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的荒原》利夏尔

33、第三十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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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十三日傍晚
　　“是啊，唱歌的人是在劝谏我：应该多为活人想想，死人的需要已经很少了。”加隆听到了从太刀的住所方向飘来的歌声，略微有点沉郁地自语。
　　“什么劝谏，你这人心眼太多。”清光笑着说：“那是髭切大哥，他清醒的时候就喜欢那么唱……你是没见过他被称为‘银色贤者’的时候，喔，那时候他太俏皮了，就像是一只跳来跳去的玻璃球。”
　　“现在他不是也挺俏皮？还会唱罗马人的诗歌。”
　　“现在不行啦，因为顶撞前任审神者，头上受过重伤，留下了后遗症，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噢，水冷了，不能再洗了。”清光说着，重新穿上潮湿的浴衣，走了出来。
　　髭切？
　　对的，他是经常出现在装备制作间的一对双生子中的大哥。弟弟叫膝丸，淡青色的头发，石榴红的眼睛，脸蛋俊俏，眉毛上翘----和拉达曼提斯的眉形差不多，表情有点凶狠，像个刚出道的杀猪倌。而髭切和他完全相反，淡金色的柔软短发和水灵灵的杏核眼，双眼皮，眼尾上挑，腰身纤细，整个人就像一株秀气的红杏。
　　膝丸是做装备的好手，当他将做装备用的材料投入锻炉的时候，髭切就一声不响地坐在旁边，呆愣愣地看，手里玩着两块砥石。
　　每天下午，这对妙不可言的兄弟就不出门活动了，不做装备，也不出战。他们空闲的时候，就在彩陶花盆里种一些低矮的小灌木。加隆每次溜达到他们那里的时候，总看见膝丸在薄薄的，颜色发灰的长条纸上写一些诗歌，或者弹着古怪的日本乐器。髭切就安静地窝在被炉里或别的什么温暖的地方。有时候兄弟两人也偷偷地温存一会儿，膝丸总是主动的，但髭切好像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抱他。
　　而在外面听见的人，为了避免成为被砍一刀的电灯泡，就得赶紧走人。
　　总的说来，这对兄弟并不让人讨厌，前任审神者为什么那么苛待他们呢？

　　二月二十三日夜间
　　为了避免鹤丸想不开跳了刀解用的传送阵，加隆特意检查了一遍他的本体佩刀的魔法锁。
　　“你检查这个有什么用。”鹤丸穿着一件素白的长袍，有气无力地躺在席子上，唉声叹气地说：“无论怎样，都是回精灵世界，死不了的。”
　　“可你在这个本丸的行迹不就消失了？”
　　“那和老夫无关，决定权在你手上，反正你都已经把我的老十四锻出来了，反正无论怎样，灵魂都是老夫，就是力量评价和记忆有点不一样……啊，老夫不舒服的时候是不会为自己的生活和生命负责的……啧，听说你今天去勾引加州清光了？真是老鸨子过河都不用桨，一路浪过去就行了。前任审神者留的那些垃圾，你藏起来了？”
　　“藏？我藏它做什么？烧了。“
　　“烧了？烧了你还勾引加州清光做什么？”
　　加隆说着，将鹤丸的佩刀翻来覆去地看-----果不其然所有人的刀都被下了防人弹刀面的恶咒，刀身与护手相连的位置模模糊糊地发光，外人一弹刀面就立刻中咒：
　　“勾引什么的……别说那么难听嘛，给我点面子，至少在名义上我还是你们的上司。话说我和加州清光聊天，你怎么知道？”
　　“来老夫这里借烟丝的宗三告诉我的……啧，有借无还，一群没良心的杂碎，趁老夫病，要老夫的老命呀！个个都来借，借走烟丝，放下的是没用的药。没了烟丝，老夫怎么活？啊，想吐，太想吐了。”
　　鹤丸说着，昏头昏脑地抬起手臂撑在席子上，晃着头，支起身子。对着放在面前的破木桶痉挛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木桶里也没东西，加隆好心地上去帮他捶了两下：
　　“别这么说，男人的生命里不仅是烟，至少还有小黄书和球赛。”
　　“唉，足球赛，一帮人穿着短衣抢一个球有什么意思？”
　　鹤丸说着，也不去看那个破木桶，而是用歪斜，飘忽不定的目光看着地面，全身筛糠一样轻轻抖动着。加隆觉得，鹤丸那个动作仿佛要马上飞起来。
　　但这并非身体的疾病，而是心理的问题从身体上反映出来而已。

　　“你听着。”鹤丸以令人不舒服的调子说完，惊骇地望了他一眼，好像是通过他望另外一个人：“你听着，老夫告诉你，你若是在时空管理局的狗屎们纵容之下，伤害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老夫饶不了你，一千年一万年，也要和你斗下去。老夫现在是这被吓得屁滚尿流的鬼样没错，不证明老夫永远就是这鬼样子。你也别把老夫当怪物看……我们是人形，因为我们是把你当成可以交流的对象才变成人形的……否则你就会吓死啦……”
　　他说着，弯下腰捂着胃部，继续痉挛，抖动和喘气，像一只正在拼命挣脱套绳的信天翁。
　　这个时候，身穿运动服的长谷部走了过来。
　　“我说，我说，老兄，别空着手过来，怪难受的，弄点什么胃疼药给这老头子吃吃。”加隆用力按住鹤丸，手上不住地闪光，抬起眼睛看看他，说，“看在基督的面子上，不然他今天晚上就要去见基督了。我刚才用了幻胧拳给他安神，没用，他安静不了。”
　　“石切丸前辈正在熬药。”长谷部说：“主上，您应该知道，鹤丸君的症状……是吃药也救治不好的。”
　　这个时候，鹤丸好不容易从颤抖之中平静了，由于之前的痉挛，他咬破了舌尖，一抹樱桃色的血丝流了下来。

　　“我知道。”加隆点着头，说。
　　“愿耶稣基督保佑您，主上……也请基督保佑鹤丸君。“
　　长谷部说着，单膝跪下，将疲惫得瘫下来，无力说话的鹤丸抱住，并且用棉纸擦去他嘴角的血丝。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完全是和善的基督徒虔诚而富有耐心的表情。（注解：基督徒不都是长谷部这样的，也有很多傻——）
　　“你啊……真不愧是基督徒。好了哥们，基督的事暂且别提，先让国永喝点水，可能会好些。“加隆拿了热水回来，递给长谷部，说。
　　长谷部一时没说话，抬起头看他一眼，才回答道：
　　“除了耶稣基督，还有什么能包容人的罪恶？但是，只有空无一物才能包容罪恶，所以，基督是空无一物，甚至连无形之物都不是。“
　　“但你也没有放弃信仰基督。“
　　“是的，有时候只能用信仰生存，信仰不仅仅能让人作恶，还能让人生存。“
　　“你认为纯善的神不存在吗？”加隆试探着问。
　　“不存在，如果神是纯善，他就不会纵容罪恶，我宁肯相信基督是空无，是历史，是风，是虚幻的，能够包容万物的存在，我也不会相信他是纯善。”

　　“怪不得呢……啊啊，怪不得我觉得在面对雅典娜的时候感觉那么不舒服。偏偏，一帮信徒还为她的举动痛哭流涕‘手段圆滑的小女神啊’‘善良的小女神啊何必为我们付出那么多’地叫着，真是让人害怕，恩，害怕。”
　　“害怕？”
　　“是的，我很害怕他们那样子。”
　　加隆说着，一边让鹤丸喝水，一边打量长谷部。
　　和别人不一样，长谷部的颧骨比较高，皮肤白净，但不是白得易碎，头发是煤黄色，看上去更像斯拉夫人，尤其是他将修长的指尖放在从手腕上垂下来的十字架的时候。但从他冷冷的紫藤色眼睛里出现的神色依然是伤痕多于信任，就像一只被淘气小孩打断腿的流浪猫。
　　这个时候，三日月端着药水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