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山上》芳时不歇

28、小厨娘与灶王爷

　　自从上次调整了膳房的人员之后，做饭的食材都是专人送到且新鲜优质的，大家吃到的饭菜质量显著得到改善，而且顾大娘每天都会把大家用过的杯盘碗盏在沸水锅里煮一煮，可以彻底清洁餐具，饭厅每日清扫、通风，以免产生异味，显眼处还摆放了花草植物，总之与原来相比简直天壤之别。弟子们吃饭时都察觉到了不同，这些弟子大多都是名门世家或当世富贾之家的孩子，虽然并非规定，这些家族每年都会给宫里捐大笔银钱。看到宫里还是真心为他们考虑的，而且行动迅速。因此弟子们心里不再怨念，每日上课更加积极，是以整个云台山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
　　膳房还单独在大厨房隔壁开了一个小灶台，如果弟子们想要自己做点东西，也是很方便。刚开始的时候，尝试的人很多，结果有人烧糊了饭，有人煮汤一时不查把水烧干了，还有人烧着火，不小心把柴垛烧着了，差点点燃膳房。当时决明大叔担心再不管管，这些孩子把膳房烧了可如何是好？最后弟子们再三保证一定小心操作，并且使用的时候最少两人在场，才免去小灶被禁止使用的命运。

　　前两日采的桂花已充分晾晒，去除水分。今日晚饭后，时间尚早，赵凌准备做些桂花百合羹，和安安一起当甜品吃。赵凌找顾大娘拿了些干百合、银耳和枸杞，将这些食材淘洗干净，就开始烧火煮羹汤了。

　　赵凌搬些柴过来，准备烧火。
　　“赵凌姐姐，我来帮你吧？”赵凌循声看去，正是前些天他们带上来做杂役的何云夕。小姑娘穿一身青色衣裙，衣袖挽着，站在不远处。赵凌看她干净整齐，机敏灵巧，完全不似那日街市上初见时怯怯的样子。

　　“那太好了，省得我手忙脚乱。”赵凌站起来，“你来帮我烧火吧。”
　　“赵凌姐姐你就站在灶台边上掌勺就好，我来烧火。”说完就在灶台前的板凳上坐下，熟练地往灶膛里添柴。低头看看灶膛里火势大小，火焰映照的她的脸有些红，灶膛里不时噼啪作响。

　　“你在厨房里干活累吗？”赵凌问到。
　　“不累，厨房里管事的顾大娘看我年纪小，只让我做一些简单的活，决明大叔也很照顾我。”何云夕答到。

　　看到锅里涌出蒸汽，赵凌移开锅盖。待水烧开时赵凌把百合等下锅，同时放入冰糖，放入桂花，煮了一会儿，赵凌看到水已变得粘稠，桂花幽香也煮出来了。
　　“可以不用添柴了，云夕，已经煮好了。”赵凌拿来白瓷汤碗，足足装了一大碗。红色的枸杞点缀在晶莹剔透的羹里，煮开的银耳如白玉般滑嫩饱满。两人来到厨房前厅，安安已经准备好了碗勺。

　　安安尝了一口：“很好吃，比我家厨房里做的还要香甜。”
　　赵凌拉云夕和自己一同坐下，云夕有些拘谨。平常都是弟子们吃过饭了，他们做饭的师傅、杂役才开始吃饭，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同桌而食过。
　　安安又盛了两碗，给了赵凌和云夕。
　　赵凌喝了一口汤，觉得胃里暖暖的，很是舒服。

　　赵凌：“云夕，我们两个住在风眠院，你要是愿意的花，平常可以找我们玩。”
　　云夕开心说道：“好啊，赵凌姐姐，在厨房里除了干活，我都没人说话。”
　　赵凌心里莫名觉得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几人开心的吃了桂花羹。

　　此时天已经黑了，大多数弟子都已经吃过了饭，厨房饭菜已所剩无几，几位师傅也开始清理剩饭剩菜，想着一会儿估计他们要清扫膳厅，几人赶紧加快速度。
　　赵凌一抬头，看到门口刘灼进来了，顾大娘亲切的埋怨到：“刘灼啊，你怎的这么晚才来，已经没饭了。”虽然在膳房里，顾大娘等人是为弟子们准备饭食，但是跟家里的仆侍又不一样，因此平日顾大娘一直直呼他们姓名，弟子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今日有事耽搁了。”刘灼回答，依然是一贯平和谨肃的模样。
　　赵凌起身来到刘灼身前，对顾大娘说：“大娘，厨房还有面吗？我可以给他煮面。”
　　“哦，正好还有一些。”顾大娘一会儿笑着就从后厅出来，端着一个绘葡萄白瓷盘，上面放了一副面条，面从中间折弯起来互相松散地缠绕在一起。

　　赵凌接了面看了一眼刘灼，就往小厨房走去，刘灼并不言语，跟随在赵凌后面，唇角微不可察的扬起。赵凌麻利地起火，添水。

　　刘灼看着坐在灶前的女孩子，火光映得她的脸红彤彤的，双膝分开与肩同宽，一只手肘支在膝盖上，目光炯炯，英气尽显。长发已经及腰，全部拢在脖颈一侧的肩上，自然垂下，纤长的脖颈白皙细腻。

　　赵凌感觉到刘灼在看她，脸颊渐渐有点发热，心想也许是被火焰烤的。这时刘灼来到赵凌身侧，张口说一句：“起来。”

　　赵凌疑惑站起，还没说话，只见刘灼双手握住女孩的肩膀，四目相对，赵凌可以看到刘灼胸前的微微起伏。然后只见刘灼把她移到一边，自己坐上了灶前小凳。赵凌长舒一口气，平复一下紊乱的心跳。

　　“小厨娘，你只管掌勺就好。”刘灼依然一脸不苟言笑傲娇模样。
　　“灶王爷，你只管添柴就好。”赵凌自然不肯相让，白让人取笑。

　　很快煮好了面，赵凌盛好饭，来到前厅发现这里已经关闭了。环顾四周，最后在院子里花架下的青石台上吃了饭。刘灼吃起饭来也是一样的不疾不徐，姿容不乱。赵凌想到自己有时饿了，也会忘了形状，不禁感叹，师兄谨肃，我等势要学习之。
　　天上星辰闪耀，一弯弦月高悬，周围秋虫声声不断。

　　刘灼：“今日我去见了师父，他让我转达你，不要忘了每月两次去未厌居读书。”
　　赵凌：“嗯，我一直记着的，”随即露出笑靥，“下次去的时候我叫你呀。”
　　刘灼并未立即应声，好像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事情，沉声说：“好。”

　　赵凌回到风眠院，把大门从里面用木头插上。安安房间还亮着灯，就来到她的房间，两人开始闲聊起来。安安忽然说：“我听说弟子们在山上一般待三到四年，就下山去了，刘灼师兄和林渊师兄到年底都已经在这里三年了，这样算来他们最迟明年也要下山去了。”

　　赵凌平常也想过这些问题，有时候和大家一起习武吃饭，她总有种错觉，觉得这种状态会一直继续下去。然而实际上，大家一年年长大，不再是受师长父母庇佑的孩子，总有一天要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离别总在忽然之间。赵凌忽然一阵怅惘，她不害怕长大，她害怕也许再也没有像刘灼、安安、渊盛这样好的伙伴了。
　　对于刘灼，赵凌自从第一眼遇见他，就对他有不一样的感觉，相处下来，刘灼日常看起来虽有些难以亲近，其实是个为人磊落，待人亲和，让人不由自主愿意去信赖的人。她为师兄的温言劝导而触动心头，为师兄的武艺高强欣赏折服，为师兄的严格督促而不甘落后。不知不觉间早已情系心头。

　　晚上赵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睁着眼睛到三更天才勉强睡去。赵凌在悠远的的钟声中醒来，待到钟声第二遍响起，赵凌立马清醒，两声连响，正是开始上课的提示。赵凌看看窗外，天光大亮，大呼一声，迟到了，就匆忙洗漱穿戴完毕，前去杜鹃峰上音律课。

　　赵凌到聆心阁的时候，教习已经开始上课了。赵凌在门口向老师行了礼，教习师父看到了她并示意她进来。弟子们看到门口有人，都抬起头往这边看来。既然已经迟到了，匆匆忙忙、扭扭捏捏地故作姿态不过多此一举，赵凌目不斜视从容地穿过大家的视线，坐到位置上，从琴包中取出绿绮，一套动作不慌不忙，旁若无人。教习似提醒般高声说：“今天我们练习平湖秋月曲，各位先听我讲，跟着我弹。”

　　教习降解完毕，让大家自行练习，有不懂的地方可向他请教。室内人多，为避免互相干扰，弟子们可以自由选择地方，自行练习。赵凌昨夜没睡好，觉得有些头昏脑胀，于是找一处安静地方坐下，闭目养神。林间无风，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洒在赵凌身上。过了一会儿赵凌觉得心神安稳许多，于是开始练琴。

　　赵凌一贯秉承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原则，为了防止上课时自己不熟练曲谱而手忙脚乱，跟不上教习的进度，几日前赵凌就花时间练习了这首曲子。今日听了老师的讲解和示范，赵凌也了解了自己的不足之处。于是端正坐姿，开始一遍遍练习。手指轻抚琴弦，颤、按、滑、揉，一个个动作熟练又精准，乐声流畅而出，曲韵悠扬。绿绮果然不负盛名，奏出的乐声清亮、悠长，就好像敲打在人的心尖上，让人震颤。

　　一曲奏完，赵凌抬起双手，稍稍活动下十指，抬头却看到自己四周围了好些同门弟子，教习师父也在。
　　“妙啊，琴声潇洒飘逸动人心弦，”教习高声赞叹，“弹得很好，赵凌，我很久没有听到这么灵透的乐声了。”

　　周围同门弟子也纷纷鼓掌，露出赞叹的神色。
　　“赵凌师妹，你拿的这把琴可是绿绮。”有弟子眼尖，大家知道绿绮是杜鹃峰蝉羽师叔最爱的琴，上次公开弹奏绿绮还是与当世大家陆钧坐而论乐时。

　　“没错，这把就是绿绮，”赵凌语调平静，“是蝉羽师叔赠于我的。”
　　教习点头，仿佛是赞同蝉羽的眼光。“今天的课到此结束，大家可以回去了。”教习朗声道，脸上透露出欣慰的笑容，徒弟优秀，师父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赵凌来离忧宫将近一年，一直都是默默做自己的事情，除了熟悉的几人，无人关注，今天这样一来，许多人都向她投来探寻的目光，成为众人焦点，赵凌有一点胆怯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