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的荒原》利夏尔

31、第二十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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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十三日下午
　　“知道了。”
　　三日月虽然带着笑容，但依然紧紧盯着那个纯黑的塑料编织袋，仿佛要从里面盯出来一只Orc。加隆被他看得如芒在背：“啊我说，别介意，老头，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那主上认为……老朽在想什么呢？”三日月宗近抬起袖子，慢悠悠地问。
　　“我觉得你肯定在想一些不好的事情。”加隆说：“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要把这些垃圾扔掉。”
　　三日月放下袖子，抿着嘴抚弄坐骑的鬃毛，额上绵延一道白斑的深紫烈马抖了抖耳朵。
　　“留着吧。”他闷声说：“可能……可能有一天，你会将它们用在我们身上……现在扔了……以后再去买新的，麻烦。”
　　“我不会用这种东西，好玩吗？”加隆嫌恶地皱着眉：“类似的东西，我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了……当初，需要应酬……还有一些时候，好吧，我承认，我喜欢玩，我也喜欢激烈一点的性游戏……但这不是给人用的。”
　　三日月又宽容地笑了：
　　“我们本来不是人，你会用上它们……”
　　“你的话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宗近。只有一些实际的事情才是有意义的，比如将这些东西统统扔掉，或者烧掉。就在门口烧，你也来。”
　　“老朽也要帮主上烧掉这些东西？”
　　“亲手毁掉伤害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对，对啊。”三日月声音沙哑地回答：“老朽累啦，早就累了。你烧，老朽在旁边看。”
　　说着，他跳下马，疲惫地牵着它往马棚走，也不再出来看。
　　石切丸也慢吞吞跟了上去。
　　“混账老无赖。”加隆将口袋拖到门外的时候嘟哝道：“作为连队指导员，他真不够格。他的心早就冷透啦，毫无活力，除了剩口气外就是彻底的棺材瓤子行尸走肉，悲观的虚无主义者。我早就说过，他除了让我抱着取乐，说些‘有形的东西都会坏掉’‘一切存在都是毫无价值’‘留恋色相无意义，只有灵魂才是真实的’之类晦气话之外，一动真格的，一旦谈到‘希望’‘未来’或‘理想目标’之类的事情，他就各种不舒服，或者装作旧伤发作起不来。而我这个初学乍练的新手，却要管半个连，管一堆高级精灵战士的吃住和心理问题，他妈的！”
　　他将一大堆钩子，鞭子，钉子，锯齿刀从口袋里倒出来，随手用小宇宙点起火，轰地一声，火焰窜起三米多高。
　　这个时候，和泉守兼定带着一个头发和眼睛都是金棕色，长得有点像鹤丸的白衣少年走了过来，少年脸色有点不太健康地泛白。
　　见到加隆在烧东西，少年便躲在了和泉守兼定背后，而和泉守则是兴奋地吹了一声口哨：
　　“在做什么？”
　　“前任审神者的遗物。”加隆往火堆的方向踹了一脚：“我不介意让大家都来看。”
　　“烧了买新的？”和泉守兼定半开玩笑地问。
　　“你怎么和三日月一个调子？”加隆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啊，失礼了，大概是因为经历了很多事……本来都对人类失望了，现在更加失望，嗯，失望。并且习惯了失望。”和泉守兼定说着，在一块突兀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少年立在一边，不声不响地凝视着挑动的火焰，“我想，您是现代人，应该了解……思维是很奇特的存在，如果之前一个人饱尝痛苦，那个人的思维就逐渐习惯了痛苦。甚至如果该人到了一个不那么痛苦，甚至幸福的境地，会受不了……会想尽办法回到痛苦之中。思维习惯于应对痛苦之后就会拒绝好日子的来临，毕竟，熟悉的环境，会让思绪更舒畅。”
　　“补救的方法是什么？”加隆问。
　　“对于习惯于苦难的灵魂，怎样补救？”和泉守兼定反问道。
　　“我觉得补救方法很简单，我以前总是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满足自己的欲望。”加隆说：“你也不妨问问自己，什么东西是想要的。”
　　“我们是elf，欲望比人类淡薄。”和泉守兼定回答道：“要说我的愿望，就是失忆。”
　　“失忆？”
　　“对，前任审神者一定要我和崛川去函馆，亲手杀掉土方君，崛川回来之后……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前任不止一次地因为这件事呵斥他。我当初觉得……若是土方君没死就好了，也不至于遇到那样的禽兽，不过啊，作为历史的守护者，我也知道这不可能。所以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失忆，只有自己的记忆是可以消失的，要是我，也变成一具只懂得进食和行动的行尸走肉，那就再好也不过了。你那控制思维的法术，能不能对我施展几次？”
　　加隆对他做了个鬼脸：“不行，你要是失忆了，崛川君饶不了我。”
　　“也是。”和泉守兼定说着，哧哧地笑了起来：“说出来之后突然不想失忆了。因为崛川，如果我变成那样子，他会伤心的。”
　　“何止伤心？他会把我的肾挖出来扔在大街上。”
　　“也对也对。痛苦只能用药物，耐心，时间和陪伴来战胜，如果这些都战胜不了的话……逃避总是能战胜痛苦的，逃避，直到终于有勇气来面对。”
　　和泉守说着，拉过那个气色虚弱的白衣少年，因此加隆知道了少年叫做物吉贞宗，听说他有带来幸运的能力。在此期间，物吉贞宗一直没有说话，偶尔咳嗽几声。
　　“前主担心物吉有言灵能力，所以他用热醋烧伤了物吉的喉咙。”和泉守小声对加隆说。
　　“这……只能长期服药改善情况了。”加隆说：“一直在吃药吗？”
　　“没有，他一直躲在树林里，今天才接回来。”
　　“那就带他去手入室。”加隆不放心地说。
　　物吉看看他，转过头，和泉守兼定便翻译道：“他在问你，你灵力很强，是不是新刀。”
　　加隆立刻笑着回答：“对，是新刀。”
　　“名字？”
　　“没有刀派，叫我海龙好啦。”
　　“他又问你，审神者去哪儿了。“
　　“死啦，早就死了。”加隆说着，又用小宇宙将火堆燃烧得旺旺的。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被他抱怨好一阵子的三日月，此刻换好了轻便的衣服，正站在门背后偷偷地观察他们。
　　但始终没有走出来。

　　二月二十三日傍晚
　　每天傍晚饭前是最忙碌的时候，大约五六点钟，出阵和当番的精灵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准备好晚饭，便打了水，各自走进浴室或钻进木桶里洗澡，也有精灵跑去河边或湖边，不过门禁之前必须回来。
　　加隆给鹤丸国永拿了些安神药，又安顿物吉贞宗住在蜻蛉切那里。路过打刀住的院子，刚好看到加州清光穿着一件滴水的现代浴衣，站在树下的大浴盆里，不耐烦地梳着他那流水般的黑发。
　　清光脱掉了他那黑衣和法式高跟鞋，加隆完全可以看到少年从浴衣下摆特意炫耀出来的两条肌肉匀称的长腿。
　　“亲爱的审神者，你在看你爸爸梳头吗？”清光注意到加隆往他这边看，就没好气地问。
　　“论皱纹也差不多。”加隆随口说。
　　“谁满脸皱纹？！”清光诘问道。
　　“不是脸上的皱纹。”
　　“你怎么和青江一样无聊。话说，今天你烧前任的遗物的时候，我看到了。”
　　“你怎么那么确定是遗物？万一他回来了呢？”加隆随口问。
　　“我完全肯定。”清光回答道。