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的荒原》利夏尔

32、第三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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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十三日傍晚
　　“好像你亲眼看到前任死了一样。”加隆说。
　　“你先给我拿镜子，毛巾和篦头发的篦子出来，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那样确定。”清光说着，拿起放在浴盆边的洗发水，倒出一点，揉着头发。
　　“你真讲究。”
　　加隆心想稍晚的时候还要去鹤丸那里一趟，但鹤丸现在未必想见他。毕竟鹤丸还是不自觉地想起前任审神者的劣迹，并且和现任的他作对比。这时候，清光自顾自地絮叨了起来：
　　“哼，我当然讲究，我又不是三日月宗近一样华而不实的工艺品，因为我们要上战场的缘故，总是会变得破破烂烂的，而不漂亮的话，就必定没有人爱惜了……毕竟我们是刀的精灵。不过还是搞不懂……那把美术刀有什么好处？明明在历史中根本没上过战场，喜欢他的人却那么多。”
　　加隆置若罔闻地走进门，取了镜子，毛巾和篦子出来递给他。这时候，加州清光却因为自己的话没有回应而发了脾气：
　　“我说，你真的在听吗？”
　　“你怎么知道宗近没有上过战场？”
　　“他是被誉为不杀之刀的废物嘛，就像正国所说的：他是锋利度和平衡性太差，徒有美丽外表的废物，他打扮成那样，过机场海关肯定会被扣下来。像他那样懦弱的贵族公子哥做派……想必也从来不知道冲锋陷阵，刀刃饮血是多美妙的事情。哼，玩阴谋倒是会玩，贵族就是贵族，哪怕他是出身窑子满肚黑鞋油的废物也是贵族。这种美丽的废物，也只有你们这些养尊处优，不知道战争可怕的现世人才会欣赏。”
　　“嗯，嗯，不过那是刀啊，精灵本身不会这样吧？就像你。”
　　“我？我无论是本体还是精灵体，都是表里如一的可爱吧？我给你说真话：善战而不会打扮的话，可抓不住主君的心。如果只会打扮，也根本没用。”
　　“这倒是，你很有才干，没错啊。”
　　加隆一边清楚地答应，一边考虑清光为什么这样说：
　　他像是在掩饰什么，到底是挑拨离间呢？还是暗暗地促使我远离三日月呢？而我远离了三日月，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呢？接近我？但他对于接近我也并不热心，那么为什么要说三日月的坏话？
　　三日月的本体佩刀实际上是相当恐怖的东西，也许被打造出来的时候和放在现世的博物馆里的时候，只是普通的铁刃。但是在这里，因为精灵的存在，让它一下子变得无可名状起来。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三日月宗近的本体佩刀会发光，而身为精灵武士的三日月，竟然会害怕他制作的平凡无奇的旧神之印。

　　“撒什么谎，就算你是我的主君，你才不会了解我的才干。”清光继续说：“你这人不是知行合一，你是表里不一。”
　　“这样？你原来是阳明学派的？”加隆饶有兴趣地问----他应该感谢三日月之前摁着他脑袋让他拼命读书。
　　“儒学的东西，知道一点。但我不想按照儒学去做。那是男人要学的东西。”
　　“你不是男人吗？”

　　清光自顾自地脱掉浴衣，将毛巾打湿：
　　“我加州清光，其实连人类的女人都不如。人类女人尽管被看做生育工具，但还能生下男人的孩子作为提升地位的资本，我算什么？我只算武器，在现世属于过时的武器，而且……是男性的身体。我生不了主君的孩子，无法为主君传宗接代，所以如果我不将自己变得漂亮善战，富有吸引力的话……我一定会被主君抛弃，因为主君对臣子的爱，是有条件的，无法满足条件，我就得不到任何主君的认可和爱。可我有个心病：一旦获得主君的宠爱，我就想要远离主君，但主君若远离我的话，我会受不了，会想方设法地杀死自己。你也别为我下诊断书，我不想改变，我就觉得，像是男妓一样活着也不错……”
　　“因为这样舒服！”加隆替他说出了后半截话，就失控地笑了一阵子，正色道：“我觉得你是在嫉妒三日月。”

　　“不，其实，好吧，我是在让你远离他，不要伤害他。毕竟我也是好心，他和我不一样……我乐意说实话，将我所知道的浅薄知识都对你说：虽然在你们的认知中，我们统称精灵，但我的种类是……精灵之中的付丧神，主君们称呼我为地球古神，付丧神都可以。我大致就是这样的精灵没错。而他是伪装成付丧神的‘旧日支配者’，我们的区别，好比裸子植物和被子植物的区别。”

　　“这个我早就清楚了，国永说过，三日月是那种在被打造出来第二天就能展现人形的精灵，我也知道，这种精灵……能力和属性往往偏向邪神一系。”加隆说：“还有，你不怕专门对付旧日支配者的‘旧神之印’，而他害怕，明明他的攻击能力比你强，但他就是怕那个东西。”

　　“那你为什么接近他？”加州清光疑问道：“既然你知道旧神之印，你也应该知道旧日支配者比我们这些普通的付丧神更疯狂和随心所欲，就算三日月大概是旧日支配者中比较弱小的一个，但他毕竟是旧日支配者，对于高天原的八百万地球旧神而言，他只是旅居的蕃客。碎刀，刀解之类的处罚根本动摇不了旧日支配者的可怕心肠，也不会让他们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们遵守管理局的契约，只是出于对人类的善意。只要被激怒的话，他们会无视契约地给任何人找麻烦。”
　　“那和你们不也差不多吗？”加隆坏笑着反问道。
　　“别无视我的问题！”清光提高了声音。
　　“好吧，因为我想找一个可以随时杀了我的东西。”
　　加隆说得很认真，毕竟对于生死之类的问题，在战士们看来是很认真的。
　　“能杀你的不止他一个。”加州清光看了他半晌，说。
　　“说实话，如果要杀的话，我宁肯被他杀掉……就像我不乐意被雅典娜和米罗杀掉，而乐意被哈迪斯杀掉一样。”加隆说着，又笑了起来：“若我真的活不下去，我也会选一个中意的人结束自己的性命，至少，我要将自己的生命……当做一样可以自己选择怎样结束的东西。”
　　“你真有趣。”加州清光说着，继续往自己头上淋水，“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选择这样艰巨的挑战的人……毕竟命运不是你选择如何，它就如何的。就算是你成功地让他杀了你，他也不会被你感动。”
　　“我没有想要感动他的念头。”加隆说：“你到是个哲学家。”
　　“活那么长时间，多少懂一点生活的哲学。但没有用。”
　　清光说着，就又一边冲洗头发，边和加隆谈起了别的事情，谈到歌仙兼定的时候，他的语气里有点不屑；提到和泉守兼定与崛川国广的时候，他则是带着一丝狡猾和淘气；至于提到大和守安定的时候，他是以一种对待情敌的语气去说的。
　　清光显然是好久没和人聊过天了。
　　聊了一阵，加隆便向他探听前任审神者的死因。
　　“前任审神者……他的确是死了。”清光说。
　　“那么，怎么死的？”
　　清光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一阵轻快的歌声，伴随着三味线演奏的，不伦不类的音乐，从太刀们所住的院落里飘了出来：
　　“骄傲的独裁者苏拉
　　他想永远统治罗马。
　　上苍对这无耻的奸贼，
　　降下可怕的惩罚。
　　在他狂妄的妄想中，
　　罗马跪在他的脚下。
　　但为了让他受苦，
　　就让狄安娜斩杀他。“

作者有话说

　　（注解：这是髭切哥哥从《斯巴达克斯》中篡改的诗，隐喻很明显，原文最后一句是‘就让虱子吃了他’，此处改成了‘狄安娜’----月亮女神，为什么这么改，也不用说啦，杀粪审的凶手是和月亮有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