩然似乎在说什么:“逆锋起笔……向下顿笔……回锋收笔……顺锋起笔……”等等。
      寒风一吹,刘裕才从中回神,看着自己在叶浩然带动下写出的字。
      “永、初。”,“永、初。”
      两行字并行而下,一左一右。一个是他自己写的,另一个……是他和叶浩然一起写的。
      此心永如初。
      “放了吧。”叶浩然松开刘裕,让他去放荷花灯。
      刘裕忽然有些舍不得放掉,他挺想就这么收藏起来的。
      叶浩然提着自己的花灯,点上中央的蜡烛,明亮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灯壁射出来,轻轻放入水中,见刘裕又不动了,一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副不舍得的心痛模样,真是……挺可爱?
      叶浩然眼里浮现笑意,抬手动作熟练地摸摸刘裕的头:“不放不灵。”
      刘裕看了眼叶浩然,没办法地放开了手。
      放手的时候,他还顺带看到了叶浩然的灯上写了什么 。
      那亦是简简单单的句子,平淡无波,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但句子里的情感,却不知一盏花灯是否承得起?
      那是……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灯渐渐向远处飘去,江面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江边的人连连惊呼,担心自己的灯被吹翻。
      风停后,很多灯都翻了,江边一堆沮丧的脸。
      刘裕的写着“永初”的那盏还在漂浮着,叶浩然的那盏却已翻倒。
      刘裕抓住叶浩然的手,担忧地看着叶浩然,莫名有些不安……
      叶浩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江面那盏刘裕的花灯,沉默片刻,抬头看夜晚的天空,话语里稍稍有些自嘲道:“看来我的运气,没有你的好。”
      “……”刘裕狠狠地看着江面,忽然往江水里走。
      “你干什么?”叶浩然一把拽住刘裕。
      “我去把它捞回来。”刘裕果断地回答。
      叶浩然摇摇头道:“那么多花灯,你哪里捞得回来?”
      刘裕倔强地盯着江面:“浩然不是说我运气好吗?说不定我就能找到!我的运气就是浩然的运气!”
      叶浩然沉默片刻,拉着他往李胜等待的方向走。“冬天下什么水?既然你的运气就是我的,你的那盏不是还在吗?走吧。”
      刘裕愣愣看了会儿江面,才跟着叶浩然离开。
      那不一样……
      我的那盏是我的痴妄,你的那盏却是你的誓言。
      誓成空,痴仍存,这又算什么?

      孔靖的船只能把他们送到靠近的位置,这一块儿已成了不能轻易踏足的位置。
      两人道别李胜几人,往新娘河赶去。
      忽然在对岸离淮水里许远处,隐隐传来宿乌惊飞的声音。
      两人藏身一座小丘顶上的草丛里,看着一队一队的骑士,穿过密林,沿淮水往下游方向进发。
      约略估计,这支人马达五千之众。
      刘裕沉声道:“应是荆州来的桓玄的部队。”
      叶浩然重新抱回白猫淡淡道:“真巧。”
      刘裕笑道:“给我们无意碰上,就不是坏事而是好事。我忽然生出历史重演的感觉,当日苻坚南来,我由边荒集赶回来,亦凑巧碰奠定淝水之胜的局面。”
      叶浩然看了眼刘裕,刘裕的好运气有的时候也挺讨厌的。
      白猫对于谈正事才带着它,一甜蜜就把它丢一边的叶浩然怨念颇大,直到此时还是满眼不悦。
      刘裕狠狠骂道:“刘牢之显是早和桓玄有约定,袖手让他歼灭大江帮,又让荒人作陪葬。这批骑兵分明在配合两湖帮的战船,从水陆两路联攻新娘河。”
      叶浩然从容不迫道:“现在赶回去汇合吧 ,准备迎战。”
      刘裕信心十足地道:“这批骑兵是采取昼伏夜行的行军方式,我们可以大约推断他们何时抵达新娘河的附近,只要摸清楚他们渡过淮水的地点,他们将吃不完兜着走。”
      叶浩然见他这么自信,有意考教他问道:“两湖帮从水路来的攻击又如何应付?”
      刘裕想想回答道:“桓玄和聂天还真的想得出来的这一招。当这部队潜到新娘河附近,两湖帮的船队从水道来犯,引开我们的注意。然后由伏兵从陆路进攻新娘河,教我们应接不暇后一败涂地。哼!只要我们先击溃这支五千人的部队,将大有机会在中途截击两湖帮的船队,赢得漂亮的一仗,保着我们在南方唯一的基地。”
      叶浩然显然并不满意,继续道:“假如刘牢之恼羞成怒,派人攻打新娘河,结果仍没有分别。”
      刘裕肯定道:“刘牢之这个人,因着玄帅生前与大江帮的关系,绝不敢不顾军中反对的声音,明目张胆的去对付大江帮。哼!军令状限制了我,也限制了他,他该不会插手到我们荒人的事情上去的。”
      “我们荒人?”叶浩然心里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认真纠正道,“错了,只有我是。”
      刘裕毫不在意笑道:“你是,不就对了。”
      他们正要往新娘河而走,忽有所觉,在岸旁止步。
      一道人影从岸旁密林处掠出,迎上来。“叶兄、刘兄,你们回来了?事情办的如何?”
      燕飞?
      叶浩然和刘裕对望一眼,想不到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刘裕向燕飞解释了一遍发生的事,包括刚刚发现的荆州军队伍。
      燕飞听后苦笑道:“刘牢之的事,是没有原则的人常遇上的情况,哪方能予他最大的利益,便指向那一方。正如你提出的,最明智是保持中立,更上之计是把边荒集控制在手上,而刘牢之这蠢人却因害怕助长你的声威,致坐失良机。”
      刘裕沉吟片晌,沉声道:“南方形式一触即发,孙恩又有可乘之机了。”
      燕飞忽然转移话题道:“提起孙恩,我须告诉你一件事,就是我可能随时离开以应付他,我会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避开边荒集,免他影响我们反攻边荒集的大计。”
      刘裕听得一头雾水道:“我不明白,他派人向你下了战书吗?”
      燕飞从容道:“差不多是这样,不过他只是通过心灵的奇异联系向我宣战。我有种感觉,他正赶来设法杀死我。”
      刘裕骇然道:“竟有此事?孙恩此刻该在翁州,离这里超过一千里之遥,怎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叶浩然也觉得这种事太过神奇,不过一切不合理的事,在燕飞身上都是可能的,这就是此间气运最恐怖的人的待遇。
      燕飞沉声道:“感应虽是一闪即逝,我却感到是千真万确的。我真正的感受是没法子具体描述出来给你听的。”
      刘裕皱眉苦思片刻,颓然道:“你与孙恩的决战似是无法避免,我实在想不出任何办法助你一臂之力。”
      叶浩然对上孙恩,也全然没什么获胜的信心。不过……燕飞还是不要以常理判断为好。
      燕飞深吸一口气,道:“只要孙恩能杀死我,可让天师军声威大振,比打赢其它胜仗更有效用。不过这种压力对我也非没有好处,至少逼得我去进步,希望我能更上一层楼。”
      燕飞微笑道:“信任我吧!我的蝶恋花再不会输给任何人,包括孙恩在内。”
      燕飞的蝶恋花突然发出一声低鸣,微微颤动起来。
      刘裕和叶浩然都曾见过蝶恋花神奇的预警功能。
      “在那之前,我们是否应该关注一下别的?”叶浩然把白猫放在肩头,拔剑出鞘。刘裕几乎在叶浩然有动作的同时反手抽出厚背刀,警惕周围的动静。
      燕飞哈哈一战,痛快地同样拔剑出鞘:“看来我们又要并肩作战一次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死生契阔写永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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