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山上》芳时不歇

27、蝉羽

　　仲秋时节桂花正盛，云台山各峰都栽植了花色鲜艳的丹桂，株株足有四五米高，长得枝繁叶茂，层层叠叠的枝丫向四周伸展，花朵细小如粟米，簇簇橙红色的花朵生在碧绿的叶子根部，整个云台山上香飘四溢。
　　赵凌和杜时安约定了趁此花开极盛时节去采集桂花，桂花花香甜美宜人，采集晾晒干之后做成香包，闻之让人神安。用桂花泡茶，茶色浅淡，香气柔和，也是雅致。
　　两人各带了一个柔软精致的丝袋，来到杜鹃峰一株长势很好，花色最鲜艳的木犀树旁，两只兔子在月宫里开始采花了。因着桂花簇生，赵凌用指缝轻夹花梗，用力轻轻一带，花便落入早已准备好的丝袋里。两人很快就进入状态，动作麻利。
　　“赵凌，你说我像不像勤劳的采花女。”安安笑嘻嘻的冲赵凌问道。
　　“你是辣手摧花。”赵凌拿一片叶子抛向安安，安安忙歪头躲过。
　　“安安，我们可以去厨房做桂花百合羹。”赵凌一边熟练的采花一边和安安说。
　　“好啊，等下陪我一起去找我师父，送一些鲜桂花给她。”安安很是赞成，她所说的的师父就是蝉羽师叔。两人足足把袋子装满才住手，赵凌的指尖也被丹桂浸染上了点点橙黄色，两人因长久站在树下，头发也被树枝扯乱。看着彼此的模样，两人笑到捧腹。
　　“安安，你去做什么了？”赵凌做吃惊状，露出玩味的表情，“为何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我和你一起呀，做了什么你不记得了吗，你还刚答应我要去拜见长辈，难道你说话不算数了吗？”安安立即开始抽泣。
　　两人终于忍不住大笑，笑声在林间飘荡。
　　二人一路说笑着向杜鹃峰蝉羽师叔的居所走去。云台山以茱萸峰伟岸雄伟，为主峰，杜鹃峰和浮丘峰分列两侧，翠微峰和云门峰在茱萸峰之后。五座山峰底部相连，往上渐渐各自分离，周边还坐落着数座小山，好似神仙福地，实在是清修的好地方。
　　两人来到蝉羽师叔居住的昭明堂，侍女带她们来到堂后。堂后是一片开阔的地方，一侧种了几丛金银花，还有几朵花在开着。院子里长长的木架上爬满了蔷薇，因已仲秋，花渐渐的枯萎了，还有一些其他花草，赵凌也不识。院中有一株香樟，粗壮的树干，枝丫都在向着一侧生长。
　　侍女带着她二人穿过院子，走在青砖铺就的小道上，两侧是丛生的竹林。前方高台上有一人正是蝉羽师叔。
　　赵凌听到一阵歌声伴着琴声传来。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歌声清亮婉转，琴声清越如流水击石，正是仙山神女。
　　安安上前仰头：“师父，弟子来找您了。”
　　蝉羽看见她二人，示意她们一同上来。赵凌跟着安安，沿着阶梯来到高台上。台上平整开阔，一侧的石壁爬满藤蔓的。蝉羽师叔身着芙蓉色寻常衣裙，臂上挽着朱红色披帛，胸前的素色束带垂在身侧，端坐在台上正坐在台上，看起来二十八九的年纪，长发及腰，皮肤白皙，柔和清丽，她身侧小炉上煮着的茶水正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水汽。
　　安安和赵凌恭敬地向蝉羽行了礼，三人相对坐下。赵凌平日和蝉羽师叔接触不多，不过赵凌挺喜欢这位师叔的。毕竟她的嫡亲师父，见到弟子就是考察武艺，那得这般悠闲自得。
　　“安安，最近刚学的曲子渔舟唱晚学的如何了？”蝉羽依然端坐着，看向杜时安，“你拿我这把绿绮弹给我听。”蝉羽师叔起身把琴递给杜时安。
　　赵凌一惊，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师父一般爱考察。
　　安安起身抱过琴，坐下在身前放好：“弟子不敢懈怠。”
　　彼时日暮时分，太阳掩映于浮云中，云霞斑斓，远处的山林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芒，阵阵山风吹过，林间树木摇摆起伏。
　　琴声开始缓缓从安安指尖留出，赵凌还是头一次见安安这么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知不觉间这个小姑娘已不似初见时孩子模样，赵凌闭目聆听，手指不自主的打着拍子。曲子由和缓逐渐激越，循环往复，高潮处忽然切住，缓缓奏出尾声。赵凌睁开眼睛，回归宁静。
　　“不错，弹得很好。”蝉羽满意的说，脸上露出笑意。
　　“多谢师父，弟子一定勤加练习。”安安乖巧回答。
　　“你就是宫主从洛阳带回来的丫头吗？”蝉羽看向赵凌问道。
　　“是，师叔。”赵凌附身恭敬回答。
　　“你也拿琴弹给我听听。”蝉羽对赵凌说。
　　蝉羽师叔在离忧宫主教弟子习乐，她技艺精湛，还曾为朝堂庆典奏乐，赵凌并非她嫡传弟子，能得到她的点评真是幸甚至哉。
　　赵凌从安安手里抱过绿绮，这绿绮是当世名琴，自然要小心伺候。
　　赵凌微微活动手指，这首谱子她弹得熟练，故而从容奏起。赵凌双目微闭略一凝神，睁开眼睛，恍然间周围一切尽隐，自己置身于江上的小舟上。乐声缓缓而出，水面平静，残阳铺在水中，沉醉于美景中。忽而疾风渐起，波涛汹涌，奏琴人衣摆翻飞，乐声一唱三叹，越来越急，起起落落，往复循环，直至乐声登顶。风浪逐渐平静，乐声也渐渐和缓。赵凌奏出最后一个音，双手抬起离开琴弦。万物又现。
　　“不错，不错，师兄果然有眼光，挑的徒弟颇有天资。”蝉羽夸赞赵凌。
　　“师父，我和赵凌住在一处，她平常练习可认真了，弟子近朱者赤，也勤学苦练。”安安家世优越，不比赵凌，在家时也是被娇宠惯了的，可是当她遇见赵凌，见到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那么刻苦、勤奋，日日早起，心下也觉得触动，自己有机会做当世名家的弟子，为何要虚度光阴，何不也学出个名堂。
　　“多谢师叔夸赞，师叔的琴极好，让弟子如有神助。”赵凌回答，刚才一曲终了，赵凌畅快的很，难道这就是师父常说的物我两忘，曲、琴、人融于一体？赵凌抚摸着绿绮的面板，心道，真是把好琴。
　　“师父，最近桂花正盛，我们采了些新鲜桂花，想着您也许喜欢，所以给您拿一些。”安安拿出一丝袋的桂花。
　　蝉羽看到碧色的丝袋里装着满满一袋橙红的桂花，很是好看。蝉羽接过来，说道：“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喜欢到处玩，可是当时家里还不许女孩子出门，我就悄悄地翻墙出去，在街上逛啊逛，直到天黑才回家去，结果才知道全家人满城的找我，哈哈哈，我当时还被罚抄书。”
　　赵凌和安安年少，并不懂蝉羽话里的惆怅。安安说原来师父少年时也这般不省心。
　　“来，我这里可以煮茶，刚好用新采的桂花煮一壶茶。”蝉羽略一欠身，换个自在的姿势。安安答一声是，开始熟练的煮起茶来。少顷，周围飘散出桂花清幽的香味。安安拿出梅子青色茶盏，洗杯之后，倒上三盏茶。第一盏恭敬递于师父，第二盏茶递于赵凌。三人在落日余晖下，在阵阵秋风中细品茶香。
　　暮色渐深，三人起身回去。赵凌抱着绿绮，其实她想多抱一会儿。天色已暗，昭明堂各处已掌了灯。蝉羽跟一侍女交待了什么，侍女答一声是就离开了。
　　蝉羽：“赵凌，这绿绮琴历经名师之手，后来我家得了，祖父见我喜欢就给了我，我看你弹琴颇有天赋，这把绿绮今天我就赠于你。”
　　赵凌简直惊呆了，激动地说不出话，安安扯一扯她的衣袖，她才赶紧跪下：“谢谢师叔赠琴。”
　　侍女也来到身边，抱着一把琴，蝉羽接过说：“安安，这把琴名飞鸾，也是我收藏的上好的琴，我把它赠与你。”
　　安安接过琴，跪下道：“多谢师父赠琴。”
　　两人与蝉羽告了别，离开昭明堂。天边太阳已落，漫天是灿烂的云霞。赵凌与杜时安抱着琴，下山去了。
　　遥想吾师行道处，天香桂子落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