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的荒原》利夏尔

57、第五十五节

　　55
　　三月二十四日下午
　　三日月说着，轻盈地从他身上翻下来，去照顾正在晾晒的药膏----现在它还像是一些粘稠的深色糖浆，装在一个浅浅的白瓷缸里，瓷缸上画的是几条淡灰色的，悠闲地在水草之间觅食的鲫鱼。
　　粘稠度更高的时候，这些药膏才能被团成一个一个的，有时候表面还要用花汁写上古怪的蝇头小字的小球----有时候是一句诗，有时候是一句祝福的隐语，取决于这些小球主要用了什么样的花草做药。就像是女巫们手中传统却灵验的魔药一样。尤其是药膏里加了只有精灵才能用的药的时候，迷人的新鲜花草香味可以保持很长时间-----没有保质期的时候，就是用药膏的香味来判断保质期的。
　　东方的艺术总是不追求真实的形体而追寻哲学的部分。加隆心想。
　　三日月跪坐在瓷缸旁边，用一柄扇子庄重地扇着药膏上方的蒸汽，并且慢慢地念一些奇异的祝福咒语。
　　他可以看到他在做那种无用功的时候，那漂亮的，半长不短仿佛蓝黑墨汁的头发上，那支小小的金色发卡闪闪发光。
　　所以可能真的有用。
　　加隆想着，觉得头疼轻了一些，这时候手提电脑的电也充满了，他就将电脑拖过来，直接连了电源，开机，招呼物吉坐过来，教他玩游戏。
　　这时候石切丸也端着茶具走了过来。

　　三月二十五日上午
　　晨曲总是比较愉快的，尤其是春天。闹钟声，森林里不知名的小鸟的鸣叫，拉开壁板的声音，以及打水，提水的声音，一大早就在房屋上空划过。
　　神职人员们开始在他们的房间里做早课了：石切丸和太郎兄弟以日本神道教的仪式开始祷告；山伏国广在念经，而长谷部将手按在十字架上做默想-----和任何基督教牧师没两样，只是他不布道，也不讲《圣经》，除非有人缠着他讲，他才讲一段。
　　在这个经历过许多令人恐惧的事情的本丸里，也只有神职人员才能专心日复一日地祷告。
　　春季大扫除的日子快到了。不过精灵们倒是没有一起来一场大扫除的打算。尤其是打刀院的几个家伙，现在懒成了魔神，别人不说，他们不动，别人说，更不动。
　　加隆也懒得管。他本来有足够多的麻烦，三日月每天上午和其他人一起去做管理局派发的每日工作，包括完成出阵次数和讨伐检非违使。而加隆本人，就泡在了一堆繁复的来往公文和信件当中。
　　这是他的工作，不过他根本不想做这个，以前做海将军的时候，他兢兢业业，一天到晚，恨不得住在办公室里。而现在这些公文只会引起他的厌烦。
　　明明是春光明媚，但是旖旎的景色一点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他突然不想出去了。
　　“我去睡觉了。”他忍无可忍地将公文一推，对太郎太刀说。
　　“嗯。”
　　加隆懒得回复那些公文，太郎也不帮他处理。
　　反正过一会儿长谷部就回来了。
　　毕竟太郎是神刀，在品格上更加接近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们，要他处理公务，他肯定会在批复栏里写一堆别人看不懂的字句。
　　现在本丸的外来文件回复基本就是这样的：加隆找吉行解决，吉行推给三日月处理，三日月请长谷部审批，长谷部送给石切丸斟酌，石切丸再递交鹤丸合计，鹤丸再去拿给一期一振过目……一份公文在本丸几乎大半的人手里转来转去，最后回到加隆手里，除了‘已阅，转交处理’等句子之外，什么实际内容都没写，来来回回地转，像是皮球一样踢个不停。直到非回复不可了，加隆才随便在纸上来个鬼画符寄出去。
　　因此这实在是一座充满了官僚作风，小家子气，撕逼扯淡，偷懒摸鱼，严重拖延的本丸，尽管现在怨气已经被清理，但是受前两任审神者的影响太深了，精灵们身上的劣迹是不容易消除的。
　　加隆睡得迷迷糊糊，出阵的队伍回来了。在一通忙碌整理之后，他听到了三日月的声音：老家伙来递交战报了。
　　“没人受伤吧？”加隆问。
　　“没有。”三日月回答道。
　　这样他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垫子上爬起来，去给他开门。
　　“放外面桌子上吧。”加隆不耐烦地说：“我不想看。”
　　“嗯，主公是想出去走走吗？”
　　“不，我要想出去走，我早就跑了，你才拦不住我。”
　　“唔……主公心情不好呀。”
　　“会吗？我觉得我心情挺好。”
　　毕竟最近一直在吃药，也没什么问题-----看到黄色杂志上的美女，他还是有反应的，如果没有反应就是十足地废了。
　　三月二十五日下午
　　加隆侧躺在垫子上，听三日月弹琴。
　　他丝毫没有舞台作风，也没有歌唱家们的嗓子。他的歌声总是很柔和，细弱。在朦胧而缓慢的一段曲调之后，三日月开始用十分温柔的嗓音和精灵语唱着绝非日本的诗歌：
　　小儿马河的城主亚弗尔·扎，如同白昼闪亮的星辰。
　　穿着淡蓝色的长靴；披着银灰的斗篷，出现在星露遍野的早晨。
　　她的眉宇之间有着惆怅掠过，晨光照耀着她的发丝。
　　阳光照耀了美丽的赫伯亚城，照在草尖如同金箔。
　　她的长发飘逸，战刀耀眼，如同清风般灵动，
　　又如战马般勇毅。
　　赫伯亚城的议事堂，大理石柱庄严排列。
　　城市在战火中得以保全，凤凰涅槃般重生。
　　无名有名的战士们，纷纷献出所有。
　　亚弗尔看着远方的城市，露珠已经将衣襟打湿。
　　无情的战火，让她与凯勒迪尔远离。
　　她是冰冷的焰主，水妖们的姬君。
　　春天的树木兴旺，在这美丽的赫伯亚的土地。
　　她看见他倒下的地方，薄荷，鼠尾草，迷迭香和九层塔。
　　风吹拂她飞散的长发，鲜血与刀光在他身旁闪亮。
　　她看过他的美丽啊，如同天马飞驰在星空。
　　灵魂神殿传来心痛的消息，人世间也杳无音讯。
　　只有加布里埃尔的祝福啊……永远陪伴着自由自在的飞马。
　　突然，他放下琴，说：“老朽不能再唱了。已经忘记了不少了，这是一首很长的歌谣。其中描述着侵略者在魔界领域边缘觉醒之后，悲剧如何蔓延到了精灵的世界。以及精灵们如何英勇抗争，还有转世与回归的故事。我只记得歌谣之中，大天使加布里埃尔给了凯勒迪尔一个‘胜利祝福’，这样，无论他的灵魂走到哪里，只要保持着精灵的心地，不被侵略者的思想浸染，就能百战百胜。”
　　“那个叫凯勒迪尔的小精灵死了？”加隆问。
　　“不，重生到了其他地方。”
　　“灵魂应该是比较脆弱的吧？”
　　“这，老朽没有心思去探听。”
　　三日月说着，就跪坐着闭上眼睛-----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春季来临的原因，无论是谁，都开始了与瞌睡的对抗，当然对抗的结果自然是败北。不当番的人，有时候可以连续睡十几个小时。
　　当然三日月也不例外，老一点的刀更喜欢睡。加隆开始取笑他得上了传说中的睡美人综合征，他也不介意加隆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