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的荒原》利夏尔

7、第五节

　　一月十日深夜
　　风还响着。
　　加隆醒来的时候，好好地打量了一通房间。
　　纸的房间里，安放着一些小屏风和小桌子，看起来素白简朴，什么都没有，但细小之处做的微雕工艺却让人感到眼界大开。一切东西，都是从墙内安放的柜子里取出来的，房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营造出什么都没有的整洁效果。
　　房间的另一头有个小小的木头祭坛，摆放着容貌严肃，被香烟熏黑过，但又被擦拭得闪闪发光的神像。门把手旁边雕刻着只有用放大镜才能看到的，复杂而奇特的梅花，女人和蛇。
　　看到它们，加隆便想起三日月的那件宽袖下方绘有血红梅花的白上衣。
　　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还穿着那件白上衣，不过他可以确定对方没有睡。因为三日月宗近就睡在隔壁的房间。昏暗的灯火透过纸门，一跳，又一跳。
　　反正也没说不许拉开门。
　　加隆打定主意，就将纸门拉开。三日月果然没睡，但他已经脱下了手套和贴身内衣，换了一件更加宽松的淡青外衣，应该是睡觉时候穿的衣服，短袖，下摆，长度略长，也只到达膝盖。
　　加隆可以最大限度地看到对方那如同细腻的玉般光滑的雪色手臂和线条漂亮的腿。
　　三日月跪坐在纯黑的圆垫上，披散着墨蓝的头发，发饰摘了下来。身旁支着一个淡蓝的纱帐，纱帐里铺着一块又薄又白的棉垫，棉垫的一端，安放着一个小小的，上了漆的木头支架，估计这就是枕头了。
　　他身前却放着一个红色的木盒，盒子里有一只小瓷罐，一个底部浸了水的烟灰缸和拳头大的陶制茶红小炉子。除此之外，盒子内部还用木头分割出一条长长的凹槽，而凹槽里原本摆放的物品，就拿在他手上。
　　那是一个又细又长的烟斗，一条漆黑的金属管，顶端有个小小的黄铜做的烟锅，说是烟锅也不对，因为它太小了。
　　烟锅里少得可怜的烟丝还在燃烧着。三日月也没抽烟，只是若有所思地将它放在唇边。
　　刚才因为纸门的阻隔，烟味没有飘过来。现在加隆想要咳嗽。
　　但是呢，真难想象，这样一个瓷娃娃般的美人怎么会抽这么呛的烟。
　　“嗯，加隆桑，还没睡呀？”三日月看到他探头过来，笑盈盈地问。
　　“睡不着。”加隆回答说：“问题是，你也没睡。”
　　“我……大概是……上了年纪嘛，糟老头往往睡得少。你也抽两口吗？嗯，若不嫌弃，就请到我身边来吧。”
　　“你的年龄看起来和米罗也差不多，骗谁？”加隆盯着对方亲切又艳丽的笑容，默默地说。
　　出于礼貌，他没有拒绝他递过来的烟斗，但是这种烟实在是有点恐怖，他感觉像是有人将咸涩的海水混合着辣椒油灌进了肺脏。还没来得及吐出多余的烟气，便觉得全身发烫，迷迷糊糊的。
　　“加隆啊。”三日月突然问：“你以后做什么打算呢？”
　　“实话说，没什么打算。”加隆如实地回答道：“我发现我好像被困在这个地方了，这里的传送阵太多，我最擅长的黄金三角异次元没有办法顺利施展。”
　　“那你惨啦，这里除了审神者，就是他们的剑之精灵……如果你要离开，就要步行去时空管理局那里请求帮助，而且一年半载之内，也不会有什么答复。”
　　“看来……”
　　“还有可能，他们见你资质这么好，会起劲地游说你成为审神者。把你分到空白本丸里倒好，若是把你分到之前有审神者就任的本丸，你就要小心了。”
　　“这个恩……”
　　人生地不熟，的确容易吃亏，再说，加隆自认已经过了那种无所畏惧地创业的年纪了。
　　“不如接手这个本丸，怎样？”三日月见时机成熟，平静地问：“现在这个本丸是没有主人的，随时可以被时空管理局注意到。如果被注意，届时不仅仅是我们会被强制碎刀，连你，也有可能被时空管理局当做前任审神者失踪的元凶。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做，身为人鱼的你，也许会被当做锻刀的材料，未可知呐。然而，成了审神者，他们就会保护你了，就算是你真的杀了前任审神者，他们也会视而不见，只要你能够维持本丸，你做什么都不要紧。”
　　加隆一下笑了出来：“我怎么可能会被当成凶手？”
　　“他们会说你从天而降的时候将前任审神者砸死。”三日月说：“他们说得出口，而我们之中的一些人……则是一些临死前还想拉垫背的凶恶之徒和神智失常者，他们会构建一场冤案。”
　　“那，我行吗？”加隆指着自己问。
　　虽然有所疑虑，但他也心头暗喜：终于可以端上饭碗，重新从之前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和溃败之中爬起身，而且还有机会教那帮时空管理局的家伙怎样做人。
　　“你不必担心，不仅仅是老朽，石切丸和压切长谷部两位也会助你一臂之力。”三日月柔声说：“因为前任主人的缘故，我们这些人的力量评价（等级）都是最强的，各个需要攻略的地方也悉数攻略了。你呀，只需要躺在前任主人的功劳簿上喝茶吃点心，有兴趣的话，在我们出阵回来之后帮我们治疗，招待一下管理局的访客，其余的事情……一切都不用操心。你只需要按时签到，完成日常的任务就可以。”
　　“听起来条件挺好。”加隆故意说：“但是你也说，你们之中有一些人属于临死还想拉垫背的亡命徒……还有神智失常的家伙。”
　　“那没办法，多多担待啦哈哈，您应该有能力控制住他们吧？”
　　“当然，赌命嘛，哈，那才叫刺激。”
　　加隆胆大，杀气浓重，也不怕什么亡命徒，明知道前面有火坑，他也有勇气在火坑里扒下一层炭再拉回去。
　　而三日月，则好像也是个喜欢赌命的男人。
　　这是加隆喜欢他的一个地方。
　　一月十二日
　　风停了，加隆拉开纸门。
　　从敞开的阳台所看到的景色异常的美，湛蓝的天空，阳光明艳，空气格外清澈，原本那些仿佛要带来暴雨的浓黑云团-----应该是黑暗的能量形成的胶体------在经过了淡金色的暴风的洗礼之后悉数消失不见。凌空的树冠上，停留着一些浮游的雪白云丝。
　　近景是穷尽造作之能事的小小花园，纤细的桥，樱花树，石头灯笼，灰暗潮湿的假山石和经过筹谋而围绕成的水塘，剪成圆形的绿树，浓绿的苔藓。两只漂亮的白猫在绿树之间游荡，时不时停下来抖抖爪子。这一切延展到了远方用竹子围绕成的院门。
　　加隆站起来，走到门外去，两只白猫注意到了他的身影，掉头就跑，加隆心里犯起了嘀咕：这绝对不是猫，瞧它们那肥壮的爪子，还有清晰的条纹。而且，那两只小家伙的头，比起猫来也太小了一点。
　　这时候，从假山石后传来了少年含着恐惧的话语：
　　“哎……老虎们……别往那里跑呀。”
　　两只小老虎掉头就跑。
　　加隆到想要看看这个能够训练老虎的孩子，便默不作声地用了瞬间移动，出现在了山石的前面，紧接着他听到了少年恐惧的尖叫。
　　身穿纯黑的军校制服的男孩，连滚带爬地远离了青黑的假山石。
　　“这个孩子怎么啦？”加隆想到这里，就抬手招呼道：“喂，孩子，不好意思，我没恶意。等一等。”
　　男孩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